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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着来时的马车回程,天早已大亮,为了避免闲话,车停在了相府附近的街上,秦奉仪走在人群之中,方才的事情仿若一场噩梦,她头有些昏沉,沿着墙壁慢慢走着,前方一阵马蹄与车轮声传来,她让开道,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便又垂下头去,猛地一下愣住,这不是……?
皇城的大街与蜀中多有不同,虽然道路宽广许多行人却也多了不止一倍,阿昌小心的驾车缓缓向穆府别苑驶去,余光却扫到一个红色的身影,虽是魂不守舍的模样,在人群之中仍十分抢眼,他将缰绳交予车夫,撩开车帘轻声道:“王爷,是秦姑娘。”
半晌却无人应他,他再一瞧,李青扬以手撑头,大约已经睡了过去,这几日舟车劳顿,好容易到了皇城也得不到片刻休息,周转于个个官员的府邸,晚些时还要入宫,着实辛苦,他轻轻掩上车帘,吩咐车夫道:“再走慢些,让王爷多睡一会儿。”
再说秦奉仪看到穆王府的马车不由得惊疑,李青扬竟然已经回了?!他走过这条路必是去了相府,那么……她加快了脚步向相府行去,她没有梓慎那样缜密的心思,也没有夕颜的聪慧,但李青扬的回京其间的重要性她还是能猜出一二分,无论是对相府还是对夕颜,韩家即将有大动静,却不知是福是祸,风正昊信誓旦旦的威胁言犹在耳,她急急穿过回廊,跑向悦闲堂,却见韩梓慎正在整理相府的账目,好似并没有任何不妥,她立于门口,痴痴看着他的身影,她的轻功极好,走路几乎没有声响,当韩梓慎抬头看见她时已不知过了多久。韩梓慎放下手中账本,走到门边将她拉了进来,语带责怪道:“站了多久了?怎么也不出声?”
秦奉仪掩去情绪,笑着摇摇头:“才来,看着你在忙就没打扰你。”
韩梓慎先让了她坐下,自己又整理了会子账本,将方才看完的整齐放于一旁,余下的也不顾了,走到书柜前打开抽屉,自屉中拿出一个精致小盒,走到奉仪身边也坐下,那盒子雕花精细着色艳丽,又带着股子淡香,勾起了秦奉仪几分好奇:“这是个什么物什?”
韩梓慎小心翼翼打开与她瞧:“上好的螺子黛,前几日忘了给你。”
秦奉仪探头一看,只见一椭圆墨锭静躺在盒内,刻有阴文螺子黛三字,风家堡做的航运生意,各国的稀奇货见的太多,自然知道此物贵重,却逗他:“你几时见过我画眉,还是留给夕颜吧。”她的眉眼长的极好,又总是一身男装,这样的麻烦事她确是懒得做的。
韩梓慎将那小盒放到一边,“如此我便替你收着,待成亲之后我每日于你画眉可好?”
奉仪闻言鼻尖竟有些酸涩,恐惧一丝一点的蔓延开来,她紧握住韩梓慎的手,不敢答他,只能转移话题道:“方才见到穆王府的马车了,是王爷来过吗?”
韩梓慎反握住她,见她面有忧色安抚道:“你不必担心,凡事有我。”
这人总是将所有重担都自己承受,秦奉仪知道他不愿她卷入过多,这样子的苦心她本不愿接受,今日却有了转变,她自己也有了不愿讲于他听的秘密,原来有些欺瞒是只为爱人而存在的,她轻声应道:“万事小心。”
韩夕颜拎着裙角一路连走带跑的去向宣德宫,她满心的喜悦好似春日的清泉般向外奔涌,今日的天空格外湛蓝,今日的空气格外清甜,她几乎被欢喜冲昏了头脑,平日里看着冰冷庄严的宫殿此时也亲切了几分。终于到了宣德宫门口,她掏出手帕擦擦两颊的细汗,整理了下仪容这才迈步而入。
冯济守在南书房门口,远远便见着她走来,一袭月白襦裙,上身着件樱草色短半臂,发上带了支金步摇,以孔雀石雕琢而成,缀以珠玉,精巧细致,很是好看,她行至冯济跟前屈膝行礼道:“冯公公~”也不等冯济说话,起身抬头巧笑道:“公公今日被赶来守大门了?”
自她入宫以来,冯济从未见过她那样灿若朝阳的笑容,好像万物都是灰白,唯独她独自有着最最鲜活的色彩,他自然知道是为何,也笑着答她道:“王爷才刚入宫,还得段时间呢。”
韩夕颜一双杏眼似月牙般弯弯的极好看,她不在意的回他:“我在这等就好了~”说着也不再打扰冯济,自个儿找了个阴凉地儿,捧着本《茶经》读起来。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一尺二尺,乃至数十尺。其巴山峡川有两人合抱者,伐而掇之,其树如瓜芦,叶如栀子,花如白蔷薇,实如栟榈,蒂如丁香,根如胡桃。’
这本《茶经》是冯济赠予她,教她闲情之余好好了解一下茶道,夕颜虽爱读书,却有偏好,什么史书兵书都能看的津津有味,这个茶书嘛,收了这么些天,却是第一次翻开。抬头看一眼书房,没人出来,还早着呢,不急。
‘具列或作床,或作架,或纯木纯竹而制之,或木法竹黄黑可扃而漆者,长三尺,阔二尺,高六寸,其到者悉敛诸器物,悉以陈列也。’
夕颜站着腿酸,干脆找了个隐蔽地方坐下,时不时探头出去看看,进可攻退可守,她十分佩服自己的小聪明,捂着嘴偷笑一阵,又看起书来。
‘剡县陈务妻少,与二子寡居,好饮茶茗.以宅中有古冢,每饮,辄先祀之.二子患之曰:‘古冢何知?徒以劳.’意欲掘去之,母苦禁而止.其夜梦一人云:吾止此冢三百余年,卿二子恒欲见毁,赖相保护,又享吾佳茗,虽潜壤朽骨,岂忘翳桑之报.及晓,于庭中获钱十万,似久埋者,但贯新耳.母告,二子惭之,从是祷馈愈甚。’
李青扬走了这许久,大概背后做了不少动作,要与皇上周旋禀报也不是件易事,她便坐在这里等,只隔了这么一扇门,难道还等不来他不成。韩夕颜不耐的换了个姿势倚着廊柱,一分一秒对她来说都像是煎熬,到底要说到什么时候?
‘以绢素或四幅或六幅,分布写之,陈诸座隅,则茶之源、之具、之造、之器、之煮、之饮、之事、之出、之略,目击而存,于是《茶经》之始终备焉。’
韩夕颜愤而阖上手中的书,一个时辰过去,宣德宫还是方才的模样,她跟在李轩毓身边也有段日子,太了解他处理起政务的劲头,看来今日是没完了。
冯济张望着寻了过来,见她早没了笑脸,嘟着嘴在一旁百无聊赖的数蚂蚁,劝她道:“四小姐,瞧这样子还得段时间呢,您要么先回长乐宫,王爷出来了我立马遣人去知会您。”
夕颜只鼓着腮帮子垂着头不应他,长乐宫偏远,万一她赶不上下次要等到何时才能再见?她心中的思念在听到他进宫的一刻已经像洪水一般泛滥决堤,就像一个将死之人突然迎来了希望,她全身的细胞都活了过来,但若是将这希望夺走,只怕她连今日,甚至此刻都支撑不过。
冯济见状也不好再劝,只轻叹一声转过身,走出没两步,犹豫了会却又退了回来,对她说:“您这个样子,皇上知道了会不高兴的。”
韩夕颜一门心思都在李青扬身上,被他这么一说突然有些发蒙,呆呆问道:“为什么呀?”
这人呐,一旦碰上感情,饶他再聪颖过人,也是猜不透看不穿的一个傻子。就像皇上,明明是喜欢韩四小姐,却始终连自己也不愿面对,而这位四小姐,为了家族苦苦迎合,却又日日如履薄冰,她对皇上,果真就没有半点情谊么?
他委婉道:“我自皇上还小就侍奉在他身边,**妃嫔众多,有人得宠,有人不得宠,但终究也只是‘宠’而已,皇上对您是不一样的,无论什么时候,您都要谨记这点。”
夕颜想了想,展颜笑道:“谢谢冯公公提点。”
冯济点点头,此时却见张允慌慌张张的小跑过来,神色惊恐,到宫门口险些摔倒,他不快的喝住他:“毛毛躁躁的做什么?!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张允平日里办起事来格外周全,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韩夕颜登时有不祥预感,她缓缓站起身,艰难的轻声问:“是…长乐宫出事了?”
张允一路飞奔而来,满面通红气息不匀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勉强断断续续道:“娘娘…充容娘娘……”
韩夕颜脑中‘嗡’的一声,梓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韩家的希望,可万万不能有事!她扔下手中的《茶经》,急急向长乐宫跑去。
冯济拦她不住,只得沉下脸问张允:“充容娘娘出了什么事?”
“娘娘,”张允哭丧着脸,咽了口口水喘着气道:“娘娘不小心摔倒了,衣裙上全是血,直叫肚子疼,怕是出大事了!”
冯济闻言骇然,这种攸关皇室血脉的事情岂止是大事!他气的猛的一脚将张允踢倒在地,“混账东西!娘娘既有喜为何不禀报!?若是龙裔有个好歹你们就等着陪葬吧!”
张允抖似筛糠跪伏在地一言未敢发,想起长乐宫中的一团乱,可怎么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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