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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喜是陛下身边的贴身太监,他从陛下十岁起就跟在他身边,站在陛下身后经历过残酷的宫廷风波,挨过很多次刑讯逼供依,从没有踏错一步。若不是他性子太过耿直愚忠,早就可以担任内侍省总管了。虽说他职位不高,但深得陛下信任,所以地位超然,朝臣对他都不敢不敬。
身为来廓州传旨的内侍,他先去将大帐前宣读了陛下的旨意,又模板式说了几句俗套之极的场面话。朱心正和赵无涯欲宴请他,王喜直接拒绝:“咱家还有要事在身。”他态度不甚婉转,而后扭头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好在朱赵二人都是陛下前当差许久,早就清楚这位王内侍的脾气,不如那些年轻将领般生气他不给面子。年轻的将领在王喜走后勾头乱骂阉人,忙被两人喝住。
王喜急匆匆地穿梭在军队间的帐子里,他来这里,还要做一件陛下和娘娘千叮咛万嘱咐的事情。
前锋军刚和羌人打了个不大不小的遭遇战,取得了不错的胜利。军帐附近显得有些嘈杂,时不时就冒出来个裹着白布的轻伤士兵横冲直撞过来,王喜烦透了这群臭烘烘的士兵,但是又觉得他们确实不容易,便忍下了脾气。
王喜屏退一路跟来的侍从,独自进了盛熹的帐子。
盛熹正坐在桌前,抬头看他一眼,对他的到来并不惊讶,只称呼了一句,便又安静下来,垂了眉眼,继续翻看着什么。
王喜这才信了他来之前皇后交代的那句话:殿下他可能会心情不好,若是想做傻事,千万要安抚下来。
王喜当时其实颇为质疑,但是这会儿看见殿下见了他的时候,脸上连常年带着的温暖笑意都没了,这才觉得事情有些严重。
“殿下,陛下和娘娘让老奴送封家书给您。”王喜在其他人面前,都是自称咱家,因为在那些人眼里,他是陛下的贴身太监,而在陛下皇后一家子和盛熹面前,他却自称老奴,因为在这些人面前,他再怎么风光,也只是家奴而已。
王喜从怀里掏出一个贴身放着的信封,叹息一声,递给盛熹。
盛熹接过去,但是似乎没有伸手去看的意图。
“殿下?”
盛熹手指拂过那信封,他知道他的兄长和嫂嫂会说什么,根本不用拆开这个他甚至都能模拟出一份措辞微有差异但是内容大差不多的信件,所以他才会觉得心里泛起苦涩。
“本王不会自己去找她的……”盛熹干涩地说道。
王喜立刻喜形于色,连称殿下圣明。
王喜知道盛熹前些日子请求陛下赐婚。
陛下当时震惊了好半天。他对于自己这个弟弟非常关爱,每日闲暇时间都会询问弟弟今天身体好么,做了什么,开心不开心。说句不客气的话,即便盛熹真要喜欢上哪个女人,他也会比自己那个对待感情略有些迟钝蠢笨的弟弟早察觉。
皇家婚姻的政治意味往往大于爱情,但是陛下却不会允许这些出现在他这个同胞弟弟身上,联姻?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足够去联姻了!根本用不上自己的亲弟弟,他只希望这个孩子能知道爱情的曼妙滋味和无边无际的幸福。
但是这个衣白苏是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啊?他贴心可爱的弟弟为什么连商量的口气都没有用直接就要他赐婚?这感觉糟心透了!
皇帝陛下整个人都不好了……
而后陛下调查了衣白苏的身世,觉得没什么大碍,忍了酸唧唧的滋味刚准备下赐婚圣旨,结果廓州又来报:衣白苏失踪了!
皇帝陛下呵呵地按捺下心中诡异的快意,但是立刻又担心起自家弟弟来。
这才有了王喜带着一封家书亲自过来的事情。
盛熹已经合上了手中那本书,王喜瞥了一眼,他略微认识几个字,发现那是一本记录健康情况的健康日记,他见过这种东西,内容无聊至极,他也不懂为什么刚刚澶王殿下能对着它看那么久。
“不会亲自去的……”盛熹又重复了一遍,“大秦的澶王不能在这个时候离开,甚至不能去分神多想念她,战况越来越急,本王必须为此付出全部的时间和精力,身为皇族必须承担的责任,这些本王都懂得,皇兄多虑了。”他脸上依旧没笑容,桃花眼不如以往明媚,安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王喜想再说两句称赞他正确的抉择,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一颗心都悬了起来。
“可是。”
这两个字一出,王喜的心顿时揪住。
“她要是再出事,我该怎么办?”死水般的眼眸突然点出些许涟漪,盛熹显得有些茫然无措。“光这么想一想,就觉得像是死掉了一次一样。”他又问了一遍,“她要是再出事,长生该怎么办?”
为了大秦,为了军队,为了陛下的荣誉和百姓不被欺凌,澶王会在这里出谋划策,寸步不离。但是若是那姑娘一旦出事,盛熹会很难受,会活不下去吧……
盛熹努力去寻找一个在责任和个人情感之间的平衡点,寻找澶王和盛长生的平衡点,他的选择令人挑不出一丝错处,可却让他整个人都痛苦得想要蜷缩起身体,他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岁前的那段时日,不……他只会比那时候更痛苦。
他曾经终日沉浸在黑暗中,他甚至并不知道这是黑暗,而终于有一日他得见光明,可却无法拥有,她让他看见希望,又总是让他绝望。即便以后绑她在身边,他不能再让她溜走,不能让她被任何人抢走。即便她不会爱他,也不想再放开了。
“王喜。”盛熹道。
“……老奴在。”王喜忙回答。
“回去告诉皇后,衣白苏就是本王要等的人。皇后会懂的。”
皇后牙疼。
皇后着急上火地脸都肿了老高。
“陛下说什么?”皇后尝试着温柔地笑一下,却无意间牵动了肿痛处,令她这个笑容显得分外狰狞。
陛下觉得妻子看透了自己的心事,却又不想承认,继续扯冠冕堂皇的大理由:“乌衣卫是禁卫,哪有派出去找个外人的道理,此事不妥。”
“呵……”
妻子的轻笑声让他头皮都有些发麻。
陛下自认为自己是明君,是圣君,可是这样伟大的他偏偏拿自己的家人一点办法都没有。尤其是自己这位聪慧的爱妻。
忍受不了妻子古怪的眼神,他挥袖斥退了内侍和宫女,而后一脸蛮横地承认,“是是是,没错,我就是不喜欢那个女人,才和长生见了几面?就把长生哄得五迷三道的!听起来就不像个靠谱女人。”
“她能哄长生?”皇后哼了一声,“哎哟我的夫君啊你做梦呢醒醒吧。”
陛下脸顿时拉长了,皇后话里的意思他立刻明白了,感情是他弟弟一厢情愿?一想到这些,平日里威武霸气的皇帝陛下脑子立刻短路了,他一拍桌子站起来:“王喜给我滚进来拟密旨!”
王喜慌里慌张滚进来,头还没抬起来。
“滚出去。”皇后斥道。
王喜还没站稳,又立刻慌里慌张地滚出去。
“阿情……”陛下觉得泛委屈,扭头去扯妻子的手。
“你给我坐下!”皇后一点也没惯着他:“那是你弟弟,不是你的爱妃。”她眯起眼睛,“一副抓奸的样子丢不丢人,刚刚还想支使乌衣卫直接把那姑娘杀了?”
陛下没否认。
他对盛熹的疼爱比对他所有儿子栓一起都多,他绝不可能看着盛熹被一个女人这般影响心境,若是这种女人真的出现了,他第一反应竟是偷偷处死她。但是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举止的不妥,他求助地看向了妻子。
外人面前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独在自己面前流露出这般的狗狗眼神,这极大地满足了皇后的虚荣心,她骄傲地扬了扬下巴。
“那姑娘在吐蕃什布寺。”皇后早已经探听好消息,“长生既然开口要了,你就给他又有何不妥?”皇后一二三四地摆出了各种好处,陛下听得脸色凝重,好半天才勉强点了下头。却又幽幽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惹得皇后又是肝火乱窜。
要不是她已经跟他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感情也还算深厚,否则她真的会怀疑他这夫君对自己弟弟有着深深的断袖不伦之情。
压抑下想暴走的冲动,皇后开始去思考另外一件事情。
衣白苏是盛熹要等的人,那衣白苏……难道真的是衣荏苒?借尸还魂……原来真有这种事情。
可是若真是衣荏苒,她焉能忘却君晞?
衣荏苒那是被君晞□□出来的,她的性格很大部分都是君晞后期重塑的,她对君晞的感情纯粹得近乎于虔诚,实在难以撼动。便是用夫妻名分束缚她,怕是也只能适得其反。
这么简单的道理,盛熹不可能看不透。
他究竟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