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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今生,交交叠叠,世事如同既定的命运般逃不了,脱不掉。
当变故与磨难再次扑面而来之时,裴彦馨有一刻是迷茫与绝望的。
与前世记忆交叠,裴彦馨瞬间想到今年年初之时,长江再次决堤,冲了江淮一带的良田,今年庄稼不仅颗粒无收,大批失家百姓。
朝廷每年赋税大部分来自江淮,这次不仅赋税无望,还要开仓赈灾。
说起天灾,每每都是谈虎色变。
让圣人与大夏百姓疑惑的是,江淮一向富庶,是大夏的粮仓,哪怕每年都要上缴大量的赋税,但江淮当地粮仓应该足以应对灾祸,而且江淮百姓家里也多少都会有些余粮,省吃俭用也不会到了卖儿卖女饿死的地步。
但事实却是江淮各地的地方官据说开了仓也放了粮,最后仍没有避免灾难的恶化,多次发生暴动
即便这些暴动很快便被镇压,不会对大夏朝产生威胁,却仍是让夏睿帝震怒。
成千上万旦粮食散出去赈灾,按理说江淮所有的百姓光是一天三顿的粥也足足可以喝上一月。
到了最后,却仍是每日都有灾民饿死,那些濒临饿死的则奋起反抗。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江淮的官员有问题,不是作风有问题便是能力有问题。
她曾隐约听祖父感叹过一句,江淮可惜了!
裴彦馨猜测大概此事与前世差不多,江淮两地的官员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之时自然能安安稳稳的当他的父母官,但一旦发生突发事件便慌了手脚,毫无应变能力。
甚至有的官员贪得无厌趁机发灾难财。
说来这不能怪夏睿帝狠心,这事儿摊到哪个不糊涂的君主头上都得急。
但是裴彦馨也不能说当初祖父为这些文人出头错了。
江淮之地的地方官大多都是科举出身,还有很多是世家豪族蒙荫的子弟,读书人会科举,会纨绔郎君公子会斗蛐蛐喝酒打架调戏良家小娘子,其他的一概不会。
大夏的官员尸位素餐,任何一个有野心的君主都会想办法整治。
相信如同祖父这般京城大部分的官员也都明白这个理。
但这些在京城待考的文人书生却不懂,他们此时信心满满,甚至觉得没有什么是他们做不到的。
他们抱着满满的信心来搏一个翻身成为人上人的机会,却突然一道圣旨便把他们所有的梦浇醒,所有希望全部幻灭。
他们在京城艰难求生已过一年,却只因圣人的一道旨意便要他们空手而归,这也是在比他们造反不是。
书生造反十年不成,但是书生那杆笔杆子和那口唾沫星子也足以淹死人了。
以前的皇帝哪怕想要整治他们也多是采用迂回之法,因为这些并没有多少团结之心的书生们只要没把他们逼到绝境,他们都会翻不起多少浪花来。
但是,此次圣人把他们逼急了。
裴彦馨相信今生此次祖父仍会作出同样的选择。
其中一些原因,哪怕不赞同,她也能想到。
一是裴家算是世家中的清流,能有如今的地位,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裴家以及祖父在文人之中的位置。
就如同此事儿一出,还有很多位朝中大儒大臣被这些进京高考的书生们接连拜访。
他们都是当今文人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的,他们想保留住这份名望便必须有相应的付出。
所以,这事儿祖父无法逃避,他此时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只是需要时间去抉择而已。
二是,祖父觉得圣人此举太过鲁莽直接,太多的问题没有解决清楚,很容易引起大危机。
还有就是祖父也是从科举一步步走出来的,他心疼那些人十年寒窗苦读却无施展之门的学子,那里面大多数人都算是他的门生。
但裴彦馨担忧的是此时之后带来的后遗症。
她记忆里,前世之时是圣人最终做出了退步,但身为九五之尊却被臣民逼得低头,这根刺会如芒在背的刺激提醒着他。
清算只是早晚的问题。
而这批人里最打眼的清远侯无疑会让圣人心生警惕。
这些进京的书生几乎一半来自江淮,他们中很多人家里都受了灾。
圣人此举无疑是寒了他们的心。
江南一带的学院里从来是只认孔子而非圣人,江南一带隐藏的前朝余孽很容易煽动这些学子闹事儿。
圣人一开始是指望着祖父这些在读书人中有份量的人安抚住江南读书人,稳住江南的局势。
但圣人一旦发现此人在书生中的地位超越了他,便会引起他的警惕。
这是裴彦馨能想到的前世让圣人如此费尽心机的除去裴家的原因之一却不够充分。
毕竟当年祖父那时早已退出朝堂,除了大哥一个武将,都没有人在朝为官。
裴彦馨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她在犹豫着有没有办法避免祖父几年后退出朝堂的结局。
也许若是祖父一直留在朝堂,并掌握一份实权,裴家也许就不用如此被动。
就在她苦恼之时,荣寿堂的大门被打开了。
果然不出裴彦馨所料,不久后,管事就领着几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进了裴府,直接去了荣寿堂。
他们在荣寿堂谈了很久,直到天黑下来,管事才送他们出门。
夜里,裴彦馨借着送宵夜的功夫去了趟荣寿堂,看着祖父坚定的眼神,她便知道祖父已经有了决定。
裴彦馨突然改了主意,不想在说什么,她觉得说什么都不会有改变了。
她放下楠木雕牡丹花托盘,便起身准备离去。
“福姐儿啊,”祖父却突然开了口,看着裴彦馨的眼里满是沧桑与愧疚,“坐下陪祖父说说话吧。”
裴彦馨突然发现其实祖父什么都懂,他知道此事一旦插手势必会引起圣人的不满。
而且此时江淮之地的灾难还未解决,江淮之地势必还会有其他的反抗,圣人就会把这些所有的事情全都算到祖父头上。
只是这些事情哪怕都知道结局却仍是不得不做。
“祖父想说什么。”
裴彦馨乖巧的点了点头,在一旁的榻上坐了下来。
“福姐儿今儿吓坏了吧?”祖父笑了笑问道。
“他们找祖父做什么?”
裴彦馨答非所问。
“有些小事儿找祖父帮忙。”
清远侯不想与福姐儿讲朝堂上的事情,而且在他想来福姐儿再聪明也不会懂这些事情。
“您能帮他们做什么?逼圣人朝令夕改吗?”
祖父越是轻描淡写,裴彦馨心里反而涌上股气恼,语气也变得尖锐起来。
清远侯闻言惊讶的看了裴彦馨一眼,然后沉默了下来。
似是不知道该如何对孙女解释。
“福姐儿有所不知,圣人此举确实欠妥。”
清远侯试着解释。
“圣人再不妥,他还是君,您还是臣。别的福姐儿不懂,但还是听您说起过,圣人的旨意传下来要经过中书省,想必您们应该早就反对过,跟圣人提过醒了。但现在圣旨公告天下了,便是你们没有说服圣人。”
“祖父,如果父亲明您不同意却要坚决纳妾,您不觉得他是在逼您,挑战裴家的家规吗?”
清远侯闻言垂眼沉默下来。
他也明白此举无疑实在逼圣人就范。
“后果您想清楚了吗?要用整个裴家迎接圣人的报复吗?”
裴彦馨听到自己的声音很轻很柔,却依旧清晰无比。
“不会的,圣人怕众口铄金......”
清远侯还想试图为自己寻找借口,却发现自己都说不下去。
如果他们这次真的逼圣人朝令夕改,无疑是打了圣人的脸,扫了他的威望。
“福姐儿,有些事祖父必须去做。”
最终清远侯有些萧索的叹了口气。
“圣人一旦下了决心,祖父又能帮他们多久呢,到了下次您还能去逼圣人?”
裴彦馨突然眼前一亮,她摆手打断要说话的祖父接着道:“圣人的本意是为了大夏,为了天下百姓,整顿吏治从他们这些还没哟被官场侵染过的书生下手,未尝不是一个好办法。”
“我们不是说圣人改革科举不对,但总得给他们适应学习的功夫啊,赶鸭子上架也得找只真鸭子才行啊。”
“可是圣人已经给了功夫啊,本是秋闱却已经改在明年四五月。这段功夫为什么不能去适应,反而是一开始便被吓垮了退却了,即便圣人让了步,下次他们便能准备好了吗?”
清远侯有些惊讶的看着福姐儿,颇有些目瞪口呆之意。
他如同那些书生一般,刚刚听到这个圣旨时也是愤怒与怨恨的。
也是后来慢慢冷静下才渐渐明白圣人的意思。
“圣人的本意并非为难书生学子,而是整顿吏治与科举。只要他们拿出来整顿的态度,圣人也并非不同人情的。”
“京城最不缺的便是有才名的才子和大儒,想要学诗词歌赋有何难。当初您教训大哥时还说过呢,背诵三百首古诗,不会做事也会吟,这些学子可不止背过三百首吧?”
“在你们看来,最难得不过是农务,可是咱们京郊有不少的庄户呢,哪个不是一把子好手,只要他们肯放下读书人的身段儿,再地里待上几月,不会种地起码能分清五谷杂粮吧。我跟父亲都学会插秧了呢!”
裴彦馨瘪嘴,对这些被一两个难题就给吓到的一大片书生表示鄙视。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