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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郎,把门的幺哥儿在院外候着,让我跟您说一声,外面有个小女童,说是程大哥的女儿,带着个小道长求见。”
丫鬟禀告时,童团头正在妾室院子里吃早点。身为米商,他不像普通的北地人那样爱吃面食,而是学的江南豪商的派头,早晨要吃粥,午饭也以米饭为主。
童团头生得又白又胖,一碗热粥下来,不由得满身虚汗。江南买来的小妾柔情万千地拿了块丝绸帕子要给他擦汗,他正烦心着呢,不耐那慢悠悠的动作,夺了过来在脸上胡乱一抹,上好的绸帕子就此废了。
听了幺哥儿禀告,童团头琢磨着,这非年非节的,程大郎遣闺女登门做什么?自家的小厮,童团头清楚,生得一张巧嘴、而且惯会迎来送往、揣摩心意,今儿个他特地提下“道长”……
那小厮也不知道程西二人一大早过来干嘛,他对安离有先入为主的判断,自说自话就误导了主家。
而闻言的童团头,一拍大腿,对呀!早就听说程直的师祖是道士,必然是他见哥哥我今日灾厄连连,请了个仙家来做法事,大郎果然是我的好弟兄!
“阿郎,这是谁家小孩,真不晓事,哪有一大早上门拜访的?”小妾用她那玉藕般的胳膊缠住童团头,撒娇道:“让幺哥儿在前头随便应付两句,阿郎再吃点点心?”
“你是个什么物什?这家由你来当了?”
听见老爷声音不对,小妾赶紧从胡凳上起身,熟练地跪在一旁道:
“阿郎息怒,奴家知错了。”
说罢,那小妾双眸含水,怯生生地偷看上方坐着的老爷。
童团头哼了一声,欣赏着小妾瑟瑟发抖的样子。他爱扬州瘦马不错,可终究是个玩意儿。最近这小娘有些张扬,他好心好意地给她寻亲,那人竟给自己惹下天大祸事。原本他不想发作,今儿却正好敲打她一番,省得她恃宠而骄,忘了自己身份。
看着地板上瑟瑟发抖的小妾,童团头眼里流露出一丝冷厉。片刻后,他转头,却又笑眯眯对着丫鬟吩咐道:
“请道长和西娘去正堂,好茶伺候着!”
小丫鬟应了一声,脚下跑得飞快。
待童团头出去,那小妾又不紧不慢地爬了起来,面上不见半点惊惶。谋生不易,不过是男人爱看什么,她就表演什么罢了。
程西和安离本以为像前面几家一样,、就在门口寒暄两句、或者进屋喝一碗水,递了东西走人,没想到竟然郑重其事被请入正堂。穿过廊院,两人才意识到这童家有多豪富。
外面看起来,不过是个普通的三进三出的院子,里面竟然另有洞天。一路走进去,模仿着苏杭的园子,将那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池塘假山置办了齐备。
而进入正堂,博古架犹如一面落地割断,程西眯了眯眼,就看见上面摆放着羊脂的玉观音、花瓶、程西叫不出名字的文房四宝、还有传说中的听风瓶等件,墙上挂着字画若干,只可惜因为放得太多,过犹不及,失了雅意。
两个小童坐在堂上,小口小口抿着茶汤子。这还是程西穿越以来第一次喝茶,准确的说,喝的是一种叫做“煎点汤茶药”的茶,里面放着绿豆、甘草、数种香料,茶是好茶,可惜对两个不懂欣赏的小童来说,有些牛嚼牡丹了。
程西苦着脸,因为喝惯了后市茶叶,她不太会欣赏此时的煎茶,只觉得碗里好似煎药一般。她扭头看看安离,悠游自在、一派仙童风范,只是很有先见之明、茶碗里一口没动,看来也不喜欢。
到了此时,程西可不觉得自己是凭着爹的面子,得以坐在正堂、喝如此金贵的茶汤,只是也猜不到童团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还没等她细想,童团头一阵旋风似的过来,爽朗地大笑:
“呦,我说这是谁家小娘子,长得这么俏,原来是西娘来了?上次见你,可还是在狱里,西娘可是不乖,这么久也不上我家的门。我老童每次看见你爹呀,就跟他说,我多想要个闺女,要不,你就跟了我家小三儿、做我童家的儿媳妇儿?”
童团头拍了拍程西脑袋,语气亲切无比。任谁看了,都觉得这不过是个和蔼的胖子、一个好脾气的胖子,就像邻居家三叔公一样。
“童伯伯好!”程西赶紧见礼,无视那个做儿媳的话茬子。
尽管童团头笑眯眯的,她可不会误认为他是个和善人。相州这么大,团头却一个巴掌数的过来。做得了米粮生意的团头,哪是善与之辈?
宋时的商人循规蹈矩、讲究诚信,这些都没错,但不包括面前的笑面虎。能垄断了米市,其过程中少不了小商户被排挤、吞并、甚至陷害,这童团头是爹的朋友不假,交情也确实好,但程西对人有自己的判断。尽管不会无缘无故地得罪,也不代表就能无条件接受他的一些作为。
这时,童团头才像刚发现那样,讶异地说:“呦,西娘带来的这位,是个小道长?”
安离整了整道袍,施礼道:“小道是南宗弟子、纯阳子第十五代传人安离,也是西娘的师兄。”
话说得温和,偏生能听出带着一股子傲气——这是小道士开始忽悠人的先兆。
此时上至官家圣人、下至布衣村妇,皆修道成风。
童团头不以安离年纪小而看轻他,只觉得小道是长得唇红齿白,就像年画上、道观里的童子走入了人间,童团头看着他就觉得吉星高照,近些时日的阴霾也散去些。
不过,听安离一说,童团头诧异,程大郎的女儿做了女冠?
他误会了那句“师兄”的意思,不过面上也不显疑惑,呵呵笑道:“西娘真是有福缘。小道长光临寒舍,我可是沾了西娘的光,不如安离道长帮我看看,我这宅子如何?”
安离知道童团头存了试探的意思,走出正堂四下认真观望、又要了童团头生辰,片刻后说道:“居士的宅邸正神旺气,于财运当有大利。然我观东北方有带煞,住户恐犯刑名。另外,还有南方火星的格局,居士不得不防!”
童团头脸色一变:“两月前一场小火,偏生我家库房损失惨重。而几日前,我那二弟惹了官非,如今正羁押在大牢之中!还请道长教我破煞之法。”
安离轻描淡写,而童团头看他的眼光变得无比热切。
二弟被缉拿入狱后,他一直为此奔波,旁人听说了这事情倒是不足为奇。但库房的火灾,因为扑灭的及时,范围很小,只有几名亲近之人才知道,小道长竟然能算出来。
不愧是纯阳子第十五代传人。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