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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中出大事了。
李轩毓收到一份奏章,命冯济念于众位大臣听,冯济还未念几句,便举朝哗然,底下窃窃私语之声不断。他自己也看的心惊肉跳,这样的奏疏,自天曌开国以来前所未有,他余光扫过平日里韩庭忠站的位置,已经空了一段时间,但若是韩相在此,也大概会懊悔自己识人不清落得今日这下场。
奏折的内容不算稀奇,指责韩庭忠滥用职权任用亲信,干涉防区战略制定,收受贿赂生活奢靡,并指出韩家藏有赃银百万两。稀奇的是上书之人,正是由韩庭忠一手提拔栽培上来的甄显。
其实甄显所上书的罪责,却有属实之处,但仅以此查办韩庭忠,却难以服众,即便是梁党也会认为无法下得去重手,原因有三:其一,说这任用亲信但若无抓到实际把柄,例如渎职枉法之类,便上升不到治罪的层面,况且若要追究起来,汪景堤一事就该首当其冲,岂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之理;再说干涉边防,虽制定作战策略是兵部的职权,韩庭忠身为丞相过问一二实在算不得越权;最重要的是第三点,举朝皆知甄显为韩党,当年韩庭忠重权在握春风得意之时,只要甄显开口,要钱给钱,要兵给兵,要将给将,虽后期被贬斥,韩庭忠仍是多方打点关照,对他的器重可见一般,如今他竟倒打一耙弹劾自己的恩师,一介武夫突然做起了御史的工作,先不论这行为多叫人不齿,谁敢保证其间不含阴谋诡计?没人愿意做第一个出头鸟。
诡异的是李轩毓竟然也没有大的反应,只斥责了韩庭忠几句,便草草退朝,此事也不再提起。皇帝虽不说,这些混迹官场已久的老狐狸却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纷纷与韩家划清界限想要明哲保身,韩庭忠抱病已久,消息传到韩府时竟就这么没了声响,不见有任何动作对策。魁首如此沉默,下面的官员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想着见机行事。谁知此事过去不到三日,竟有十余名御史联名上书,痛斥韩庭忠揽权贪污之罪,一石激起千层浪,各部上下大小官员纷纷上书弹劾,直至刘昭平上呈奏疏,梁党这才恍然,皇上是要动手铲除韩家了!
在各怀鬼胎的朝臣们的推波助澜下,这场大规模的弹劾竟持续了半个月之久,后果可想而知,皇帝震怒,斥之结党营私贪污受贿,喝令抄家,宣韩庭忠入宫领罪!
圣旨既下,碍于韩庭忠在朝中威望犹存,皇帝便亲命了梁元坚监督抄家之事,明眼人都知道,这是叫黄鼠狼看鸡,大大的不怀好意,却不料,这一抄家,又抄出了大事。
梁元坚坐在韩府正屋厅堂中,闲饮着茶水,一双吊梢眼左右打量着,从甄显上书弹劾至今,韩庭忠一直抱病,并未做出任何对策,直到现下抄家,仍是避不露面,也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再看这韩家人,从上至下,竟未现丝毫惊慌之色,韩夫人坐于主位,韩梓慎及秦奉仪静立她身边,仆从下人皆在堂外候着,无人发出一丝声响,仿佛这不是一场血腥的政治暴力,而只是如寻常一般聆听主人家的训诫。梁元坚不禁称奇,尤其多看了几眼韩梓慎,传闻韩家三少爷博学广闻,名满天下,从前只偶有招呼,今日一细看,果真是器宇不凡,奇才之貌。再想想自己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简直比不过人家一根指头。他冷哼一声,你韩家再了不得,也就到今日了。
过一会儿,秦奉仪下去准备了些瓜果茶点捧来,摆在大夫人面前说道:“大夫人,眼下里只有些点心,您先垫补着,看着还要些时候呢。”
大夫人点点头,也只随口用了点,奉仪又站回韩梓慎身边,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也不顾旁人。韩梓慎轻声道:“累了便坐会儿。”
奉仪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打小练武长大的人哪里会这么站不得。”
韩梓慎闻言也不多说,只笑看着她,奉仪已不再是初遇时那个刁蛮傲慢,言行无状的大小姐,为了他,她放弃了许多,改变了许多,操持家务,侍奉公婆,不论她会或不会,喜或不喜,一一细细学来,得妻如此,夫复何求。此劫过后,只怕韩家会一无所有,他却并没有问过她还愿不愿跟他,只因这样的问题,太过玷污奉仪对他的感情。秦奉仪被他瞧得有些脸红,侧过头去不看他,却见一名官员快步行来,与梁元坚附耳几句,梁元坚面露疑惑,随即说:“这样大一个府邸,怎会只抄出这点银两!莫非没有暗门地窖?!你们可有好好搜查?!”那官员答:“回相爷,确实都搜过,并无遗漏,除了韩相的卧房,只余下西苑后院几间后罩房还未进过……”
秦奉仪凤眸一挑,打断他:“后院都是女眷所住,哪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你们莫非是查不出个错处,想栽赃陷害不成?!”
梁元坚斜她一眼道:“既是奉旨抄家,哪管你男宾女眷,通通要搜!”说着对那官员使了个眼色,他了然的领命而去。奉仪见状心头焦急,西苑后院正是春暖阁所在,韩夕颜对那些个陈列摆设书籍画册宝贝的要命,这帮人动起手来哪有轻重,她回头看眼韩梓慎,梓慎自是知道她的顾虑,安抚道:“无妨,你若担心我们便去看看。”说着向大夫人告了去,两人也去向春暖阁。
两人到达时,已有不少官兵来去进出,大夫人布置的古董花瓶金银玩物之类被悉数搬出,韩梓慎笑说:“若是颜儿在只怕会松了口气,终于不用再看这些个俗物了。”
秦奉仪睨他一眼,“你们两个败家子儿,可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两人说笑了几句,沿着抄手游廊行至书房,刚刚进门,便见官兵将挂在墙上,堆放在书架上的字画通通扫落在地,其间一人在搜查书册,顺手拿本旧书翻了几页,便随手扔在地上,那书本已老旧,韩夕颜平日里又翻来覆去看过许多遍,被他这么一摔竟散了开来。秦奉仪连生气都顾不上,慌忙跪在地上将散页一一拾起,韩梓慎也帮忙去捡,只见几乎每章每页都有着认真批注,书页虽旧却因主人极爱惜之故也都平整干净,他看一眼内容才了然为何奉仪如此紧张,原是李青扬著的那本《蜀中行纪》。
秦奉仪捧着厚厚一叠纸,看着房中夕颜的宝贝们由于不值些钱,被人随意丢弃在地,毫不怜惜的踩踏而过,昔日里高朋满座权势通天的相府竟到了今日任这些小人践踏的光景。韩梓慎将一旁地上的字画捡起,笑叹一句:“这诗倒是应景,‘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逍遥公子的字张狂不羁,如游龙戏水,一蹴而就,他爱惜的卷好放置一旁。就听正在搜查书架的督办官员“咦‘了一声,他抬眼望去,一见他手中的书,面色顿时煞白,他早就将家中所收禁书藏好,却独独忘了早前夕颜借去的这本。
那官员翻了翻手中的书册,冷笑一声,对韩梓慎道:“三少,相府私藏禁书意欲何为呵?”此时梁元坚也已到门外,他忙将罪证端端呈上,梁元坚翻了翻手中的书册,目中闪过一丝狂喜,这条罪名若利用的恰当,足以置韩庭忠于死地!用力阖上书,他扬声喝道:“韩庭忠私藏禁书意图不轨,恐有谋反之嫌对上不利,传令封府!非得旨意任何人不准进出!”又点出几名官兵:“你们随我去韩庭忠的卧房,既有谋逆之嫌则必有罪证未搜出!”
秦奉仪闻言几乎站立不稳,看向他扬起的书——《刘祯传》。她时常听夕颜提起,他的雄才大略多智近妖,却被太祖皇帝以结交近侍意图不轨的罪名所诛,再见韩梓慎的脸色也知道,怕是大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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