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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滂沱。
雨水模糊着韩夕颜的视线,她难受的猛力眨了几下眼,这是哪里?满身的泥泞与刺眼的血色让她十分不适,我受伤了?但除了胸口仍是灼热的快融化掉混身也无任何疼痛感。
“你何需如此。”她听到一个阴冷的刻骨的声音,竟是从自己口中发出。
“都是我自个儿乐意的,你不必内疚。”这时她才发现一名男子身披铠甲站在她身边,他的大氅已经被利刃划烂,自己身上可怖的血迹便是他的,看样子他伤势已极重,右臂动弹不得。韩夕颜感到心中似有两股势力在交战,她听到那个阴冷的声音在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她有些明白过来,她又成了一缕游魂,只是这次她附在了一个有主的身体上,她只能作为一个无力决策的旁观者看着一切。
韩夕颜低垂着眼冷冷道:“我不会感激你,更加不会内疚。”
男子笑了,她抬起头,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世间竟有如此绝色!面如朗月目若星辰,器彩韶澈神清骨秀,竟似天神一般,她每每在书中读到子高长恭之美貌只恨自己未早生千年一睹他们的风采,而面前这人完美的满足了世间所有女子对男性外貌的幻想,甚至远远超过,即便是再高明的画师,再文采卓绝的文人也描绘不出他姿容的万分之一。
风华绝代,倾国倾城。
韩夕颜在自己单薄的词汇量中只能找到这两个词去形容此人,她从未想过原来能当得起这两个词的人是真实存在的。即便狼狈至斯也影响不到他的美貌,他举起长剑,只轻轻一揽,韩夕颜便贴近了他的怀中,他的呼吸那么靠近,他的双眼深邃明朗,好生熟悉,他美丽的脸庞透着军人特有的坚毅掺杂着毫不掩饰的柔情,她感到这身体的主人不能抑制的羞赧,恼怒,以及…….喜悦?夹杂在复杂的情感中,喜悦显得如此势单力薄,但她却没有反抗,男子的笑容中顿时多了几分惊喜,他小心翼翼的吻上她的额头。轻声道:“若是今日杀出这重围,不论你愿不愿意,我都要缠你一世。”
就像电影中一样,镜头逐渐拉远,韩夕颜这才惊觉原来他们竟被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层层围住,这二人方才皆是一副闲庭信步的悠哉模样,以至于她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处在这么一个悲催的环境中,她没猜中开头,但看样子,不难猜中结局。
在包裹着坚甲的士兵当中一名军士大声喊到:“将军何苦为了个细作与朝廷为敌!如若你现在将此女交给我我愿替你说情保你性命!将军可要三思,切勿断了自己的后路!”
被称为将军的男子傲然一笑,回道:“想要她,就要踏过我的尸体,只是凭你的人,怕还不够格。”他的眼神倨傲张狂,不可一世,仿佛满身鲜血的不是他,而是面前的人。
军士愤而举剑,猛力向前一劈!韩夕颜吓的闭上了眼,再一睁开,眼前场景突然全变,他们身处一间破烂不堪的寺庙中,她的胸口痛的仿佛有人在撕扯一般,一股无法言语的悲伤向她袭来,眼泪决堤而出,她知道,是这身体的主人。韩夕颜垂头,只见那将军躺在她膝上,面色苍白的透不出一丝血色,他的呼吸已经渐渐微弱,韩夕颜的泪水落在他脸上,颤抖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他俊美的面庞,他微微睁开眼,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握住夕颜的手,夕颜阴冷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恨恨道:“你死了我更不会感激你!你若是想继续纠缠我,就给我好好活着!“
他笑了,轻声道:“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你这个傻瓜!”韩夕颜的心脏彷佛被掏空一般,她绝望的悲泣哀嚎,怀中人的手无力的垂落,她几乎昏死过去,宿主的哀恸让她的脑子像被铁锤敲打一般,原是这般痛楚!原是这般撕心裂肺!失去一个人竟有如身在地狱一般!她奋力的想要脱离宿主的影响,却被死死拉扯住。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快速默念‘我是韩夕颜,我是韩夕颜,我不认识这个男人,我不会为他的死心痛’。忽然,疼痛渐渐离她远去,她松了口气,重睁眼,竟又是不同场景,眼前一位年迈僧人,眉目间满是慈悲,她大骇,是静空大师!他宝相庄严,全然不见那日的痞像,难道她回来了?
“施主可考虑清楚了?”静空缓缓道。
考虑什么?韩夕颜有些莫名,只听得自己冷冷的声音:“大师无须多言,我做的决定绝不会后悔。”原来她还是被困在这个身体中,但为何静空会在此?
静空长叹一声,默念法号,摊开手掌道:“此药吃下去,前尘往事便化为灰烬,分毫不剩了。”
韩夕颜毫不犹豫的拿起药丸放入口中,朦胧泪眼中,静空的面孔渐渐模糊,他道一句“情这一字,最是伤人啊。“
韩夕颜慢慢合上眼:“若有来生,愿倾我所有,换得与他相守。”她的胸口又灼热起来,像是被扔进了烧的滚烫的油锅中,她吃痛的惨叫,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这是在哪里?!我好痛!
“遥儿……遥儿!”
韩夕颜猛地睁开眼,剧痛模糊了她的意识,却让她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身体中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碰撞拉扯,要将她生生撕成两半!
“小颜忍着点!”安之乔想要将她按在床上却几乎敌不过她的力气,简直不能想象她是在承受怎样的痛楚,他低吼道:“快拿毛巾来!她要咬到舌头了!”
话音未落,一直守候在旁的李青扬已伸出手去,韩夕颜挣扎中死死的咬住了他,顿时便是血肉模糊,安之乔诧异的抬头,见他只是微微蹙眉,另一只手则轻轻拨开粘在夕颜额上的散发,方才恍然。
韩夕颜突然感到一股液体伴随着腥味滑入她口中,仿若乾坤玉露,所过之处一阵清凉,她渐渐停止了挣扎,安静下来,她的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襟,好像是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整个人近乎虚脱。
“你终于醒了。”一个再温和不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侧过头,原是李青扬,他的眼神还是如此清朗柔润,仿佛有诉不尽的衷情,韩夕颜没来由的鼻尖一阵酸涩,好似茫茫时空中已经等候了千年,终于又寻到了他,两行清泪顺着她脸庞落下,她轻轻道了一句:“累你久候了。”
李青扬忡楞片刻,抬起未受伤的手替她擦干泪水,“你身子还虚着,先休息会儿。”
韩夕颜还有些茫然,就见秦奉仪瞪着红通通的双眼扑到她床边,“你这个死丫头昏迷三天了!你想吓死我吗?!”韩夕颜这才看到一屋子的人,她回家了?秦奉仪凶完马上又抱住她,哽咽道:“你要是敢有个三长两短,爷就给之乔找一百个小妾回来气死你!”
韩夕颜伸手反抱住她,是奉仪,果真是奉仪,她回家了。
韩梓慎笑着拉开她:“颜儿才醒,你让她先歇着。”
秦奉仪冲他吐吐舌头,向夕颜告密道:“你这个哥哥啊可是担心你了,这三天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现在倒装的跟没事人似得。”
韩夕颜歉然的看向梓慎,沙哑着嗓子说:“哥哥,我没事。”
韩梓慎了然的点点头,嘱咐道:“我叫下人准备了粥,你稍后先喝点暖暖胃,这些天都没进食怕是也吃不得太多,人都瘦了一圈,日后得好好养着了。父亲也颇为担忧,我先去与他回个话,叫奉仪陪着你。”
韩夕颜点头,他做事最是周全,自然是什么都安排好了。
李青扬替她把了脉,”我开了些安神的药,你服了之后再休息会,将养几日便好。“正起身欲走,又道:“我明日再来瞧你。”韩梓慎与秦奉仪送了他出去,房间中便只有几个丫鬟与安之乔在,韩夕颜对他虚弱一笑,“让你担心了。”他这么注重仪表的人竟也有如此狼狈之时。
安之乔接过丫鬟递来的巾帕,替夕颜擦拭满面的汗水,见她终于好转,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玩笑道:“古人说‘割肉奉亲’,我看青扬对你也分毫不差,跟他比起来我可真算不得担心。”
韩夕颜茫然的看着他,她能感觉到那个冷漠女人的灵魂直到刚刚才彻底离开她的身体,她清醒的一瞬间,看到李青扬时的喜悦与释然还残留在她体内,脱口而出的那句话,那分明的欣慰,她内心深处似乎意识到了一些她遗忘已久的感情,“我是不是咬伤他了?”模糊中李青扬温暖的手划过她的额头,口中那血腥的味道,果真是他?
安之乔点点头,那一刻他才明白青扬的心思,他露出鲜有的认真表情:“小颜,你对人总是举棋不定又爱费力讨好,但世上有些感情是独一无二的,你不能所有人都喜欢,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喜欢你。你的博爱,只会伤到最想留在你身边的人。我和青扬相交虽不长,却是真心视他为知己好友,你若不会倾心于他就趁早和他说清,我不想看到你们中有任何人受伤。”
韩夕颜不自然的笑道:“你说什么呢….”
“别装傻。”
韩夕颜看着他严肃的表情,一时间竟无法应他,脑中纷杂一片哪里理得出头绪来,良久才道:“我知道的。”
安之乔得到她的保证才理理床铺扶她躺下,“你先歇息,我晚点来看你。”
韩夕颜应了一声,合上双眼,脑中却一直回想他方才的那番话,小乔总是一针见血的点出她的病根,她叹口气,而他却不知,多情皆只因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