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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溪侯见儿子眉目缓和了些,眼睛一瞪,神情古怪地打量了陆衍片刻,扯着胡子问道:“怎么,是这趟去京城遇上有真本事的人了?”说着又狐疑地上下扫了陆衍一眼。
对于小儿子的脾性,安溪侯也摸得七七八八了,听陆衍这语气不大对,心里早存了疑惑,又不好直接问,遂试探性地先问了这么一句。
陆衍神色微动,眼里极快地掠过一丝笑意,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只眉目间的温和感慨却看得安溪侯心头一凌,脸色也严肃了下来,紧盯着陆衍追问道:“是个女子?”
陆衍并不意外安溪侯有此一问,眼里的笑意更深了一分,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直把安溪侯气得胸口痛。
见儿子半天不吱声,安溪侯神色一沉,“啪”的一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从椅子上跳起来,点着陆衍磨牙道:“你跟老子说实话!贵川那小子说你在京城看中个小丫头,难不成是真的?”
不等陆衍回应,安溪侯又揪着胡子气呼呼地吐了口怒气,只觉得自家儿子这幅默认的态度简直让人气炸了肺。安溪侯顺手操起桌边的笔筒架子就往陆衍跟前摔了过去。“老子跟你说,没门儿!你要是看中南边的人,老子都由得你去。京城的人,你就趁早死了心!”
陆衍脸上的笑意散了些,随后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却并不理会安溪侯的怒气,仿佛根本没看到安溪侯额上的青筋一般,反而极其淡然地起身离座,将地上的笔筒捡起来递到安溪侯跟前,才出声笑劝道:“父亲这是动的什么气?我没打算娶她……就算我有这想法,她也看不上我。更何况圣上已经指了婚,姚相的孙女,想来管家理事相夫教子都不会差了,我也知足了。”
安溪侯晓得这儿子向来有分寸,既然说了这话,那必定就是心里有数了。二儿子小时候跟着他在军营里,脾气暴躁,不肯吃亏认输,却也懂得审时度势。后来脾气收敛了,人也变得极为冷静克制……想到此,安溪侯的目光突然暗了暗,烦躁地叹了口气,随后又甩了甩头,将心底那点暴躁压了下去。
可再一回想陆衍那话,安溪侯顿时吸了口气,满目圆瞪,又是惊诧又是幸灾乐祸似的盯着陆衍:“你说人家小姑娘看不上你?这是怎么说的?”
见安溪侯满脸古怪的笑意,陆衍眉头动了动,同安溪侯对视着默了片刻,随后摇着头边叹边笑,身子往后倒在椅背上,声音有些轻,仿佛在感慨回忆,语气里带了些自嘲:“她问我愿不愿意入赘。”
安溪侯喝在口里的茶噗地一声喷了出来,眼睛瞪得溜圆,也顾不得桌子上、衣服上的水渍,手指指着陆衍,好半天才从喉咙口呛出一句话来:“这是哪门子的混账话?”顿了顿,安溪侯又吸了口气,暗道一个小姑娘竟敢要老子的倾力培养的儿子入赘,好大的口气,这不是打老子的脸?就是皇家公主也没资格说这样的话!这就明摆着是戏弄!偏偏这不争气的兔崽子竟然还……他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他心里头那点想法?真是气煞人也!
安溪侯想着,又有些恨铁不成钢起来,狠狠地瞪了陆衍几眼,气恨不平地问道:“她不知道你是——”话到中途,安溪侯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有怒气有惊愕亦有怀疑震惊,默了好半晌,才皱着眉头沉声问道,“是周广廷那丫头?她不知道你的身份?”
陆衍感叹着笑了笑,却并不应安溪侯的问话,仿佛自言自语般叹道:“那丫头心气儿高,本事只怕也不小,齐老太傅收了她当学生,待她如亲孙女。我先时还有些意外,见了人才知道为何。那丫头身上有股灵气,看着娇娇弱弱的,竟跟着老太傅学兵法……”
安溪侯眉头挑得老高,越听越心惊,连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将心里那点恼火暴躁给掩了下去。他并不关心周家那丫头如何,但儿子这语气却明显不对——周家那丫头有灵气有本事,他赞叹欣赏也就罢了,可那语气里明显还有些男子对女子的兴趣跟宠溺,这也算了,更让人恼火的是只怕这兔崽子自己都没察觉出来!他竟还说没想娶人家小姑娘!这叫没想娶?
安溪侯深吸了口气,猛然意识到自家儿子再怎么冷静稳重,他也还是个刚到弱冠之年的年轻小子!这个年纪的小子最易动心思,可这兔崽子怎么偏偏就看上周家那丫头了?若是南边形势明朗些,或者再过两年,让他娶了那丫头倒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可如今南边还动不得,得慢慢筹划,皇帝又才赐了婚,周广廷的女儿根本娶不得。
“不过是个小丫头!她老子当年也是用兵的好手,那丫头像她老子,学点兵法又怎么了,她还真能去打仗?就这点也值得你这般赞,真是越长越没出息!”停了停,扯着胡子呼了口气,安溪侯方又板着脸吩咐道,“你年纪也不小了,身边没个人不行。姚相要嫁孙女,怎么也要撑足场面,算着日子最早也要等到明年年末。这段日子,就让你母亲给你挑个人吧。”
陆衍不置可否,脸上的笑意越发灿烂,在安溪侯审视威严地目光中直起身子,笑道:“父亲不用忧心,这事儿我自己去跟母亲说就是。”说着竟直接就出了书房。
安溪侯气得目瞪口呆,随后猛地吸了口凉气,一脚踢在陆衍刚坐过的椅子上头,暴躁地跳脚骂道:“兔崽子……”
直到陆衍的背影消失在拱门后,外头万管事进来收拾了东西,安溪侯才跺了跺脚,有气无力地倒在椅背上。
哎,一转眼周广廷的女儿都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那丫头竟敢放话要招赘,还设了个文武双全的门槛,胆量倒是不小。真要说起来,他倒是极喜欢这样的性子,有这样的决断跟气魄才配得上安溪侯府的主母之位。更何况,能让齐恒生看中的人,品行才智都不会差……哎,若是再晚几年就好了。
安溪侯无奈又暴躁地叹着气,见万管事捡了砚台送上来,又朝万管事恨道:“他竟然看中了周家那小丫头!这还真是老子的儿子!”
万管事愣了片刻,随后为难地摊了摊手,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劝了一句:“世子爷从小就有主意,又极稳重,兴许只是说说罢了……”
“那是他还没昏头!”安溪侯烦躁地往椅子上踢了一脚,后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更是添了一层怒气,腾地一下从椅子上弹起来,皱眉磨牙道,“贵川说那兔崽子把他那些兵书手稿都送人了。老子先前还纳闷呢,那小子从小看得跟命根子似的东西怎么说送就送了,原来根由在这里!”
安溪侯气得扯了扯胡子,点着万管事吩咐道,“那丫头不是到南边来了?让人备一份儿礼,你亲自送过去,看看那丫头到底是何方神圣!她一个小丫头竟敢让老子的儿子入赘,口气倒是不小,的确像她老子!”
万管事愕然地张大了嘴巴,猛吸了口凉气,随后又不怎么相信地问了一句:“入赘?”
“行了行了,你快去!”安溪侯烦躁地朝万管事摆了摆手,催促道,“礼别备得太重,就用夫人的名义,算作给晚辈的礼。”
万管事忙点头应了,才张开口要问一句,就见安溪侯满脸烦躁地哼了一声,两下踹开椅子出去了。
另一头,陆衍从书房出来便直接去了安溪侯夫人陈氏的院子。陈氏忙让人上了茶,拉着陆衍到屋里坐了,笑问道:“是才刚从侯爷那儿过来的?”
“父亲动了气,我到母亲这儿来躲一躲。”陆衍点头笑道,语气却有些漫不经心。
陈夫人一听这话就摇头笑了起来,料得安溪侯肯让儿子走,那必定没什么大事儿,遂又提起心头另一件事情来:“圣上既然赐了婚,这一两年就该筹备起来了。只是你身边也不能没个人。你父亲的意思是先纳个妾,等姚氏嫁进来再一同请个封诰,算作侧室。母亲的意思是让你房里两个丫头依旧伺候着,就开个脸,拿姨娘的份例便罢了,等姚氏进了门再说侧室的事。一来也显得尊重,朝廷跟姚家面上都好看些。二来,日后直接纳侧室,可挑的人家也多。你自己看呢?”
陆衍无奈地笑了笑,“儿子身边伺候的人不少了,纳妾的事儿暂且缓一缓也无妨。”
“也罢,总归要你自己满意才好。这正室……”陈夫人说着叹了口气,怜爱地拍了拍陆衍的手,“姚家是大皇子妃母家,这外头的事儿多多少少会牵扯到内院,姚氏未必能跟你齐心。日后纳个侧室,你也多一分助力。你大哥……”陈夫人蹙了蹙眉,眼里极快地闪过一丝厌恶,
“外头的事儿子知道轻重,母亲放心就是。”陆衍见状忙笑着劝了一句,不动声色地岔开了话题,又陪着陈夫人说了会儿闲话便起身告退。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