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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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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桐说的不假。

    江宁侯膝下三子,唯有一女十分宠爱。因受江南风气的影响,尤爱士人风流,但又不爱吴侬细语的南方士子。

    江宁侯在江南,却并非出身江南,包家原籍河东,与厉家有过渊源,厉出衡的姑祖母就是江宁侯府的嫡女。

    有一次她回江宁侯府探亲,把包妙湘,也就是现任江宁侯的独女带回河东。那时包妙湘不过八岁大,却一眼看中了厉出衡。可她知道厉出衡定了亲,也就没了这份心思。

    去年,她在家中听闻厉出衡因婚事在京城闹了不少的动静,被杜如笙百般凌辱,她一气之下要上京去为厉出衡正名,也就是在那时她离家出走的。后来自然是没去成,被江宁侯扣在家中已有近半年之久。

    杜且听完之后不免叹气,“这桃花债还真是多!”

    厉出衡表示很无辜,“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情。”

    “所以这次去江宁侯府,对我而言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杜且眸光凛凛,似乎只要厉出衡敢说一个是字,她就立刻要他好看。

    “娘子,我饿了。”厉出衡瞪了谢桐一眼,堆着笑脸讨好杜且,“你看进了城之后,还要看这小子比武,隋治堂也是的,也不给饭吃,我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杜且淡淡地看着他,“我吃过了,在节度使府吃的。”

    厉出衡微讶,“隋治堂真不是东西,连一顿饭都要省。”

    “我吃得有点撑,晚饭就不准备了。”杜且施施然地走了出去,“听说江南的夜和京城不同,我想出去逛一逛。夫君,你要作陪不?”

    不给饭吃,还要出去闲逛?谢桐露出奸计得逞的笑意,却被厉出衡一记眼刀逼得缩了缩脖子。

    脱下笨重臃肿的冬衣,杜且换了一袭鹅黄色的烟罗裙,厉出衡硬是给她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说是春捂秋冻,江南气候湿润,更深露重,一时水土不服,难免要邪寒入体。

    杜且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你好啰嗦。我一个京城来的诰命夫人,穿成这副丑样子出门,丢的可是你厉大人的脸。”

    “我觉得挺好的。”厉出衡恨不得把她藏在家里,她的美好还是他自己欣赏就好,他没有共享的习惯,就算他认为不应该把她禁锢在内宅那一方天地。

    杜且还是披着那件黑得如同黑夜的披风,与厉出衡走在扬州的大街小巷。扬州城没有像京城那么严格的宵禁,到了夜里有固定的夜市,有瓦子勾栏,有喷香的小吃,有说书的茶馆,人群熙攘,比不得建康城的烟雨红尘,却有一种市井的温润闲适。

    “你看看,人家这里的姑娘都穿得那么飘逸俊俏……”杜且噘了嘴,不住地往那些打扮精致的姑娘身上望去。都说江南养人,女子都是水灵灵的肌肤,一下就能掐出水来。江南产丝绸,姑娘们身上的都是勾勒身形的面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不似京城的严谨端肃。

    厉出衡看了一眼,“这才能显得你特别。”

    “特别怕冷吗?”杜且反唇相讥,嫌弃地揪了揪那件黑得掉渣的披风。

    厉出衡大笑,指着前方一家排满长队的医馆说道:“你看,这个季节受了风寒的人特别多,抓药的人都大排长龙。”

    杜且决计不再跟他讨论这个话题,“话说离京的时候,轻装出行,很多药材都没有准备,明日让白芍找个医馆买齐。”

    “为何要明日?”厉出衡牵着她的手过去,“排个队看看。”

    “你是不想走路吧?”杜且一出门就感觉到厉出衡的心不在焉,他素来不爱出门,除了平常的应酬,他就只爱在书房习字看书,一呆就是一整天,几乎达到废寝忘食的地步。她听阿松说过,以往在书院的时候,没人去喊他吃饭,他根本就不记得吃饭这回事。

    厉出衡一脸的委屈,“我饿了嘛,娘子又不给饭吃。”

    杜且拉住他,“不如先给你买点东西垫垫肚子。”

    厉出衡却道:“我看那医馆估计是什么名医,要不你也去看看把把脉,江南养人,好好把身子打理好。”

    “又不急于一时。”杜且知道他的目的,有人日夜耕耘只为开花结果,不得不说她心里也是着急的,“你看那么多的人,什么时候能排到咱们?”

    厉出衡说:“那就先去看一眼。”

    说也奇怪,排队的人都是清一色的青年男子,个个打扮英挺,衣裳都是崭新的,有的手中还拿着故作风雅的折扇,即便是大排长龙,也全无焦虑之感。

    厉出衡牵着杜且走过去,排着队的人频频回眸,朝他递来不屑的目光,连带他身边的杜且也被投以同情的目光。

    杜且说:“看看,这披风被人嫌弃了。”

    厉出衡不以为然道:“我怎么觉得他们对我有一种深切的仇视?似乎我是不是来抓药看药,而是来抢什么东西的。”

    杜且也觉得不太对劲,“难道这是看……”

    厉出衡恍然大悟,“不对,若是与他们同病相怜,为何他们要仇视于我?应该是同情我才是呀!”

    杜且咬了咬唇,脑袋往里面探了探,只听里面医者的声音轻而低沉,不像男子的浑厚。

    “你不觉得他们像是来相看的吗?”相且明白了,这一群争奇斗艳的男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们的目的其实是屏风后面的医者,而且医者是女的。

    厉出衡一脸的不可思议,“不是吧?医者是女的?”

    “那你说说,为何这大半夜的,一群穿着这么……”杜且是想用花枝招展,“这么风流俊秀的男子来这里排队看诊?都得病了吗?要是这样的话,那该是疫症了。可若是疫症,扬州府必是人人自危,你看看这些人,两眼放光,脸色潮红,这……”是发情,可杜且没说出来。

    厉出衡又问:“若是你说的全中,那么一个女医者为何要夜里看诊?据大梁律,医者看诊要有行医许可,在官府都是挂了号的,虽然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为医,但并不多见,大都是一些产婆之类的。”

    “那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医者。”杜且说:“兴许人家白天有别的事情,晚上行医又不犯法,难道大梁律还说了什么时候能行医,什么时候不能行医吗?你这才上任,就摆起州府的架子了?”

    厉出衡哭笑不得,“娘子,我们这是就事论事。”

    杜且冷哼。

    “我们走吧,既然人家是来相看的,就不必凑这个热闹了。”厉出衡觉得还是走为上计。

    杜且说:“看看又有何妨。”

    厉出衡义正严辞地说:“厉某是有家世的人了。”

    “怪不得方才那些人那么鄙视你,对我充满了同情。”杜且眯了眼睛笑了起来,“我觉得以你的姿色,应该比那些人更容易得到医者的赏识,所以……”

    厉出衡说:“不行,凡事都能商量,唯这件事不能。”

    “我好奇医者的样貌。”

    排在他们前头的一个士子打扮的男子转过头来,“王医女不是普通的医者,二人若是好奇,还是请回去吧。她虽说公开招婿,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如郎君这般有了家室的,还是请回吧,不要浪费王医女的时间。”

    那是赤裸裸的嫉妒。

    “况且兄台的妻子这般清绝无华……”

    厉出衡忙把杜且护在身后,不叫那人放肆的目光在杜且脸上过多地停留。

    “大门敞开,谁都能进来,兄台也管得太多了。若是王医女赶人,某自当离去。”

    那位男子不屑地睨他:“就兄台这幅样貌,必是内耗有亏,王医女一把脉就能知晓。兄台还是自行离去,免得被医女嫌弃。”

    厉出衡微微扬眉,他的意思是说他身体不好?

    杜且憋笑憋得实在辛苦,抓着他的手,掐得他都疼了。

    终于排到那位士子,他整了整衣冠走入屏风。隔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一脸灰败地走了出来,两眼无神,四肢乏力。

    杜且眼都看直了,“这位医女是人吗?感觉像是吸食精力的狐妖!”

    厉出衡敲了敲她的头,“话本子看多了!”

    “到你了。”杜且把他推进去,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灾乐祸。

    厉出衡也学着正了正衣冠,负手走了进去。

    一盏茶……

    又一盏茶……

    再一盏茶……

    杜且望眼欲穿,厉出衡这才施施然地走了出来,面色与方才无异,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只有杜且明白,那是他发怒的前兆。

    到底屏风内是何方神圣?

    “王医女说,招婿之事到此为止,各位请回吧!”厉出衡清了清嗓子,“明日也不用来了。”

    后面排队的人颇有微词,可还是甩甩袖子,不再纠缠。毕竟就算是排到他们,王医女也不一定看得上,不过是图个乐子。

    杜且问他:“究竟怎么回事?”

    厉出衡送走堂内的人,把医馆的门用力一关,笑意尽数敛去:“王微你给我滚出来!”

    杜且回过头去,只见从屏风内走出一位妙龄少女,发髻与男子无异,身着一袭棉布襦裙,质朴之中又带着一抹儒雅之气。

    “表嫂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