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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潮居里愁云惨雾,杜霜醉即使待在自己的寝房里,似乎也能听见低低的饮泣声。她秀眉紧蹙,说不出来的嫌恶。
晴暖看她脸色不好,还只当她在为着楼春平的发怒而伤怀,便耐着心的劝道:“奶奶,今儿天气不错,奴婢陪着您去园子里逛逛散散心?”
杜霜醉不想动。她在榻上歪着身子,看着晴暖问:“晴暖,你说我今天做的是不是挺过分的?”
晴暖笑道:“错也不全在奶奶,要说也是三爷不该……”她垂头没说完全。
楼春平确实有错,可到底孩子无辜,怎么说那都是一条命。杜家从来没有小妾通房之流,自然也就没有庶子女之类的事,晴暖一时在心理上很难接受杜霜醉手上沾了无辜生命鲜血的事。
不过她是杜霜醉身边的人,不管杜霜醉做了什么,她都会坚定的站在杜霜醉这边。
杜霜醉仍是云淡风轻的笑着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也错了?”
晴暖狠狠心,道:“奴婢越矩,可奴婢觉得,您和三爷的事,还是不要牵涉别人的好……”
杜霜醉也不想,可她和楼春平之间不可能是纯粹的他和她的关系,他身后有整个楼家人,他身边有无数指望着他的宠爱活着的人。
楼家人不说了,如果不主动算计杜霜醉的嫁妆,她和他们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可和楼春平身边的这些女人们却是你死我活、势成水火的关系,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杜霜醉吃过亏了,人还是这些人,她们不可能有任何改变,如果她自己不争气些,重来十回八回,她的宿命不改。
杜霜醉微微颔首,挑眉看向晴暖道:“哦?”
晴暖道:“是,纤云、巧月就不说了。跟着三爷这么些年,就差那么一个名分,和三爷到底是有感情的,说句难听话,她们和三爷总是要比奶奶您和三爷的感情深厚。您就是心里再不得劲,也只能暂且忍着,毕竟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捍动的。晴雪、晴珠,好歹也是从咱们杜家出来的。只要奶奶宽仁相济。不愁她们不对奶奶忠心耿耿。至于如霞、如锦。性子高傲,心机深沉,又是太太身边的人,奶奶就更不该和她们硬碰硬。如今闹的老爷太太失望。三爷寒心,所有人都唇亡齿寒,奶奶便如同腹背受敌,您自己也不痛快,这又是何苦呢?”
忍?她没忍过吗?有些人不是她忍她退,便回报以同样的仁善,可以互不干涉,让她有一隅存活之地的。
杜霜醉忍不住嘲弄的笑起来。
晴暖蹲下身,低声道:“奶奶。奴婢知道您心里苦,可越是苦,越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奴婢知道您这样孤注一掷必然有您自己的想法,可万一楼家不容,奶奶您要如何自处?”
杜霜醉抬眼看她。道:“你也说了,老爷太太失望,三爷寒心,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如此容忍,连对我一声苛责的话都没有?”
晴暖一下子就怔了。
是啊,楼家并不是多宽容的人家,上次因为三爷受伤,奶奶帮着隐瞒,太太就发了那么大脾气,怎么这回倒是雨点小,连雷声都不见?
杜霜醉扶着晴暖起来,道:“你说的话都对,我知道你是为着我好,才肯如此和我剖心剖肝,不管我听不听,这份情我是领的,可是晴暖,你不明白……”
杜霜醉的泪意涌上来,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如果说从前的疼是万箭攒心,现在的疼又多了一份憋屈。她受过那么多苦那么多委屈,现在都还没发生,而且她也绝对不允许再度发生在自己身上,因此晴暖等人看到的就只是她的无理取闹。
如锦小产,毕竟那孩子尚未成形,可有谁能理解当初她抱着尚未满月就夭折的孩子的那种疼痛?那个时候如锦在做什么?如霞她们在做什么?她们明晃晃的拿着刀子,毫无忌惮的往她心口上扎。
可她没法儿说,她没证据。说出来她就是个妖怪,是个脑子不正常的疯子。
那个时候谁会瞧着她可怜就给她一点温暖?所有人都会噙着冷笑说“活该”,堂堂嫡妻活的如此窝囊,那是她自己废物,和旁人处心积虑的陷害她没关系。
如今她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叫如锦跪上一跪,便要把这小生命的流失算到她头上。
她不觉得自己冤,毕竟她不杀伯仁,伯仁因她而死,可她上一世的女儿又何其无辜,她的命就不该讨回来吗?
她就是不愤。
是,圣贤书她读的不少,她从很早以前就知道要做个好人,就算不是个一心为公,胸怀天下,忧国忧民,为着天下人得尽利益的好人,起码不要给别人添负担添累赘,做什么事都要讲个百忍成钢,都要讲个问心无愧。
可到头来呢,好人没有好报,那些魑魅魍魉却各个嚣张的骑在她的脖颈上发出咭咭怪笑,肆意欺凌,即使到她闭上眼的最后一刻,也没见她们得到什么相应的报应。
每次杜霜醉都想,就这样放手吧,不要想着报复报仇了,可每次看见楼春平和如霞、如锦她们公然在她跟前做着最龌龊最肮脏的行径,她就仿佛看见上一世她们那得意而骄矜的笑,十分的刺眼。如果她再软弱下去,重蹈上一世的覆辙是必然的宿命。
杜霜醉狠狠一咬唇,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就算她要被千夫所指,被天下人唾弃,那又如何?她活着,不是为了博得贤妻的好名声,她活着,不是为了博得贤妇的名声,她更不要世人的当面赞誉却背后的同情。
一个人活的怎么样,个中滋味,只有自己最明白。
重活一回,就算做毒妇又何妨?
杜霜醉冷凝着眉眼道:“是什么身份,就该做么什么样的事,枉顾实际,一味的痴心妄想,就别怪我削掉她们的手。今日不是她,明日便是我,我可没那么贤良。”
晴暖也明白,这会儿如锦确实可怜,可她又何尝不可恨?如锦既然只是楼春平的通房,就该有这份自觉,她敢于停了避子汤,又敢于在三奶奶之前怀了身孕,就该有保不住孩子的心理准备。
谁让她痴心妄想呢。
诚如杜霜醉所说,一旦她心慈手软,容的如锦生下楼家庶长子,楼家哪还有杜霜醉的立足之地?
晴暖还不曾说什么,只听杜霜醉呵笑一声又道:“你以为就只她一个人有了喜脉吗?”
“啊——”晴暖忽然明白过来,问:“还有谁?”
杜霜醉摇头,道:“谁有了喜脉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谁默许的她们私自停了避子汤?”
晴暖气的脸腾的就红了:“这不行,这不是欺负奶奶您好性儿吗?一个两个,各个如此,哪家有这样的规矩?”
杜霜醉倒没那么义愤填膺。谁有了喜脉都不要紧,谁默许她们停了避子汤也不要紧,她原也不是非逼着她们各个都小产,她只是想看看,楼家忽然对她态度大变,前倨后恭,到底在图谋着什么?
晴暖蹙着眉,小心翼翼的抬起头,看向杜霜醉,神情间有些迟疑。杜霜醉问:“有话你只管说。”
晴暖咬了咬唇道:“事关重大,奴婢不敢妄言。”
“这都什么时候了,哪怕你就是胡乱猜想我都不会怪你。”杜霜醉笑道。
晴暖点了点头,看了看门外,虽说有晴雨和杜嫂子呢,可这底屋里不隔音,她对杜霜醉道:“奶奶在这坐着也乏,不如奴婢陪您去园子里逛逛。”
平潮居地处楼府东南,杜霜醉所居正房是五间,东西有两间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由左右耳房的角门进去,又是东、西两处,俱是正房三间,东西厢三间。初时如锦她们几个只在杜霜醉所居院子的厢房住,因人越发的多,杜霜醉趁着楼春平搬去西山别院,索性叫人把东一处的厢房都腾出来——楼春平不爱读书,却特设了西处为书房——叫她们一并搬了进去,图的就是眼不见为净。
杜霜醉和晴暖出了角门,便是一重假山,山洞中有两扇小门,山前则植着近千株翠竹,恰好遮住洞门。竹林一直往北,便是曲折的鱼池,水中间建了一所亭子,楼春平素好风雅,起之为观风亭。
主仆两人进了观风亭,这里四面环水,又是大白天,谁偷偷摸摸、鬼鬼祟祟,一眼就能望见。
杜霜醉坐定,晴暖这才道:“奴婢知之不详,也只能拣奴婢知道的说,奶奶您也就是一听,不必过于当回事。其实这事,也是奴婢从昨天去许家做客,前后联系到一起觉得有些蹊跷才恍惚有这么点想法的。”
杜霜醉催她道:“别絮叨了,你就直说吧,和许家有什么关系?”
“奶奶未出阁前,是有人和老爷太太提议,想要把您说给许家的。”
杜霜醉瞪大眼:“怎么可能?”
晴暖道:“奴婢一直待在太太身边,偶尔听过只言片语,当时也并非许家有意,而是老爷的一位同僚自以为是好心,想要从中做媒。老爷和太太自然不愿意,许家七公子那般,谁家爹娘舍得把女儿推进火坑?因此被老爷坚拒,这才定下了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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