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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刺史府,厉出衡把王微和叶央叫了过去,让杜且先回去休息,并叮嘱她不要胡思乱想,他是不会纳妾,也不可能娶包妙湘。
杜且深深地看了叶央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就走了。她在意的不是包妙湘,而是叶央对厉出衡执着的一世。如辛瑶瑶,为了纪澜终生不嫁,那需要莫大的勇气,远远看上一眼,就已是世上最大的满足。可叶央却是十年如一日,守卫着爱而不得的男人。看一眼或许是一种满足,但一直看着看着,那是一种深切的痛苦。就好比你最爱吃的菜肴放在你面前,告诉你不能吃,你可能第一天觉得无所谓,第二天觉得有点可惜,第三天菜坏了,你就会认为还不如让你吃掉总好过扔掉。但若是告诉你,这盘菜坏了之后,再也不会有下一盘,你这一辈子都吃不到,也只能是看着,而你对所有的东西都失去了胃口,那么人生该是多么的无趣而又痛苦。
杜且自认对纪澜的感情并未像叶央那般深厚,但在纪澜一次又一次的冷漠和拒绝之下,她的心渐渐凉透,夜不能眠,食不之味,一想到他和那些侍妾通房混在一起,心痛难以附加,恨不得立刻死去。这样的日子,她过了近十年,每天睁开眼都希望这是她人生的最后一天,就可以结束所有的煎熬,得以超脱。而唯一支撑她继续下去的是永儿,可支撑叶央的又是什么?
杜且无解。
厉出衡身边不乏爱慕者,出色的男人总是能吸引更多的目光,纪澜如此,厉出衡也是。上一世,她为此痛苦挣扎,日日难安,却难以改变纪澜的心。她因此也明白了,一个男人不爱就是不爱,做再多的事情都是惘然,这一刻她更是对此感同身受。而自己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活得更出彩。
想通之后,杜且也就不再执着于叶央的态度和包妙湘的蛮横。如安乐公主一般尊贵的人,都无法夺走厉出衡,她又何必为此而责难于他,徒添彼此的负担。
傍晚时分,尤氏差人送来一些新鲜的果子当回礼,并邀请杜且明日过府,杜且欣然答应。她在京城的时候,能走动的人不多,除了虞氏也就只剩清远侯府,而因为纪澜对她的心思,她不敢时常去走动,怕因此而流言蜚语叫厉出衡难堪。到了扬州,她人生地不熟,也没有京城的那些顾忌,尤氏是第一个对她示好的人,虽然江宁侯夫人也是值得结交的人,可对包妙湘还是保持距离为上。
而在刺史府的议事堂,厉出衡眉头深锁,目光在叶央和王微身上来回打量,二人一脸茫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谢桐从外面进来,也一样是一脸的凝重,但一坐到叶央身边,又变成了春风满面。
“查到什么了?”厉出衡问的是谢桐。
谢桐耸耸肩,“我方才去王女君之前的医馆查探过,四周都是隋治堂和江宁侯的人,昨夜你带走王女君的时候,可能没有人发现她进了刺史府,所以今日江宁侯才会和你说那番话。而疑点最多的是隋治堂,他在城门口大肆盘查,已经把王女君当成通缉要犯,还在城门各处都张贴了她的画像。”
“你和隋治堂有过结吗?”厉出衡看着王微,“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回答我,你孤身一人出行,没有带侍婢和仆妇,已经是不应该了,你又做出种种出格的事情,这些我都可以不计较,可到底都做了什么,你最好一五一十地说出来,我也能帮你拿个主意。”
大梁朝在男女大防上还是有所顾忌的,尤其是这些百家的世家,对族中子弟的教养尤其看中,未成亲之前都不曾让她独自出行。而王微是一个例外,她被顾横波带走的时候,顾横波说过,王微不能在一个寻常的女子来教养,她应该有更为广阔的天地。事实上,王微自出生之来,灾祸不断,有相士断言她活不过十五,需要有一个世外高人指点,方能长命百岁。顾横波出现并带走她的时候,王家都把她当成是王微命中的贵人,也就不再拘着王微。是以,这一趟出来,王家也都习惯王微与顾横波四处游历,放任她与叶央结伴而行,并未约束。
王微仍是一脸的迷茫,说:“隋治堂是谁?”
“你不认识隋治堂?”
王微摇头,转头回叶央,叶央也是摇头。
“隋治堂是扬州节度使。”厉出衡说:“他和江宁侯指控你无证看诊,且私开药方,致人死亡。”
“不可能!”王微大怒,“我怎么可能医死人呢?我是无证看诊,可官府不给女子发凭证,我有什么办法?”
厉出衡示意她稍安勿燥,“你仔细想想,到了扬州,都和什么人发生过不愉快?”
王微想了一下,“倘若要说是不愉快,那人就多了……”
厉出衡目光幽深,“多了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公开招亲吗?人来得多了,有些不知好歹的家伙上门,被我好一顿数落……”王微有些心虚,“也不算是数落吧,我就是把了脉,把他们的身体状况说了出来,然后就有人上门砸招牌。”
“医馆是顾家的?”
王微说:“除了顾家,我哪敢在别的地方这么肆无忌惮。”
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
“具体都有些什么人?”厉出衡追问。
王微还是摇头,“我没问,而且我也没表露自己的身份。”
厉出衡深深吸气,“到底还是不该让你离家太久。”
“微儿没做错什么。”叶央偏帮于她,“摆脱家族的束缚,寻找自己的未来,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这对普通人来说或许是可行的,但她姓王,她出身于太原王氏,她这一生就不能由着她随心所欲,而你也是一样,你的姓氏就代表着你的未来,你们都没有权利给你家族抹黑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王微离家太久,那份政治敏锐感也随之降低,她能规避危险,且还能化险为夷,但这样的小聪明是十分危险的。
“她不想嫁进宫,这难道有错吗?”叶央挡在王微身前,目光紧紧地锁住厉出衡不悦的脸。
“没错。但她身为王氏子弟就该明白,君命不可违,就算你不想嫁,也要嫁。”厉出衡的语气很重,“除非你想害死整个太原王氏,致王氏百年基业于不顾。”
“我们为了家族,可家族为我们做了什么?”叶央寸步不让。
厉出衡冷冷地回过头,“家族让你享受到别人所无法给予的尊荣和令人艳羡的教养。”
“可这并不是我们所需要的。”
“那很抱歉,谁让你姓叶。”
叶央咬牙,竟是无言以对。
“你们俩这段时日,哪都不许去。”厉出衡厉声道:“这件事情平息下去之前,我无法送你们回太原,更不能让你们以身涉险,这是我身为你表兄的责任。还有,我也不想替你收拾烂摊子,可谁叫我姓厉,是你表兄呢!”
“可你不是我表兄!”叶央仍是不服气。
厉出衡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好,你可以走,走出去之后,发生任何事情,你无须回头,如你所言,我对你没有责任。”
叶央大喝一声:“厉出衡,你有种再说一遍。”
“你想听多少遍我都可以说,但听完之后,请你记住,有些事情无可挽回,也没有道理可循。”厉出衡示意谢桐上前,“我把叶央交给你,她要是不见了,我唯你是问。”
谢桐一听都炸了,“莫归,你不带这样坑兄弟的。”
厉出衡随后把自己关进书房,把关于王微杀人一案的卷宗从头到尾捋了一遍,看着证据并不清晰,并不能直接定王微的罪,但众口铄金才是这个案子的关键。很显然,王微的招婿产生了一些不良的后果,这是一个男权至上的时代,男人又岂能被随意的挑选和嘲讽。在他们的眼中,王微只是一个卑贱的医女,而妄图凌驾于他们之上,这就是所有的症结所在。
只要证明方子不是王微开的,问题也就迎刃而解。医馆是顾家的,也不存在抓错药的问题,是以就算想栽赃王微,也是很难成立的。
厉出衡有了定论之后,就把案子抛开,开始写奏章。
他上表赈灾,为江南受雪灾的百姓请命,而只字未提减赋一事。
等他把政务处理好,已是月上中天,他揉了揉太阳穴,从书房里走了出来。抬眼望去,万家烟火点点星光,汇成璀璨的星河,与夜幕齐辉。
他慢慢地走回内宅,谢桐不敢走,盯着叶央和王微的屋子良久地发呆。这是到扬州遇到的意外,同时也让他感受江南的不同寻常,在温润平静的表象下,潜藏着波涛汹涌。
“莫归。”谢桐招手让他过去。
厉出衡撩袍而坐,和他一样坐在青石阶前,拿起他放在一侧的酒壶抿了一口,“桂花酿?”
谢桐低声说:“方才我拿这个给那两个姑奶奶喝,她们才消停下来。”
厉出衡莞尔,“叶央的酒量不好,不要给她喝太多,开始学饮酒的时候,她就有一杯倒的绰号。”
谢桐挑眉,“可她喝了一碗!”
“无妨,有微儿在。”厉出衡说:“明日你再从谢家借几名侍婢过来,我要把叶央和王微引荐给隋治堂。”
“你疯了?”
“等着隋治堂把人搜出来,不如先发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