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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嫩草尖晕染着月光银,无边无际的细浪轻涟在静谧夜色中起起伏伏。
被低语交待了回营的影骓早一溜烟儿地不见了踪影,更老实温驯的棕色马任劳任怨地驼着紧紧相拥的两个人儿,马蹄缓行,悄无声息。
曼云双手紧紧圈萧泓的腰身,倦倦地反身趴在他的怀里,星眸微阖,红唇微嘟,象足了个渴睡的小婴孩。男人低头温柔地笑了笑,脸颊轻轻地蹭过了她的乌发上红艳如火的红巾。
娘亲徐夫人突如其来的下毒事发后,虽说夫妻俩个在来乌梁海的路上相互温谦礼让象是已达成了谅解,但彼此刻意小心的温存总让人会意识到伤痕在所难免。若不是她是那样执着而又炽热地在草原上重点起了足以焚尽一切的火焰,也许他的出征多少会蒙着层灰色的阴翳。
自己骨子里就是喜欢这样放肆大胆的女人,能怎么办?正如她所说,她是世上独一无二。他唯一的毒,也是唯一的解药!
眼眸醉盛着星光,萧泓微醺的双唇贪贪痴痴地流连在了女人的腮上。
“到了吗?”,迷迷糊糊的双眼睁开,曼云应声相问的声音慵懒沙哑,更显勾魂。
“没有。我倒是想要不要干脆再晚些回去,我们试试就在马上……”,一只作怪的大手灵巧地越过障碍,热烫烫地直接紧贴上了曼云的腰间细肉。
曼云几乎被炫得直接点头的冲动,在最后一刻理智刹住了,她惶恐地瞪大了眼睛,“不可以!”
“不可以?你有说过和我在一起,什么都愿意的!”,撇嘴轻嗔的换成了年轻男人,眼底带着淡淡的委屈。
“不是……你明天要出发……下次……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嘴里的解释七零八落,曼云的脸蛋窘迫地如同火烧一般。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每一次在自己大胆地迈过一点界限之后,男人就会更是无耻地要带着自己沉沦得更深些。
“你答应就好!”,轻啄了下妻子的嘴角,萧泓忍不住哈哈大笑出声。笑声中重磕了下马身的催促,让骏马立时象离弦的箭簇一样向着营地冲去。
“你诈我的!根本早就打算直接回了营地,对不对?明天出发总要养精蓄锐,你现在也有心无力……”,突然提速的骏马一下子让周曼云的脑子变得清明起来,飘在风中的咯咯笑声也多加了几分嚣张。
“周曼云!你老实点!要不我直接就把下次变成了这次!”,咬牙切齿的吼声中女人圆润小巧的耳垂被轻咬了一记,“你且等着!我决定了,马上之约言即出行必果,还专挑个大太阳的好日子!”
“啊!”,女人的高声惊呼在骏马纵蹄的瞬间拐了调,说不清是惊讶的拒绝还是欢喜的赞同……
月落月又升,乌梁海倒映的银晖渐渐地在光阴中变得越发丰润起来。
风清月淡,水冷沁人,只是掬捧起的湖水扑在双颊上仿若立时就滚烫如沸,而水中倒映的那双明眸更是迷离得象是还坠在深梦之中。
那人简直就是个偷心控魂的魔鬼!在海子边缓缓地直起身来的曼云轻轻地唷了口气。出征的队伍已远行了四五日,可现在不管是白昼还是黑夜,只要指尖触到马匹的鞍鞯,眼睛看到翻腾的草浪,甚至一缕清风吻过脸颊,她都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念。
明月钩,勾起过千年相思。月也如镰,切断过无数人间缱绻……莫支夫人穿着一身素朴的灰色长袍站在暗夜里沉默地凝视了外孙女许久,才轻轻地唤出了声,“曼云!”
年轻美丽的女子立时灿烂地回眸一笑,三步并着两步地跑了过来,稳稳地扶住了外祖母。
莫支夫人和蔼地笑了笑,且由曼云搀着,只图着叙话时更便宜些。七十岁的莫支夫人身强体健,一般是不愿接受旁人将她视为个要照顾的老婆子,接连失夫失子的痛苦催白了头发,但一次又一次坚韧地挺了过来,就更活得刚毅。
对外孙女,她喜欢也骄傲。就象那天曼云持着套马杆将萧泓引走的事情,也许汉地的老人家看不过眼,可在莫支夫人眼中,做女人的能将自个儿偶尔跑偏的丈夫象套着难驯的马儿一样套回来,是必须极具智慧和勇气。
再好的孩子也有犯轴犯傻的时候,而那些私底下的小动作压根没法真正地瞒过老人家的眼睛。
萧泓算是不错的。当日对曼云的刻意隐瞒却是向着莫支夫人兜过底,求恳着她在出征启行一段日子后再跟曼云讲清。莫支夫人当下的不置可否,被萧泓当了默许。而莫支夫人也不爱多管着孙辈的闲事,只对自家的傻孙子轻点一句“不许你去燕州就不许,别想找你妹妹帮忙!”就足够了。
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有手有脚有脑袋就该自己解决。但任何时候都“目无尊长”的自强,也会让老人家看着心抽得慌。
“当年我和你爹讲过,若是有一日他或他家里待姗姗不好,我就自会干脆利落地接了女儿回家给她重找了男人。”,而沿着泽岸,莫支夫人亲密地扶着曼云胳膊沉声低语,目光闪过了一丝淡淡的哀伤,“我偶尔会想也许姗姗就是怕她回来我会力劝她改嫁才滞在江南。但同样的话,我几天前也跟萧泓说过。”
“姥娘!娘没有回来,应该只是天南地北路途遥远地不方便!”,曼云摇了摇莫支夫人的手臂,特意加上娘亲的份,加倍儿撒娇。
“我也年轻过!”,莫支夫人不禁笑了起来,“经历过你一样的年纪,也经历过姗姗的。当母亲也是个过程,从怀胎十月到呱呱落地,学着走路学着说话一点点到能打发了嫁人成了别家媳妇过日子,不同时候为儿女操的心在变,想法也在变。现在要是姗姗听了你的近况,估计就能理解我当初看不惯想直接提刀去周家砍人的心情了。”
曼云的脸刷地一下变得苍白,来了莫族之后,她一直刻意地报喜不报忧,都只在姥娘面前尽讲了萧泓的好处。
莫支夫人对着曼云摇了摇头,低声道,“徐夫人对你下药的事,萧泓跟我提过。他想让我留下你照顾,自然要讲了实话。我没想到你们母女,居然都会遇到同样的婆婆。”
“姥娘!”,曼云急了,瞪大的眼睛仓惶地望着莫支夫人。
“云姐儿!”,莫支夫人攒着曼云冰冷的小手,叹道:“又活过了十几二十年,现在我已不会为不值得的人心生愤怒。所谓高贵,不是看血而是看心。我更有理由鄙夷她们不是吗?只是觉得你比你母亲更傻更隐忍,也更委屈。”
“当年,你母亲虽然忍下了中了香零的哑痛,但在周府里也是该怎么过就怎么过,直接了当地拿着娘家当后盾。曼云,你却一直不用,不论是江南的周家,还是我这儿。”
“姥娘!因为周家现在还在江南,萧家在北,如果被世人知晓……”
“又如何?你是读过书的,五百年天下三分之时,父子兄弟各侍一主的情形还少吗?只要不自作死,绝大部分反倒因为有着外部援力,而享受尊荣。建议你不提娘家,是萧家的主意?”,莫支夫人嘴角噙起一丝冷笑道:“如果你在云州挺直了腰杆,直认出身江南名门周家,而在漠北还有外祖家的三万兵马作为后盾,象那个翠萝似的狗才在听命行事之时多少也会多些顾忌。”
小桥流水等曼云带到乌梁海的近卫,这几日莫支夫人都私下里谈过。在此前,就连她们也都只当了周曼云嫁进萧家,所能依凭的不过是萧泓的宠爱。经了自个儿出面敲打震慑的小桥流水明显对曼云的态度已与从前有所不同,但眼前这个痴儿应当现在还未发现。
“世人行事待人多敬衣冠,一个没有后盾只有男人CHONG爱的妇人在内宅连收拢下人也不便利。而他的爱意,又能让你撑多久?”,莫支夫人叹了口气,捏紧了曼云的手继续道:“姥娘明白有些事你不是不会不懂,只是不屑。傻孩子!你和萧泓两个都傻,到现在还只当你爱着他,他爱着你,就别无所求。是不是唯恐对娘家的利用,会伤着了你们感情的纯粹。”
“不是的……”,周曼云怯怯的否认透着没底气。
“天天把尊长挂在嘴边当护身符的人是孱头,但是完全不去借助长辈维护自己,也会让我这样的老人家伤心。即便抛开祖孙情份,就单就做个比你年长的过来人也想跟你讲,你若是真心喜欢他,就应当无所不用其极地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至,否则你又有什么力量去守护你想守护的,又何时才能真正具备一个当母亲的资格?”
一首拖着哀伤长调的胡族牧歌在湖泽边被老妇沙哑的嗓子低声唱起,即便无法完全听不懂词意,曼云还是不禁地润湿了眼眶。
歌声的尾音袅袅地挂在了月梢,莫支夫人转头认真地给曼云细讲了歌意,“那只草原上的云雀想当个好娘亲,在鸟儿们忙不迭地产卵的时候,想为将出生的宝宝搭个牢固的窝,它去北方的山岩凿开岩壁,去东边的大海捡拾明珠……等窝儿垒好了,突然发现已经过了可以繁衍生息的春季。”
“姥娘!如果我在这样不被接纳的情况下生下孩子,岂不是反会害了孩子!”
“我不敢说你错,曼云。每一个年轻的母亲总是希望给孩子做好最好的准备,而你更固执些。对利用孩子巩固地位也会觉得羞耻。我只能说,其实你既然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选择直接入门见喜,挺着大肚子将所有出现的威胁能明正言顺地反打回去,可能会更好些。碍着子嗣传承和名声,象徐夫人那样的当家主母敢做的也只是防范未然。”
“可是……可是现在也来不及了。就连现在也不可能揣着肚子回云州。”,曼云讪讪应着。
“云姐儿!所以我一听你居然在吃那些伤身的药就头疼。我生你母亲亲时,虎崖口正逢了漠族攻城,凶险万分,但挺挺也就过来。也许你不赞同,但生活在边地的女人更惜顺天得子……曼云,因为她们知道每一次能与丈夫生下子嗣的机会可能都是最后一次。”
周曼云霍地一下睁大了双眼,惊恐而又慌乱。
“你要看你嫁的是什么人,曼云!你说喜欢他,但你有没有认真看过他闲暇时跟族里孩子一起玩疯的样子?”,莫支夫人眺望着黑暗中的草原幽幽地说道:“就连那些野狼,想到窝里还有嗷嗷待哺的小狼崽子,在箭簇下逃生的欲念也更强烈些。”
将爱情想得太过纯粹的女人,在重视传承的莫支夫人眼里不过是自私得爱自己更多。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