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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嬷嬷自十岁入宫,就一直在花房当差。
岁月匆匆,好容易熬到二十五岁,本以为能出宫归家,却不想改朝换代,战火烧进了皇宫。
犹记得那夜大火燃尽了天边,乱兵破宫门而入,见人就杀,宫人个个抱头鼠窜,好似没头苍蝇。
董嬷嬷抱着多年积攒的家当,慌不择路,奔逃中误入御膳房储藏食物的地窖,一藏就是十天。
直到新帝登基,万象更新,御膳房的人到地窖清点食材,这才发现董嬷嬷。
董嬷嬷本以为身为旧宫人,必定死无藏身之地,却不想在花房浸染十几载,所学技艺救了自己一命。
原来新帝最爱水仙,而侍弄花草多年的董嬷嬷最擅护养水仙此道。
于是董嬷嬷又回到花房当差,时日长了,因护养水仙的手艺,倒也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
直到后来,端贵妃举荐了一名能培育出新品水仙的宫人,哄的龙心大悦,董嬷嬷这才受了冷遇。
皇宫大内,跟红顶白,扒高踩低。
董嬷嬷于深宫花房中,日子愈发不如以往体面,年纪老大,还要与新进宫的宫人一起日夜劳作,境遇尴尬。
董嬷嬷于花房中度日如年,只想着换个去处,不图前程,只想安稳到死。
恰好此时坤宁宫中掌管花草树木的老嬷嬷病去了,内廷要从花房重新挑人去坤宁宫补缺,点名要经年的嬷嬷,真乃天赐良机。
董嬷嬷便拿了以往的积蓄疏通关系,果然不过几天,就被派去了坤宁宫。
于是董嬷嬷便留在坤宁宫,专管花草。
原来皇后也喜欢水仙,董嬷嬷自去了坤宁宫当差后,才慢慢发觉皇后的喜好。
时光荏苒,因护养水仙的手艺,皇后对董嬷嬷青眼有加,愈发抬举。
待皇后故去,董嬷嬷又失了庇护,只得去东宫服侍太子;待太子故去,董嬷嬷便又去服侍太子妃。
之后没几年,皇长孙被掳。
当时的董嬷嬷有如晴天霹雳般,顿时六神无主。
倒是一向柔弱的太子妃极为镇定,吩咐董嬷嬷去办差。
太子妃陆氏出身前朝世族,许是大户人家的闺秀,教养与旁人别有不同。
原来陆氏懂药理,服侍太子妃多年,董嬷嬷还是头一次得知。
太子妃让贴身女官从陪嫁香樟木箱中找出当年从娘家带来的曼陀罗粉,然后吩咐董嬷嬷想办法将曼陀罗粉掺进水仙花苞中,再走门路,通过花房将此不同寻常的水仙送进御书房。
董嬷嬷在花房终归呆了十多年,且也曾风光过,神不知鬼不觉地送盆水仙往御书房并不难。
董嬷嬷常年掌管花草,自然明白曼陀罗的功效,太子妃如此,她也能猜出几分用意来。
无非是太子妃不信任皇帝,所以出于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心思,太子妃只能用非常之法,比如通过曼陀罗的致幻作用,令皇帝心有所想,夜有所梦。
按照太子妃的吩咐,董嬷嬷顺利地将此事办妥。
不过一夜,皇帝就睡不安稳,据闻梦见了浑身是血的先太子哀戚哭诉,愈发烦躁不安。
第二日,皇帝便密令锦衣卫,厂卫倾全力务必找到皇长孙,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时的东宫,日夜都有人丧命,太子妃对外只称重病,并不出寝殿一步。
故而太子妃所居寝殿,无人查证。
而在太子妃身边服侍的,均是先皇后,先太子和太子妃的心腹,因未出寝殿一步,遂免遭牵连,保住性命。
董嬷嬷心里明白,太子妃这般,既是用皇帝的手,除去异己,也是为皇长孙留下一批得用的心腹。
皇长孙终归是福大命大之人,命不该绝,到底安然无恙地回到京城,回到皇宫。
而太子妃,身子本就虚弱多年,又因近来忽悲忽喜,费尽心神,彻底伤了腑脏,已现油尽灯枯之势。
董嬷嬷不知太子妃临终前与皇长孙说了什么,只知太子妃故去后,皇长孙跟变了个人似的,再不复原本调皮好动的闲散性子,反而愈发老成,不似孩童。
太子妃故去后,东宫人心浮动,新添的宫人大多是旁人安插进来的钉子,须得时时防备。
只有千日做贼,哪里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道理虽明白,可董嬷嬷万万想不到,不过五岁的皇长孙竟能想出自伤的主意来。
恰好东宫中有两个宫人不安分,时时想着暗中下手,皇长孙便将计就计,只说先太子妃的画像装裱旧了,趁着年前要重新装裱。
果然就有一个宫人中计,在画像上做手脚,只不过董嬷嬷暗中监视,派人将**换成了曼陀罗粉。
另一个宫人下毒也不高明,只在平时所用的香料中动手脚,却也被董嬷嬷暗中换了药。
之后事态发展极为顺利,甚至因此事,获取了意想不到的好处,皇帝的偏心。
此后数年,董嬷嬷再想起此事,都不得不赞叹。
当时的情形,不论是谁都不曾怀疑到皇长孙,一个五岁稚童。
稀稀落落的冬雨下了整整一夜,清早的薄雾还未散尽,清凉的空气中夹杂着湿润的潮气,如烟似幻。
紫苏拎着食盒,脚踩木屐,小心翼翼地走在光滑的青石板路上,径直往雨翠轩去。
雨翠轩是苏怀瑜和苏怀瑾两姐妹所居之处,院子并不大,却十分玲珑雅致。
若不是因守孝,将庭院内的花草尽数拔了,必定花开四季不败,草木葱茏。
一进雨翠轩大门,紫苏就听见屋内传出笑闹声来,门口没人守着,情知这是大小姐宽厚,正月里不拘着小丫鬟们,放她们去玩了。
紫苏径自往屋里去,掀开帘子,笑闹声愈发震耳。
苏怀瑜和苏怀瑾两姐妹并着几个丫鬟正围坐一处赶围棋,一注十个钱,各有输赢。
苏怀璋则靠在临窗的榆木雕花龟足美人榻上,手持一卷书,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对周遭的欢腾仿佛浑然不觉。
紫苏呆呆地瞧着苏怀璋,双颊泛出一抹不自然的红晕,双眸亮晶晶的,一颗心没来由地跳快了几下。
彩凤今日手气不好,连输了几次,昨日赢到手的钱还没捂热就都输了去。
彩凤心中愤懑难当,正想了回房拿钱翻本,一起身便瞧见紫苏拎着食盒傻站着,也不吭声。
“什么风把姐姐吹来了!”彩凤笑道。
随着彩凤略带两分谄媚的娇声笑语,众人这才发觉屋里多了个人,正是太太身边的紫苏。
紫苏是苏白氏的贴身丫鬟,在苏白氏跟前很得脸。她年十三,杏眼桃腮,纤腰楚楚,是个美人胚子。
此时,因守孝,紫苏穿着极朴素,正因此更显其天生丽质,清秀可人。
紫苏笑着道:“太太吩咐厨房做了些点心零嘴,让婢子给少爷,小姐们送些过来。”
说着,紫苏便开了食盒,将吃食一股脑地端了出来。
苏怀瑾紧盯着吃食,清楚地看见一碟子炸鹌鹑后,即刻对赶围棋,这种打发时光的戏耍失了兴趣,厌烦起来。
她将手边的钱袋子扔给彩凤道:“赏你了。”
苏怀瑾早看出来彩凤手气不好,想回房再取钱翻本,正好她也腻烦了,就顺水推舟,便宜了彩凤。
“不过吃食,劳烦姐姐辛苦一趟,快坐下歇歇,与我们玩两把。姐妹们凑到一处,也好热闹热闹。”苏怀瑜似也腻烦了小孩子的戏耍,顺手赏了紫苏一串钱,让紫苏占了自己的位置。
苏怀瑜起身后便拉着苏怀瑾净手,随后亲手撕鹌鹑肉喂给苏怀瑾。
苏怀瑾连吃了三口,直到小嘴塞得满满的,这才细嚼慢咽起来。
苏怀瑜则将撕好的鹌鹑肉盛在粉彩二甲传胪小碟中,示意苏怀瑾给苏怀璋递去。
苏怀瑾接了碟子,只走了几步就到美人榻前坐了,用力推了推一双眼睛粘在书本上的苏怀璋。
苏怀璋遂放下书,接过碟子,直接用手抓着吃。
“有什么好看的,你也不嫌憋闷。我们那边那么闹腾,亏你这般雷打不动。”苏怀瑾盯着苏怀璋的书道。
“你还小,不懂这书中的妙处。待你识字后,自然也会如我一般,捧着书本不撒手了。”苏怀璋咽下口中的肉道。
“待过了正月,你就随我识字练字,姑娘家虽不用经济仕途,可也不能成个睁眼瞎。”苏怀瑜不知何时走到苏怀瑾身边道。
苏怀瑾乖顺帝点头应了,并无贰话。
待转过头,苏怀瑾眼看着粉彩瓷碟中的鹌鹑肉没剩几块,又惦记着没自己吃几口,盯着鹌鹑肉与苏怀璋道:“快喂我一口!”
苏怀璋笑了笑,并不介意,连忙喂了苏怀瑾一口。
“还有呢,不过是炸鹌鹑,不值什么,你若喜欢,晚膳就吩咐厨房做来。”苏怀瑜笑着道。
“我想吃乳鸽。”苏怀瑾对苏怀瑜道。
“有什么难的。”苏怀瑜笑着道。
晚膳时,苏怀瑾果然瞧见有烧乳鸽,笑眯眯的,由丫鬟服侍着,一口气吃了两只。
待用过了晚膳,苏白氏拉着几个儿女说话,得知苏怀瑾待过了正月要跟着苏怀瑜学识字,极为高兴。
“待过了年,你就六岁了。成天闲着,不如找点事做是正经。瑜姐儿六岁时,早进了侯府的闺学。如今身处异乡,万事不便利,终归委屈了你。且混着吧,以后为娘自会为你打算。”苏白氏拉着苏怀瑾肉乎乎的小手道。
苏怀瑾笑着点头应了,又在苏白氏怀里腻歪了好一会子后,才与苏怀瑜回雨翠轩,苏怀璋则去了外院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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