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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温如初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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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朝歌后来同他说,他有他最此世难求的父亲。

    最初,他的确是如此以为。温如初幼时,不叫温如初,众所周知,云州侯的独子,名悉彻。

    那时候,温远铮还是一个慈父,把他所有对子女的关心照怀,毫无保留地倾注在他一个人身上,是完全的尽心尽意,温悉彻是这样在锦绣堆里度过了几年。

    后来温远铮发现了不对。

    他站在回廊下,看着六岁的粉雕玉琢的娃娃,拿着一根柳条儿,对着几个跪在地上磕头求饶的奴才踌躇不言,他皱着小眉头在院里踱来踱去,想要罚他们,却不敢罚他们。

    温远铮身后的人告诉他,世子纯善敦厚,不忍责人。那两个小奴才,胆大包天竟敢偷了世子的东西拿出去变卖,这等以下犯上的狗东西,便是就此打杀了也不为过。可惜世子的心地实在太善良了。

    温远铮安静地负手听着,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后来温悉彻惊讶地发现,那两个他不敢罚的小伙伴,不见了。没过两天,他们血淋淋的尸骨呈到了他的面前。

    彼时,他还是个六岁的孩子。无波无澜地看了眼横陈的两具尸体,一句话没说。

    而那天晚上,他却吐了整整一宿。

    温远铮来看他的时候,顺带便说了要他去外头历练。温悉彻迷茫,他从来没有去过外边,也不知道父侯所描述的,沙漠之外那繁华春盛的南幽是如何的美景,他心里头排斥,很不愿意。温远铮的建议,最后变成了死命令,由不得他了。

    萧寒带着年幼的温悉彻一路南下,他们在一个安静的秋天,到了幽都。

    萧寒叫他习兵法、知诗书,教他学习一切他应该学习的,魄力与手腕,狠心与毅力。

    九岁生辰那日,温悉彻收到了来自父侯的家书,几声平淡的问候,他已习以为常,不再觉得自己有的是什么慈父,这个慈父会如何如何地爱惜自己,疼自己。

    他捏着信函将它点燃,回身便对萧寒道:“先生,我改名吧。”

    “叫什么?”

    “如初。”

    如若能有当初。

    他已经是个被遗弃在狼群里的孩子了呢。

    萧寒面上同意,私下请示了温远铮,云州侯对自己的儿子亏欠良多他知道,听儿子有这种要求,没多言,挥袖便批了一个字,准。

    温如初成了温如初,也彻底成了另一个人。

    他经营着幽都底下运作的整块黑市,他动辄打杀上百人,抛尸荒野,若有风吹草动,亦是宁杀错不放过的狠戾。萧寒看似不动声色,却在底下暗自担忧,他再发多封书信,直言不讳。得到的都只是云州侯的默许,温远铮要的是这样的儿子,要是未来永远不会屈居墨汲洛临之下的枭雄。

    他的儿子,要狠,要决,要野心勃勃。

    温如初不负他望,虽然私心里觉得,他还是自己那个软糯的儿子,可是,这是他需要的承欢膝下的儿子,不是云州百姓需要的能引领风云的王。他不能为自己考虑,他要为生民计。

    温远铮一步步恶化自己于云州百姓心目中的形象,为的就是有那么一天,云州的世子归来,整顿朝纪,安抚民心,受到万民拥戴。云州的百姓一直在期待那一天。

    对内怀柔,对外刚强。

    温如初一直让他很满意。

    只可惜,他这么满意的儿子,却因为一场注定了的败局而意志消沉。他忘了,除却磨炼,他的儿子迄今为止还没遇到过对手。洛临的那个儿子,是最好的磨刀石。

    温如初走出阴影之后,他以名目昭昭的身份进入了南幽,成为了南幽最风光无两的幽都公子。

    他开始得意了,因为洛朝歌喜欢的女人,对他有了好感,不管是钟情脸还是才学,总归,他是有一样东西可以吊着这个女人,玩弄她,与她若即若离,逼着她对自己于众目睽睽之下表明心迹,以此来膈应那个远在天边的洛三殿下。

    不过墨廿雪还是一个聪明的女人。他身边的女人聪敏如烛红泪者他见得不少了,他本以为墨廿雪是个傻兮兮任他欺哄的笨女人。可惜,她竟然能一直忍着,从未当众严明,她非他这个驸马不可。

    直到那个洛朝歌假扮的沈阙出现,她一点点被那个人吸引。

    温如初发现,原来三年来,他不过是墨廿雪心底里的一个影子,一个用来亲近和感知另一个人的影子。

    呵呵,他居然傻傻的,被人玩弄了。他才发觉,自己对墨廿雪也不全是厌弃和不满,他心里,竟然因为墨廿雪的“移情别恋”而如此焦躁,难耐,想冲到洛朝歌面前将她带回来。

    可是他毕竟还是理智的,时机尚未成熟,他按捺住了冲动。

    因为父侯的召令,他潜回了云州。

    后来的事,具体已如前言,他登上了云州侯的宝座,离他野心里的加冕称帝,万里之遥的路,已是行百里者半九十。

    他必将励精图治,功成名就,成一代风云变荡之中的王侯。

    他纵火烧了秦家大宅,让曾经为他揽金收财的杨昭槿化作了枯骨。他要毁灭自己曾在南幽辗转多年的证据,也亲手葬送那时的世子温如初。

    年轻的云州侯,在上位后,励精图治,果然让云州的生计恢复过来。

    但他那个云游的父侯,却再没有回来过。

    有一日,云州来了三位特殊的“客人”,他扶着青砖堆砌的古城垛,眺望远处繁盛的烟火,那阁楼的红色长龙似的彩灯下,垂髫小童,被一左一右两个人牵着手,笑容绚烂,在如织的人潮里窜来窜去。

    熟悉的人,旧梦之中的故人。

    他已经染了一点霜花,而昔日曾为死敌的那个人却愈发温润清朗了起来,他想,他这一辈子,不是洛朝歌歆羡他,而是他歆羡,自己不会再有一个人,痴痴追求自己,恋慕自己,如墨廿雪对他那般死心塌地。他是画地为牢的孤家寡人。

    他终于知道,为何父侯不愿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