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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进了房中,低垂着头,丝毫不敢乱看,身子不住的抖着,若不是有人扶着,只怕立时就要软倒在地了。
苏绾按照苏策之嘱,在他拍掌之时便避到了屏风后,只在后面听着外面的动静。左右有哥哥做主,祖母气怒,不会责骂哥哥,却有可能将火发到她身上。她虽然软糯,却也不愿意平白无故吃这样的亏。
苏梧一直在屋内听着他们的谈话,并未插言半分,此时见那道士在人的押解下进了屋,心神一震,凝眉沉思。
莫非当年的那一番命格之说,竟是有猫腻不成?
时人信奉神佛,对命理之说十分看重,苏梧哪能想到这其中是有猫腻,且苏妍自出生便一直身子不好,故听了道士的话之后沒有半分怀疑。
若其中真有什么,只怕原本就不亲近的儿子更要离了心了。谁人不知道苏策虽是顶着清远侯府嫡长子的名头,却最不愿依靠祖荫。苏绾又是他最看重的妹妹,岂是苏妍可以比的?
苏策将他们的神色一一看在眼中,心冷几分,又有些自嘲。家早已不成家了,他偏生还抱着希望。“想必这个人你们也认识。”
苏老太太心中也疑惑,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苏策挑眉冷笑,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我哪里能有什么意思?不过是为老太太跟侯爷解惑罢了。”
说完,转身看着那道士,眸光冰冷。“将你所作所为都说出來。”顿了顿,瞟了苏老太太母子一眼,加重了语气:“照直说…”
他的气势迫人,直让那道士抖了一抖,慌忙伏地,道:“大爷饶命,都是小的见钱眼开,大爷饶命啊…”
苏策分外不耐,恨不得一脚将其踢出去,又想着要等他说出真相,竟是忍耐了下來,只是神情愈加不忿:“有事说事,我何尝说要你的命了?…”
世上可多有让人生不如死的法子…
道士看了苏策一眼,念起他之前所嘱,只得垂了头道:“小道虽说也会命理之术,不过勉强混口饭吃,听说侯爷府上甚是宽厚,二小姐又生了重病,便想着來碰碰运气。就算不好,侯爷宽厚也不会要了小道的命去。”
苏梧皱眉:“你说这事有何意?”话说那道士來了之后苏妍的病也就渐渐的好了,故他对此事深信不疑。可若是沒有半点猫腻,苏策也不会特特将这个道士又找了回來。
苏策见那道士支支吾吾的不敢说,遂冷笑一声,提醒道:“他进府之后第一个见的人可不是老太太跟侯爷。”
苏老太太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后宅阴私沒见过,苏梧又身处朝堂,虽说沒实权,但也经历了起起伏伏知晓世事,故在听说苏策这句话,尽皆了悟。
道士本为苏妍之病而來,进府后却见了别人,而后给苏妍诊断,那话可就不完全真实了。
想到此处,苏梧的脸色变了,望了屏风一眼。屏风后的身影袅袅娜娜,只能看到人影绰绰,却见不到真容。
若真是如此,苏绾受的委屈可大着了。别说苏策兄妹不原谅他,他自己心里那一关都过不了。
听得苏策那冷冷的嗓音传來,道士忍不住抖了抖,慌忙接着道:“那个丫鬟自称是大小姐的房中人。”
苏老太太一愣,旋即一喜。既然是苏绾身边的人,那就掰扯不到他们身上了。只是她也不想想,苏绾有什么理由那么做?
苏策清楚的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心中一冷,当真是不能对她抱太大希望。冷哼一声,却是并未说话。
所有的事情他都清楚,自然是不着急。
道士接着道:“好像名字叫什么碧的,穿着一件绿色的衫子。”
苏绾房中的绣凤绣鸾都是稳重的,且忠心耿耿。而唯一爱穿绿衣的,只有那个公主派去的丫鬟荷碧了。
苏梧神色莫辩,语气加重了几分,不复往日的儒雅。“那贱婢到底给你说了什么?…”
道士被苏策强迫着來此,便是打定了主意要说出真相的,当即接着道:“那丫鬟说郡主身子不好,明显是有人克着了。又许了小道许多好处,
小道一时鬼迷心窍,也就应了。“
之后的事情,他们也就都知道了,不必那道士接着诉说。
苏老太太惊诧莫名,苏梧脸色也是不断变幻。
荷碧原本是公主身边的人,到了苏绾院中却并不得宠,只能做个粗使丫鬟。虽说月例与大丫鬟同等,但到底是受人排斥的。
荷碧不过是一个小丫鬟,哪里來的这么大的胆子攀诬自家主子?定是受人指使。而这指使的人……
苏老太太猛然出声道:“公主身份尊贵,哪用得着做这样的事儿?这道士是你们找回來的,谁知道是不是说的真话?”
说到底,苏老太太到底估计着公主的皇家身份,只想将这事儿掩盖下來。毕竟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再追究已是无益。
苏策好容易将那道士找回,又怎么能容忍就这样轻拿轻放?双手握拳,好容易忍住怒意,只是语气愈发冷冽,虽则是八月天气,却让人脊背生凉。“老太太这是不信那道士还是不信我?命格之说本就骇人,外人人云亦云,传出去还要不要绾儿做人了?当初你们听信谗言,丝毫不顾及绾儿,今日我不过是想要证个清白,老太太反倒说出这样的话來…当初你们沒仔细查证,今日就不要怪我究根问底…”
他看着苏老太太,眸光冷凝,沒有丝毫的温情,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一般。“若当真是话都不能说了,我跟绾儿住在这府中有什么意思?还不如趁早搬出去來得清静。”
苏老太太最怕的就是苏策不顾体面非要搬出去住,她也知道府中除了苏绾再沒有他人能入苏策的眼中,只是又顾忌着公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既想稳住孙子,又想不得罪公主,鱼与熊掌兼得,可世上又哪里有这么好的事儿?
“你既知无法搬出去,又何苦说出这样的话來?”苏梧叹道。“为父知你心中又怨,可此事毕竟沒有查清楚,也未必是公主动的手脚。谁都知道公主那段时间忙着照顾妍儿,哪里有别的心思?”
“若是事事需要公主出面,身边养着那么多丫鬟婆子做什么用?”苏策冷笑。“那道士已经什么话都说了,事实摆在眼前,你们却非说不信,我又有什么办法?难道就这样让绾儿白白吃了这个亏不成?”
苏梧一时语塞,见着屏风后半天沒有动静的苏绾,心也一点点沉下去。今日之事一出,府中势必不能平静了。“那你待要如何?”
“不过是想查清楚真相罢了。”苏策轻轻一笑,眉眼间的锋芒消散了些许。“我也知道老太太不会信那道士的说法,既然如此,这道士也沒用了……”
道士听闻此言,心中一寒,生怕苏策不信自己,慌忙道:“小道进府的时候可是有人看着的,当初见那丫鬟的时候,正好有个小丫鬟看见了。”
苏策冷笑:“就算是个小丫鬟,那也是绾儿身边的丫鬟,如何能为你做得证?外人岂不怪我上下一心互相包庇?”
那道士垂下了头,似是无话可辩驳。
苏绾的声音从屏风后传來,轻柔软糯:“这话说的,哥哥离家多年,怎么能知道我院中的丫鬟?我都尚且不知呢,外人又如何能怪到哥哥头上?”顿了顿,又道:“你将你所知道的都说出來,咱们定不会为难于你。”
道士如蒙大赦,慌忙道:“小道记得那丫鬟身着粗布,年纪不大,几年前尚是十岁上下。”
身着粗布,就排除了一等丫鬟的可能。绣凤绣鸾等贴身丫鬟衣料皆是上等,比之一般人家的千金小姐也是不差什么的,二等虽差些,却也不到粗布的程度,那便只有三等丫鬟了。
苏绾对自己院中的人了解得一清二楚,年纪在十岁上下的就只有荣喜荣乐跟荷碧三人。听完道士的话,她便道:“料想应是荣喜跟荣乐,哥哥让人将他们唤來一问便知。”
被传唤來的除了荣喜跟荣乐,还有荷碧。荷碧今年也不过十七岁上下,正是大好的年纪,一朵花儿似的,又因苏绾不在府中,院中丫鬟的月例却照常发,又沒大丫鬟约束着,活儿又清闲,倒是越养越好,隐隐有了几分小姐的娇气。
她进屋便见到立在屋中的苏策,见其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又是一副清俊的派头,料想是常年不在府中的大公子苏策了。眼波闪了闪,又飞快跪下行礼:“见过老太太,见过侯爷,见过公子。”
苏老太太冷着一张脸道:“公子要传你回话,有什么话照实说,不得有半点虚报。否则,即使你是宫里出來的,我也不会给你半点颜面…”
荷碧愣了愣,看向苏策,见他一脸冷峻,身子颤了颤,眼波轻柔似水,又穿着单薄,颇有些弱不胜衣之感。“不知公子有何话要问?”
苏策眼神一冷,最是看不得她这副神态。好好的一个丫鬟,做这种可怜的神态做什么?活像有人欺负她似的。就算是有人欺负她,她一个下人也只能忍着…心中存了不喜,语气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你可认识这个道士?”
荷碧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那个道士,脸上带着笑容,十分从容淡定,沒有丝毫的震惊与不适。“奴婢不认识。”R4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