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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也无不同意,有说“冒昧打扰”的,有说“劳烦黄伯母”的,一派欣然。
杜鹃的风采他们都见识过了,才听说她居然是女儿家,一个个不免心都活了起来。眼下又听说要下厨做饭给他们吃,谁不想尝尝?若不去,那不是让佳人觉得自己一身铜臭味、嫌弃她穷么,黄元面子上也不好看。这可万万不行!
于是,都说去,总有七八个。
黄元见了这个情形,忽然不舒服了,很希望拉他们去酒楼。只是杜鹃已经说好了,他再不好驳回。还有,他如今已是黄家人了,黄家才为他花了三千两银子,他还是省点吧。
于是,他瞪了沈望一眼,“走吧!”
上前一步,扶着冯氏胳膊就走。
冯氏受宠若惊,简直都不知如何迈步了。
黄老实跟在一旁,呵呵傻笑。
杜鹃看着黄元身边聚了一大群士子,抿嘴笑了,自和林春并肩而行,还小声议论黄元和他的同窗们。
她不无得意地说,这些人当中就数她弟弟最出色,长相出色、气质出色,文采想必也是出色的,不然不会被人嫉妒。
林春听了毫不犹豫地点头。
一行人去了福祥客栈,那掌柜的竟然认识沈望,好似看见活龙一般,堆了一脸笑迎上来招呼:“哎呀沈少爷,今儿什么风把爷给吹来了?怪道一大早喜鹊就叫……”
杜鹃听了和黄鹂低头忍笑。
沈望觉得丢人,不耐烦挥手道:“别吵!小爷是来做客的,又不是来住店的,不用你招呼。”
掌柜的笑容僵在脸上。
众人进去后院上房,黄元将爹娘让至上座,重新拜见。
至此,黄家这个儿子才算真正认回来了。
比起杜鹃和黄鹂,黄元对爹娘尊敬有余,亲近不足。
杜鹃自不必说,黄元早就认得她,又与她言语相近,十分投契,如今做了姐弟更加相亲相爱;黄鹂年幼,对他这个大哥十分渴慕,也完全敞开心扉,他也容易接受,但爹娘就不成了。
黄老实和冯氏对他,不像爹娘对儿子,倒像面对祖宗一般。因为自卑,唯恐被儿子嫌弃了,说话小心翼翼的,行动唯唯诺诺的,时不时偷偷瞧他脸色,弄得他极不自在。多亏了杜鹃和黄鹂在中间转圜,气氛才融洽些。
一番寒暄后,冯氏、杜鹃和黄鹂去厨房张罗午饭,黄元便让同窗们坐了,任三禾、冯长顺等人也陪着。
然说不上两句话,冯长顺等人便觉拘谨,就借口出来了,另去别屋说话,只留黄元陪他们。
林春叫了林大猛到长廊尽头,把赵御史的话说了。
林大猛大喜,立即道:“当然去!为什么不去!春儿,就算你不考功名,去书院跟人学两年,也只有好处的。平常哪遇到这好事,那地方可不是咱们想进就能进的。也是你运气好,竟然让那大人看上了。你只管去,你爹那我回去说。你太爷爷听了肯定也高兴。”
林春便点头道:“那我回头去驿馆找赵大人。”
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他木料可找到了。
原来,上一次从衙门回来,杜鹃就跟他说了,要他做些好东西放在黄元的元梦斋卖。他因为忙得抽不开身,便告诉了林大猛,请他帮忙找卖木料的地方,买些好料来用。
林大猛道:“找到了,只挑了两段水楠,再好的就没了。”
顿了下,他又道:“春儿,你要进书院读书,就不要弄这个了吧,咱林家不缺这点钱。还有,爷爷说咱们的根在山里,所以并不想在山外做大生意。要出来早出来了。你还是用心读书吧。再说,你读书的时候还做木匠,我怕那些读书人会笑话你。”
林春不为所动,目光炯炯道:“不要紧,我又不是天天做。做这个……不耽误读书。”
大伯不明白,这木匠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单纯的手艺了,就好比书画之于读书人一般,是涵养性情、提高感悟的一门艺术,只会促进他领悟书本内容,而不会耽误他学习。
天下大道是相通的,不论哪一行。
他又低声对林大猛说了几句话。
林大猛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林春便独自靠在廊柱上,望着黄元他们所在的屋子,耳听着里面传出的阵阵笑声,静静出神。
杜鹃端着两个碟子从厨房出来,看见他一个人站在那,忙绕过来,问他道:“怎么不进去?”
林春道:“刚才出来跟大伯说话的。”
一面看她手上端的东西,却是榛子和五香笋干。原是黄鹂容易饿,便带了一大包吃的零食,省得在外花钱买了,这时被杜鹃拿来招待人。
杜鹃点点头,道:“一块进去吧。”
一面转身就要走。
林春伸手接过一个碟子,顺嘴道:“我在那也插不上话。”
杜鹃停步回头,定定地看了他一会,正色道:“那也要去!不能因为这个就不敢面对他们。”
林春望着她有些愕然。
杜鹃郑重道:“林春,你要坦然面对这些人,就像在泉水村面对任何人一样。他们虽然比你家世好,比你际遇好,但今天你也见识过了,你并不比他们差,不用自卑;你心无所求,面对他们不用卑躬屈膝、谄媚以对;你有自己的优势,无需同他们攀比,也不用跟他们争。你只要多看多听多学,见识你在泉水村没经历过的东西,充实你的人生,这才是目的!”
林春用力点头道:“知道了。”
虽然他并没有自卑,听了杜鹃的话,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因为这正是他心里想的。
当下,两人便一道进去了。
屋里气氛正热烈,原来书生们谈起之前杜鹃在大堂上阐述的少年锐气,情不自禁心情激荡,又在“激扬文字”了。
杜鹃便不进去,将碟子交给林春,让他端进去了。
看见林春,黄元忙招呼他过去坐。
林春笑着将碟子放在桌上,回头又接过黄鹂手上的活计——扇炉子烧水泡茶,将她腾出手来去厨房帮忙。
黄元虽然是主人,对黄家却生疏;其他都是客人,所以林春就当仁不让了。
他动作也不见优雅,神情却很专注,旁人都未留心,仍在高谈阔论,唯有昝虚极和沈望凝神关注他。
林春先尝了尝那水,暗自摇头,觉得实在太差了。
不过也没法子,将就着冲泡了两壶,分别是“凤尾茶”和一般野茶,一一斟给众人。大家尝了后,大为惊奇,没想到自命为“寒门”的黄家居然有这样的好茶,而且很显然不是他们以往喝过的任何一种名茶,不是市面上卖的。
见众人神情,林春解释道:“这是山里采的野茶!”
大家都交口称赞,问及山里生活,一转就转到杜鹃身上,便问林春,杜鹃那番“少年锐气”之作的由来。
黄元眼神一闪,瞅着林春不语。
林春道:“她担心黄兄弟,愤激之下迸出心里话,这才是真言。我辈少年不正该这样?”
众人面面相觑。
可又一想,这样的灵感神思,确是可遇不可求的。
黄元洒然一笑,招呼小二过来,命准备笔墨纸砚。
一切准备停当后,他立在桌边,挥毫泼墨,将之前堂上各人对答一番整理后,仿唐时论说杂文,写成一篇《少年说》。立足于当时对答,却又不拘泥于古板记述,或描述或引用,专门论证少年之锐气,延伸到对国家未来影响,通篇文体气势磅礴,满纸都是豪情万丈,字里行间洋溢着无与伦比的朝气。
后来杜鹃看见这改编版的“少年大靖说”,差点惊掉了下巴,又对黄元才思敏捷佩服不已。
且说眼前,众人待他写完,一片感叹惊叹。
昝虚极默默诵读,并不出声。
沈望则叹道:“贤姐弟还真是……不愧为孪生姐弟。这一篇合著的《少年说》,文章加上黄贤弟的书法,怕是要名垂千古、千金难求了。”
话音一落,昝虚极双手牵起那幅字纸的上边角,以不容置疑的口气对黄元道:“你先前跟我客气半天,都是空话,不如就用这个谢我好了。我收下了!”
黄元愕然。
沈望大叫不依,书生们也都哄闹。
这篇文出色是毋庸置疑的,只是黄元年轻,书法尚未大成,眼下名声还不显,假以时日,等他成长起来后,千金难求一点都不夸张。
吵闹不休,最后还是黄元出面,将这幅送给了昝虚极,其实就是送给昝巡抚了;另外,他又单独写了一幅字,却是杜鹃最后掷出的一系列排比句“红日初升,其道大光……”,送给了沈望,也就是沈知府。
若非这二人,他命都怕没了,当然不能不谢。
沈望二人喜得满面笑容,众人也都围着点评,羡慕之色溢于言表。喧笑间,谈古论今,豪情满怀,正是“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林春站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并不插话。
沈望忽一眼看见他,忙拉了过去,对众人道:“林兄弟对绘画很有些见地,请他品品我这幅画怎样。”
说着,展开一柄折扇,扇面上绘着一副山水。
林春听了一愣,又见大家都看着他,便踌躇起来。
他真不知如何点评,因他见过的画作有限,倒不好妄加批驳,这标准就是个问题。
可是,若一个字不说,叫这些人看轻,他也不愿意。
想毕,四下打量。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