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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账!”谢嘉言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恼羞成怒,反手给了她一耳光,“你算个什么东西,居然敢诬陷我。”
小巧被她一巴掌打偏了身子,声泪俱下的爬到宋延巳脚边,“陛下信我!奴婢字字句句皆真,若有失言天诛地灭。”转念一想,她迅速补充道,“这是夫人亲手给我们家小姐的,除了夫人,宫中谁还有。”
“满口胡言!”谢嘉言看着跪在前面的弱小身影,心中怒火更胜,忽然就想到了当初在姜燕婷殿中闻到的那股怪异的味道,她用了大量的药与香料来掩盖调香,调她身上的美人香,那没用的东西,居然死到临头反算计了她一把。
谢嘉言心下恨到不行,转手又要给小巧一巴掌,还没打到脸上就被那宋延巳中途拦住,“够了!”
他话音将落,之后的话还没来的说出口,门外就有人来报。
“陛下,这是在谢夫人宫中发现的。”张显贵跟着一队侍卫入内,双手奉上了一枚翠色的瓷瓶。
宋延巳看了两眼,便唤过他身边的太医,“你去看看那是何物。”
林太医行了个礼,然后接过瓷瓶捻了瓶中粉末看了看,又凑在鼻边闻了下,脸色忽然大变,“回陛下,是月籽藤。”
月籽藤,味苦,性寒,大毒。
堂内众人脸色巨变,看谢嘉言的眼神也就带了笃定。烟州谢家女,屈居人下,不得恩宠,难免会生了别的心思。
“原来如此。”谢嘉言看着林太医手中的瓷瓶,像是想通了什么似的,笑的开怀,眼泪都涌了出来。她回头看向江沅,笑容有些扭曲,带着止不住的恶毒,“帝后果然心思缜密,我自愧不如。”
“带下去。”宋延巳厌恶的挥挥袖子,烦躁的很,“都退下罢!”
等人都撤了,他才恢复了以往的模样,安安静静的单手撑额。
江沅倒了杯新茶给他,“这么做,怕是要激怒谢家的。”
“这会知道马后炮了?”宋延巳招招手,等江沅靠过去,他才伸手摸了摸她并不显怀的肚子,“不过,为了你肚子里的,我也得把她先关着。”
宋延巳见江沅眼睛骨碌骨碌的转着,似想到了什么,手一伸。
“干嘛?”江沅不明所以,习惯性的把手指搭入他的掌心。
“月籽藤交出来。”宋延巳攥着她的指尖,看着她眼睛瞬间睁圆又眯了下去,摇头而笑,“没得商量。”
“我是用来防身的。”就知道瞒不过他,江沅撒娇,往宋延巳身边挤了挤。
不想给!
“胡说。”宋延巳捧着她的脸颊不停地揉捏,“哪有拿这么危险的东西防身的,交出来。”
于是在这个风和日丽的一天,江沅得到了个整治谢嘉言的机会,同时也失去了她好不容易在军中得到的月籽藤。
事后,这件事情碍着谢家的情面被宋延巳压了下去,谢嘉言仅被打入冷宫了事。
但江沅心中明白,大局已定,宋延巳要动手了。
可是谢家的这棵树太大,枝枝叶叶盘根错节,砍不尽,伐不完。
“阿沅怎么想?”宋延巳念完下边递上来的密信,竟然纵容官员勾结山匪,且鼓动百姓与他下派到地方的官要针锋相对。
“天高皇帝远,有时候假的,也能变成真的。”江沅捧着微微隆起的小腹,兴致勃勃的看着淘来的话本,“比如意图谋逆。”
先下手为强才是真理,不是说官匪勾结么,多扣上点其他罪名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宋延巳是帝王,而帝王便有最高的话语权,真真假假何必顾忌这么多。
宋延巳敲着桌面,“阿沅虽言之有理,可终究会打草惊蛇,留下漏网之鱼。”
“不要万事都求个完美无缺。”江沅放下手中的话本,走到宋延巳身边坐下,小脑袋靠到他肩上道,“你做的已经足够好了。”
还不够,还远远不够,宋延巳眼神微暗,“我想给钰儿留下一个太平盛世。”
“欲速则不达,他迟早是要长大的,怎会不经历点磨难。”江沅拉着宋延巳的手掌,“你早晚得要松手。”
宋延巳被她细白的指头握着,看了半响,才有点迷茫失笑,“我居然还没阿沅想的开。”
他不是想不开,他只是太怕出错。江沅靠着宋延巳没吭声,上辈子,他的天下究竟是乱成了何等模样,才让他如此谨慎,如此的犹豫不决。
八月初八,桂花遍地金黄,香气冲透临安城,韦之敬一案牵连甚广,同时地方上书,言烟州出现不小的叛乱,宋延巳无视众意,直接下令镇压,李元羲强攻入城杀太守萧范怀,断其军防,换兵将把守,间接把烟州控制在手中。
同月,谢生平染病不出,曲思安被人暗杀于府中,谢太傅的门生兼副将郭令问临时接掌羽林军,并且换军于元德殿,临安城外兵防密布,鹤山郡临近临安,郡守姜仲举兵响应。
宋延巳面上不显,私下则与傅正言、冯修远以及奉御王士乾、张宇楠等心腹暗中拟定计划。
八月底,宋延巳通过调用闲厩中的马匹以及禁兵二百余人,于昌乐宫召见郭令问,并当场拿下,又在朝堂上逮捕了大行令段启山和重臣岑宗,寻了罪名下令将上述三人一起斩首示众。
宋延巳诛杀谢氏左膀右臂的举动,标志着彻底与谢家撕破脸,之后下令围困太傅府,谁料却扑了个空。谢生平暗中出逃,久寻不至。宋延巳怒气爆发下了狠手,一百多名亲信全部诛杀,并将其所有的家产没收官府。
对于他的铁血手腕,朝中人心惶惶,傅正言及时制止,直言如今社稷不稳,不可牵连过广。再加上江沅私下苦劝,极力说服他需先谋求安定,而后设法诛之,断不可过于急切引起更大反弹,宋延巳这才歇了赶尽杀绝的心思。
九月初,鹤山郡反,谢家正式坐实了当年的卖国案。
卫国虎视眈眈,穆擎掌控着边防的兵马,虽有心助宋延巳,却终是不敢动。宋延巳也不急,只令郭道君调南平军将十万,直接由平湖而过,太守葛振堂接到皇令广开城门,边安抚惶恐之中的百姓,边自发给南平军补给后续粮草。
中途兵分两路,分别途经寿阳、万里,于怀安为人机警,这会只管死死地守着荆州,两耳不闻,丝毫不打算参与其中,只派人引了一队兵马抄近道过密林。
鹤山郡内,谢生平一生高高在上,何曾这么狼狈过,他看着孟习之递来的书信,肝火大动,好一个过河拆桥!当初应他的时候说的好听,如今却翻脸不认人!
“表哥真不出手帮谢家一把么,当初朔北他可是帮了您不少忙。”骄阳宫里,桃萃小心的给绿琼染着凤仙花,红艳艳的汁液落在光洁的指甲上,异常好看。
“当初他承诺的是把朔北送到我手中,如今这块地可还在蜀国的舆图上。”孟习之任由两名宫人给他敲着腿,他伸手挑起其中一个宫人的下巴,小脸怯生生的,不施粉黛,“表妹这宫里的侍女可真是越发的好看了。”
“您若喜欢,带出去便是。”绿琼笑的温婉,一如当年。
“不及表妹丁点颜色。”孟习之一挥袖子,宫人们皆噤若寒蝉的起身告退,他伸手把女人揽到怀中,嗅着她身上的香,“今个我便不走了。”
“我坏了你的计划,你不怨我?”绿琼横卧在他怀中,她向来瞒不过他,便也不介意与他说实话,“你该知道人是我从你府中偷出去的。”
卫国的流言怎么出来的,孟习之想做什么,她心里一清二楚。
“一个西贝货,也值得表妹这么煞费苦心?”孟习之捻开了她胸前的葡萄带,俯身吻了上去。
绿琼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她要断了他对那个女人所有的念想,哪怕那么丁点的可能,“值得。”
殿内一片春光。
“母后,父相,皇儿求见。”殿外响起清亮的声音,带着少年应有的清脆。
孟习之停了手上的动作,绿琼也快速的收拢了衣袍,待收拾妥帖,才腾出手来给孟习之整理衣衫,重新系上腰佩。他看着半蹲在身前的女子,手指轻刮着她的脸颊,忽然觉得这样也挺好,得不到的才是最珍贵的,不是么。
九月底,鹤山郡破,谢生平不甘被俘,自缢于城中,烟州谢家的顶梁柱彻底倒下,其罪名罗列了数张宣纸,条条当诛。
宋延巳下旨查抄烟州,谢家中的财物堆积如山,珍宝器玩可以与皇家府库媲美,厩中牧养的羊马、拥有的田地园林和放债应得的利息纷纷入册,让前来查封的官员看的咋舌,粗粗算下,怕是几年都收不完。
谢家坍塌,树倒弥散。
因着江沅和傅正言的坚持,宋延巳颁布诏书赦天下,叛逆的罪名只加给谢生平一人,对其余的党羽,一概不加追究。
诏书将下,次日便有不少朝臣主动出来请罪,果真只被贬官削爵,并无抄家灭族的大祸,只是,官路也就差不多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