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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他静静的站在庭院之中，抬眸望月，墨玉一般的眸子里，冷若冰霜。
突然地，一道黑影无声无息的的窜到他的身后，单膝跪下，“主公。”
曹操仍旧负手而立，似乎没有听到身后暗卫的呼声，就这样自顾自的望着半空中的寒月，直到颈脖间有些酸痛。
“她走了吗？”
曹操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平板的声线不带任何起伏，暗卫沉声回答了一个是字。
听到暗卫的回答，曹操的心底竟然猛地升起一种苦涩的滋味，如同吃了黄连一般，欲语难言。
他早就猜到了，不是吗？
她所有的一切举动，都完全在他的掌握之中，不管她愿不愿意，她都是在按着他安排的轨迹在前行，可是心底那漫无边际的苦涩，又是为了什么？
他要她离开长安，她如他之意，回到洛阳。可是在得到她真的离开长安的消息的时候，他的心中，不但没有丝毫运筹帷幄的喜悦，反之，竟是有股难言的压抑。
脑海中不由自主的便是浮起白日里，她突然闯进房间时那不知所措的眼神。那样一个冰雪聪明，淡漠冷静的女子，竟也会有那样失态的时候。
心底还是有所希冀的，不管她的无措是为了什么，在他的心中，似乎已经牢牢地认定了，她的失态，是因为他。即使这样的可能真的很小，可是他还是这样认为着，至少这样，他可以证明，在她的心底，他是一个重要的存在。
就算是自欺欺人，那也是她给的美丽的误会。
可是，她离开时那死灰般的眼神，却像是烙铁一样，生生的印在了他的心上。她面容死寂，一步一步向着外面退去，望着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把尖刀，无声的剜在他的心上，她走的每一步，都在他的心上落下了一个血迹斑斑的印记。
他知道，她在怨他，不是恨，因为她的心，从来没有爱过他。
她爱的那个人，是吕布。
手掌猛地收紧，眼中顿时戾气大盛，只见寒光一闪，剑锋凌厉，抬手之间，庭院中的一株手臂般粗的树已经被他削断。
想到她扑在吕布的怀中哭得撕心裂肺，想到因为她望着自己冰凉冷漠的眼神，心中就像是有万千把尖刀在刺一般，痛不欲生。
她的眼中只能看到吕布的好，那么他为她做的一切，她又为何视而不见？她的心里没有他，就连眼中，都看不见他。
“暗中保护着她，别让人伤了她。”心中纵然再不甘，再恼她的不公平，却还是吩咐道。她孤身一个人前去洛阳，他如何能放心的下，只能让人一路暗中护送她回去，“小心点，别让她发觉。”
“是。”暗卫接了令，快速闪进黑暗中。
直到再也感觉不到别人的气息，曹操一直紧握着的拳头，慢慢松开。眼中的戾气慢慢散去，氤氲成了一层无奈和悲哀。
“到底我要做到什么地步，你才能真正的看到我的存在，又或者说，我要如何做，你的心底才能装下一个我。”一向冷漠的男人，他的声音在这个月夜里，竟带了几分心痛。
“姜颐，我该拿你怎么办？”
……
空荡的庭院中突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曹操的眼光微凉，瞬间掩去眼中所有的情绪，他转过身，望向面前着着盔甲的几人，淡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那几人对望了一眼，戏志才上前一步，躬身答道：“一切都准备就绪，就等主公帅旗一挥了。”他冷静锐利的眼睛里，也浮起一层浅薄的笑容。
曹操微微点头，棱角分明的面庞在月光下更显清冷，他没有说话，只是径直离开，身后的几人对视了一眼，忙跟了上去。
只有急脾气的乐进，扯住了戏志才的衣袖，扬声道：“先生，主公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大军已经驻扎在城外，长安城已经是囊中之物，为何还要撤军，白白的便宜别人。”乐进的语气很急，带着几分不甘心，若不是曹操严令退兵，他说什么也不愿意放弃长安城。
戏志才从乐进手里拉回自己的衣袖，“你以为留在长安，这天下就是主公的吗？”他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人心惊。
“难道不是这样的吗？”乐进不明白，“董卓已死，吕布不知所踪，就凭李傕他们，根本拦不住我们，何不攻进长安，诛杀献帝，自立为王。”他目露凶光，眼中透着嗜血的光芒。
听到他这般勇猛却无智的言论，戏志才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如你所说，若是我们杀了献帝，曹军便会由诛杀佞臣的仁义之师变成弑主犯上的乱臣贼子，到时候天下群起而攻之，就算主公君临天下，也不得长久。”而且，若是杀了献帝，姜颐公主，怕是会恨主公一辈子。
后面这一句话，他没有说出来，心中却是百转千回。主公决定出兵兖州，却是逼着姜颐公主孤身离开，他不知道曹操心中所想，但是多年相知，却是不难看出他心中的苦闷。
他想要姜颐时刻相伴，却是亲手将她推到千里之外，明明心中不愿意，却还是得这样做。
成大事者必有所取舍，他若是还想争霸天下，就必须放下那个女子。只是，交出去的心，又如何能轻易收得回来。
心中微微一叹，戏志才也是为曹操惋惜，若是姜颐并非汉室公主，那该有多好。
但，天定弄人！
“纵然不能诛杀献帝，那么主公亦可取代董卓之位，挟天子以令天下，有了献帝在手，就不怕他们胆敢造次。”乐进如是说，不论如何，他都觉得此刻离开长安，实非明智之举。
“董卓挟天子以令天下，他的下场又如何？”戏志才冷笑着反问，想到那个被暴尸东市的男子，心中也是扼腕。董卓亦算是难得的枭雄，只可惜，他挡了曹操的路。
曹操虽然无意夺下长安，只不过董卓，却是不得不除。曹军的实力和董卓的凉州军相较，无疑是不敌的，既然无法正面交锋，那就只得用计让他们自相残杀。
而姜颐公主，就是诛灭董卓最有利的一把利刃。
一切如意料中一般，有条不紊的进行着，董卓伏诛，吕布潜逃，姜颐公主，也是远走他处。
夺下长安，无疑会让曹军成为众矢之的，以曹军的实力，根本无法和各地势力相抗衡。所以，他们撤军离开，下一步，曹操的目标，是兖州。当有绝对的实力的时候，长安城，注定还是他们的。
乐进抿唇不语，似乎明白了戏志才的意思，眼中露出钦佩之色。
“乐进莽撞了，若非先生指点，以乐进的愚笨，怕是真的猜不透主公的心思。”乐进豪爽的笑了两声，戏志才的表情却是有些凝滞，主公的心思，谁又能猜得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