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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rong>此后,珍宝总是绕开武高大,一脸警惕,给他端汤送药也要拿帕子隔手垫着,还一副“我已将你看透”的表情道:“阿娘说的那些故事没错,你就是那般的男子,是一个好人,但不是一个好男人,是会让很多女子以泪洗面的……”
“让很多女子以泪洗面”的武高大含冤望天,无语凝噎。他几次三番用颤抖的手握着笔,在纸上写下如同鸡爬字狗尿树一般无人看得懂的长篇心事,珍宝略略看了两眼,露出一脸茫然,然后便拒绝再与他就此事交流。
“我知你无非是要宽慰我,或无非是要应承我,但我之前已经与你说过了,我不会再接受任何一种羞辱,我反正脸也丢尽了,这是我的一桩羞事,我不想再提,我们以后也不再说了好吗……”她轻愁淡绪地摇摇头,一脸看破红尘道:“我已尝够了这男欢女爱,便还是如同以往吧……你虽不是个好男人,但还是一个好人。”
已经被打成“不是好男人”的武高大气得捶床,什么“男欢女爱”?我们什么时候尝过“男欢女爱”了?!你那一脸断爱沧桑是做给谁看呢?!
与这蠢姑娘说不清了,他决定还是往要紧处来,先致力修炼,加紧炼化金茧子,也能顺便排毒健体,恢复自由身。
武高大身残志坚,寻珍宝自然还是鼎力支持的,每天非常嫌弃地轻轻拈着他一根小指尖,将他带进槐居,而后赶紧甩开手,任他趟在冷硬的土地上抱着金茧子修炼,自己躲得远远地磕头画符,努力攻克《符道典录》上各色高深的符箓。
每到第五日,武高大便会提醒珍宝从槐居出去,让她小睡一会儿再进来,珍宝怕耽误武高大的进度,反复允诺自己定会记得,让他不要中断修行,于是五日一到便出去小睡,小睡片刻精神抖擞了,再携武高大进来槐居,如是这般,一日可当四十几日来用,起初武高大还能分心清醒,修炼到后来,他已深深入定,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日复一日循环不止,那金茧子一天比一天变小。
等到了外头的第四日,珍宝刚从阿娘沉睡的小屋里出来,准备趁一点休息时间带元宝去后山摘果子,结果匡扶志和一众天星观的大小道徒争先恐后地从外面跑进来,大惊失色道:“寻修士,武……武修士他他着火了!”
元宝腿短跑得慢,这时候才挤进来,用力抱住阿姊的腿,学话道:“寻修士哇哇哇……着火了!”没有学全。
匡扶志指着外面,着急叫珍宝去看:“武修士他身上起了火,刚才火焰像狂风一样暴涨起来,把房子都烧了!我们用水灭火,只浇了房上火,可武修士身上的火无论如何也熄不了,如今还在那烧着呢!”
珍宝心惊,牵着元宝跑过去一看,他们居住的小院已经踪影全无,一片焦土断梁之中,武高大端坐其间盘腿打坐,双眸紧闭俊脸木然,浑身紫火腾腾焚身缭绕,太阿剑在他身侧震动轻啸……
她停下脚步,观察他的情形,仔细看了看他身上那熟悉的火焰,对匡扶志道:“应当……应当没什么,那火不害他的,只是对不住,将你们辛辛苦苦修葺翻新的房子给烧了。”
匡扶志松了一口气,摆手道:“这算什么!只要武修士无事便好,房子反正不少!”
“这真正的仙士修炼起来,可真是震慑人心啊!”一名道徒道。
“是啊,太奇妙了,什么时候我也能这般威风。”
“你先把你那马步站好吧!”
众人抄着手围成一圈,从未见过此等稀奇,心旌神摇地观赏着武高大的修炼妙景,到了吃饭的点还不肯离开,生怕错过武高大的什么关键时候,于是从道观里搬出来许多桌椅,一群人围坐成三桌,一边吧唧吃一边嘿嘿看,新鲜好玩又下饭。
等武高大缓缓睁开眼,从激荡而高深的境界中返回现实之时,就看到一群人在一边大口扒饭一边盯着他看,寻珍宝更是津津有味地吃一口看他一眼,还要元宝喂她吃菜。
武高大:“……”
很好,拿我下菜啊。
匡扶志捧着饭碗蹲在旁边无意间看他一眼,惊喜道:“哎!武仙士醒来了!”
武高大站起来,潇洒地拂一拂身上的木屑和火灰,松了松身上的筋骨,款步朝寻珍宝走来。
寻珍宝忙端起碗站起来,关心道:“你如何了?”
武高大深深地看着她,伸手帮她把嘴角的饭粒拈下来,咳了咳嗓子,郑重道:“我……咳咳咳!”
寻珍宝听他嗓子依然沙哑撕裂极了,好像锯子在锯一根湿透朽烂的木头,又嘶又哑,紧张道:“怎么了,人都能动了怎么嗓子还这般坏?”
武高大也不知是何故,大约全身筋脉虽然通达了,但嗓子这一带不属奇经八脉之列,没那么容易好吧。
寻珍宝面露羞愧,他本有一把沉稳好听的嗓子,如今被弄得这样不便。
武高大只好言简意赅,强撑着道:“金茧子已化……我……咳咳,一步入金丹……金丹,后期,咳咳咳。”
珍宝听明白了,极为骇然地看着他,筑基不久就一步入金丹,即便化用了五百年修为的金茧子,这天资应当也很是吓人了吧……
武高大勾勾唇角,飒然得意,寻珍宝在凡俗长大,定然不知修真界如今境界日渐艰难,传说中修为最高的顶尖修士只到元婴,越往上越难以寸进,金丹期已是各派大能了,人人见了都要称一声老祖,他这样的金丹老祖,一会儿就要去跟她娘磕头提亲,啧啧,美得她……
武高大睨她一眼,道:“我……咳,找寻伯母,说话。”
珍宝摇头道:“不行啊,我娘撑着活动了几日太过疲累,玄机子道长便又让我给她服用了龟息丹,说这回大约会睡个一两月。对了,道长说他师兄给他的回信送到了棘州城的天星观里,他早上下山取信了,或许一会儿便回来了。”
武高大郁闷:“伯母……又,龟息了?”
珍宝有些为他担忧,又有些嫌弃地看着他,捂住耳朵道:“是啊……你别撑着说话了,我听说嗓子也会累,你快让它多休息,说不准好得快些……而且,好难听啊。”
武高大不愉快地拉开她的手,气沉丹田,刻意喊出难听嘶哑的吼声来,珍宝听得一身鸡皮疙瘩都出来了,举拳头打他,偏偏周围欢天喜地的道徒们还拊掌叫好,直夸武仙士声音豪壮、男子气魄足,元宝抱着阿姊的腿在一旁看着,小心翼翼地拉了拉武高大的衣摆,道:“武羞羞,你方才身上放焰火,好看咧。”
武高大低头,挑眉看了看元宝,温和地捏了捏他的肉脸蛋,手掌心里放出一苗紫色火焰显摆给他看。
众人正在喧闹时,玄机子道长从道观那边缓缓走来,手里捏着一封信件,奇怪道:“怎么都到这里来吃饭了。”
“师父!”
“师父好!”
“师父可曾吃饭?”
元宝颠颠地跑过去抱住师父大腿,跪到地上给他磕头。
玄机子一把扶起元宝,将信递给了珍宝,道:“师兄的信寄到了,因其不知我已搬到这里小住,故而回信到了天星观,没人收,便又送去了官府暂寄,因此耽搁了,我也是才知道。只不过,他在信里说,灵台大比已经开始了。”
珍宝刚展开信,就听得一愣。
“因灵台是三十六天遗迹,整个修真界均有机会,故而先期会有一个初试,所有门派皆可报名入册,各派参赛之精锐不分大小按抽签对垒,一日狂战百场,迅速将那些能力不足的门派淘汰于外,而这个初试,已经结束了。”
珍宝的脸色渐渐惨然。虽然她没敢去想在灵台大比之中真拿到什么成绩,但总也是个念想,而且她本来打算,去那以后即便是输了,也可以等到最后,看是哪三家得了九穗禾,她再去给人家磕头叩求,若是有大宗门是家大业大的,并不一定非要这株神草呢,若是她坚持不懈、诚意足够,说不准就能打动别人呢?
可如今该怎么办。
玄机子道长见她焦急成这样,道:“莫慌,还有法子,你们可以去踢擂。”
“踢擂?”珍宝扬起头。
玄机子点头:“若是有门派因为种种原因未参加初试,便可在正选时去踢擂台,即是说,正选时会有三十家门派对垒于擂台,在正选时,你们选其中一场,上去将原本比试的双方全部打败,那便可夺取一个正选资格。”
珍宝呆了一下,转头看武高大,武高大微微挑着眉毛,一脸轻松加写意道:“有何……咳,可惧。”
珍宝见他如此狂妄自信,想了想,摸摸自己的符袋,在槐居中半年多的时间里,她也没有懈怠,足足写完了一本《符道典录》,她也该有些自信才是。
她对玄机子点头,拱手道:“多谢道长襄助,此等大恩大德,珍宝感激不尽!”
玄机子轻轻摆手:“何足道哉。还有,师兄给了一张带法术的地图,说只要叠成纸鹤,念‘三真三渺’,便可为你们引路到大比之所,今年是灵谷派主办大比,这是一年一度的盛事,除了参加比试的门派精锐,还会有许多去看热闹的,所以你们尽管出入,放心去吧。你母亲在我们这里,不必操心,我会去山下请个婆子照顾她的卧榻之事、料理她的一身一件。”
大恩不可言谢,珍宝只好讷讷地再三拱手,她留下了龟息丹和许多滋补丹药给玄机子道长,还拿出许多金银给他,可这金银之物玄机子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收,还微微有些生气。
珍宝除了感激,也只剩感激,她一一朝诸位道士拱手相谢,收获了无数鼓励和道别,而后蹲下来抱住元宝,嘱咐他要听师父和师兄的话,好生学习、好生修行,要照看阿娘。
元宝本来就懂事听话,以往阿姊出去卖药跑生活,他都是自己料理自己,很是乖巧能干,这回见阿姊又要出远门去救阿娘,便是再舍不得,也不会拖拉她的后腿,点头道:“元宝最听话,元宝每天都给师父和阿娘打洗脚水,给他们洗脚,还帮师兄蒸馍,还写大字。”
“好!——元宝乖。”珍宝亲亲元宝的小脸,不舍地站起身,朝武高大一看,见他已经默不作声地帮她将纸鹤叠好,将太阿剑一扬手抛上了天,游手好闲的悬风已经站了上去,兴奋地挥舞翅膀招呼起来。
武高大朝她伸出手,言简意赅道:“走。”他现在是精神抖擞、一身力气,由内到外都充斥着大杀四方的傲岸之意。
珍宝于是挥别众人,与武高大御剑升空。
飞剑上,悬风几次三番对那只引路纸鹤虎视眈眈,被武高大爆敲几回头后,才桀骜不驯地翻着白眼躲到珍宝身后。
珍宝却在专心致志地打开武高大,他必然是入定太久身上发毛了,一身力气没处使,老想来招惹她的凤尾飞针,卡着嘶哑难听的嗓子一字一句艰难强调,上回,是他境界不足,这回再来,这飞针绝不可能穿破他的血炼甲。
珍宝烦不胜烦,不予理睬。
飞剑越过界碑,入了修真界,抵达灵台大比所在的阏之泽,两人落地后,武高大还不肯罢休,异常坚决地要她将飞针放出来,定要展示一番他坚不可摧的童子盾。
珍宝捂耳飞走,周围人影幢幢,与她摩肩接踵。
今年的灵台大比设在灵谷派所在的阏之泽,阏之泽位于长右山附近,是一座几百里方圆的大湖,湖面烟波浩渺,周围平野开阔,比试的擂台就设在靠近岸边的湖面之上,阏之泽附近有些小县。如玄机子所说,确实有无数来看热闹的人,还有许多不知是人是妖的生意小贩,将这周围打点得如同琳琅华美的街市一般,吆五喝六地兜售一些怪模怪样的东西,穿梭不停忙个不休,生意显见得是非常之好。
走了一段路,珍宝有些茫然地停下来,碰一碰武高大的手,道:“我们是先找个地方落脚,还是先打听消息?什么也不知道……这踢擂台要不要报名啊?我们该找谁?”
武高大顿了顿,道:“今年在灵谷派举办大比,应当就是找灵谷派吧。何必多虑,大不了,我们直接闯上台。”一脸不屑一顾的模样。
珍宝指尖托着下巴,正在挤挤挨挨的热闹之中环顾四周,思考如何才好,就见旁边不远处,有个刚买完东西的男子对着他俩定睛片刻,忽而两眼一亮,扬起手大步朝他们走来,热情地喊道:“贺永宁?你怎么也在这里!”
他一步一步地朝两人走过来,一只大手啪地拍在了武高大肩头,喜不自胜道:“自你下山之后,我便再没有见过你,还以为你离开修真界了呢!哎?你也是来看大比的么?对了!你当初为何不告而别啊?你可知道,你下山之后发生了什么?那元信海没两日就死了,我们日日在山下向掌门叩首跪求,掌门慈悲,最终还是宽宥了我等,我们便又重回山门了!”
珍宝茫然地左看看,右看看,片刻后,问那男子:“你……叫他什么?”
那男子愣了愣,道:“贺永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