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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柚子,哥好像出现了……幻听?”
洛君承无奈叹息,起身靠近,软嫩的一只小手掌按在他的肩上,“真的是。”
真的是,傻了,没救了,他也不想白费力气让他悬崖勒马了。
沈阙裹着一床被子,因为鼻塞还抽了抽,捂着鼻子挥手道:“别杵在那里了,还不赶紧把公主请进来。”
“哦哦。”看门的家丁傻愣愣地点头,飞也似的跑了。
沈阙瞄一眼,果然走了,他把被子掀开,从椅子上直起身,嗯,还是白衣潇洒的沈老二,这一点还没变。
“三哥,你脸色很苍白。”洛君承提醒他。
“没事,白点更好看。”
“……我觉得,我三哥可能在来南幽的路上,被人掉包了。”
沈阙“呵呵”笑了两声,没再理会洛君承径自走出了房间,这院子里藤萝翠蔓攀附,长廊悠折,杂花生树,溪水映带流绕,泉响嘤嘤。
沈府的景致以“雅”著称,代表着沈雅臣高雅的品味和情趣。
对于沈阙而言,唯一的遗憾,就是这里没有南幽几乎是处处可生且风骨茂盛的凝光竹。他还想再看一回满月下,斑斓的银色光华之中,沁着粉的一掌可掬的笑脸,和宛如点缀的星子般闪烁的双眸。
院子里只有一丛风竹,微风里浮光幽碧,摇曳生姿,但也让他看得失神。
微漾的湖水,粼粼波光似画在竹叶上,一根一根细碎的白色光影,拉得纤长晃眼。直到有人穿过一道窄窄的小石桥,在他身后轻声而笑:“沈二!”
在人生的前二十年,沈阙从来没觉得自己“二”过,但是现在,他必须承认,他“二”得很开心。
“公主。”
墨廿雪提着杏色留仙裙摆,碎步奔过来,将他上上下下一阵打量,“你生病了?林复说,很严重?”
“没事不严重。”他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点,不至于吓到她,让她像上次一样甩手而去。可是沈阙却忽略了,现在他是一个鼻子失灵的病人,身不由己的。
墨廿雪一听他说话这浓浓的鼻音就知道不对了,“笨蛋,以后没事多出来晒晒太阳。”她低着头开始翻自己的书袋,没忘了数落他,“病得这么严重,为什么不找个大夫去看病,讳疾忌医是傻子都不做的事情。”
他就在她三步远的对面,安静地听着她数落自己,温和地牵起唇角,沉默地听着也接受着,这片刻的温馨宁静。如果时光就此终老,也许便再没有遗憾。
从一叠书中好容易找出一个正确的小瓷瓶,她一如既往强势霸道地塞到他手心里,不容反驳与拒绝,充满了墨廿雪式的强硬。沈阙有点好笑,不作为地接受了。
“这是我从宫里带出来的,几个御医都说这是最好的药了,温和不伤人,药性还不错,一日早中晚各一颗,不出三天让你药到病除。”
她说话的时候,却没有那种高傲与强势,反倒低着头不看他。
沈阙的手心里捏着一只瓷瓶,那触感光滑,还带着一丝余温,像是他从来不敢亵渎的她的肌肤,沈阙的喉咙有点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病的缘故。但一出声,好在嘶哑得听不出异样:
“公主,你,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墨廿雪答得仓促,甚至侧过了身,更加显得她局促不安。
手里捏着自己的鹅黄色的绣袍,心如鹿撞。
她所有的小动作都落入了沈阙的眼底,以至于他顿了顿,心便沉了下去,“知道,我一些自不量力的想法。”
“我……”
“嗯?”
“你……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她自己能感觉到,不出意外地脸又红了,而且更彻底,更烫手。
“你又为什么非要守着一个温如初不放呢?”他咄咄逼人。
她失神后退。
“我喜欢。”
“我也喜欢。”
墨廿雪简直快要被逼疯了,沈阙几乎势如破竹般要将她的心都掘地三尺。太过可怕的侵略感,让她不由自主地生出了几分恐惧。难道一直以来,是她不懂他么?
“你不可以喜欢!”她藏在袖下的粉拳捏紧了,涨红着一张脸冲他怒吼,与他四目相对,但又觉察到自己毫无道理,理亏得让人想找个洞钻进去。好想像上次一样跑啊。
“你这是强词夺理。”沈阙的攻势依旧温柔,“你可以一厢情愿,我没有逼迫你,我的一厢情愿,为什么就不能得到允许?”
“我们不能好好做朋友吗?”明明一起喝酒,一起逛窑子,一起上下学,也挺开心的不是吗?
墨廿雪近乎无力。
“本来可以,”他又逼近了一步,墨廿雪退往小石桥,她心思错乱,耳中是潺潺的流水声和她忐忑隐忍的抽气声,沈阙没有打算放过她,“但是事情已经捅开了,现在不可以了。”
“你,你什么时候开始……”
像是知道她要问是什么,他言简意赅:“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墨廿雪突然鼓起勇气,“可我喜欢温如初已经三年了!”
一直以来她做事都喜欢半途而废,唯独喜欢温如初这件事,坚持得够久,久到成了一种不愿放弃的习惯。
可是公主,我第一次见你,不在太学,不在幽都,而且不知不觉,已是十年。那时候,温如初在一个不知名的角落,谁也不曾见过不曾认识。
我一生二十载光阴里,唯一可以细数的,都是关于你。否则那些宵柝之音会乱了心神,那些朝野谩骂会污了耳朵。只有你的事,我才会害怕,害怕来不及,害怕失去。
可是,我更害怕的是,永远没有开口的机会。
“公主,你明白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么?”
真正的喜欢——像是她当面质问温如初之后他一句淡然嘲讽的“不接受不明不白的真心”。
“我当然明白,”墨廿雪时至如今还是很笃定,“要不然我才不会豁出名声跟他纠缠这么久,本来他都是我的囊中之物了。”
“你害怕我搅局?”沈阙的脸色有点难看。
被人说中了心事,就如同被人踩中了痛脚,墨廿雪咬着下唇,忿忿然再后退半步,“总之,你不可以来干扰我的事。”
沈阙的眼色也冷了下来,“我便是不打扰不从中作梗,你也未必能成事。”见她脸色难看,他终究心软,“我只是说实话。”
毕竟,那三年也没有能取得丝毫进展。
“那你也不会成事!哼!”墨廿雪气结,跺了跺脚,本来是想发火了,但许是沈阙的脸色苍白得难看,她竟然史无前例地——心软了。
她总结自己暂时不能跟一个病人置气,反过身又飞快地跑了。
沈阙修长的手指之中还握着一只瓷瓶,瓶身光滑如缎,却被捏出了一缕缕细长的裂纹。
我不会成事么?这样轻轻扣问自己。
墨廿雪一直跑出了沈家大门,才觉得自己是有点赌气有点无理取闹了,沈阙喜欢她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就像她一直盯着温如初不放一样,若是温如初哪日反过来告诉她不准喜欢他,那她心里定然是不好受的。尤其沈阙还是个刚刚生病了的病人,她居然和一个软弱无力的病人生气。
太不可原谅了。
然而一扭头,看到沈宅那门上高悬的“沈府”二字,突然畏葸得没了勇气。便在府门口盘桓良久,最终冲动战胜了理智,她回宫了。
“公主,你怎么……”浅黛后边的话没说完,墨廿雪这个风一样的女子就越过她直接跳上了床。
沧蓝正沏茶,回头发现公主并不需要,与浅黛互相对视一眼,此时墨廿雪已经拉上了被子。
一言不合就盖被子已经成了墨廿雪最近的习惯。
可是,这是大夏天啊公主。
沧蓝走上前,墨廿雪在被子外只剩下一颗头颅,眼神发直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沧蓝轻声细语:“公主,你和沈公子……”
“不许跟我提‘沈’字!”原本平静的墨廿雪瞬间凶神恶煞。
果然,还是为了沈公子。沧蓝默念。
墨廿雪也觉得自己过了,连着大口喘了几下,再度安静下来以后,她突然轻声道:“你们陪我说些话。”她不愿再想那些烦人的事。
“公主要说什么?”
“说你们感兴趣的事,要是没有,说洛朝歌也可以。”墨廿雪对于话题已经不挑不拣没有追求了。
一听到某三个关键字,浅黛兴奋地拂开珠帘窜了进来。
沧蓝给她一记无力的白眼,看公主神色不佳,她尽量说一些比较精彩的典故:“公主知道,为什么他字弦寂么?”
墨廿雪不感兴趣,无可无不可地睡在床上直摇头。
浅黛抢答:“噗——那是因为,传闻他二十岁及冠礼上,有一位不听他抚琴便绝不肯善罢甘休的老臣一直步步紧逼,他也是无奈答应了,结果公主你猜怎么着,当时满场的人都被这位似乎天纵英才的三殿下惊呆了……那老臣忍受不了天魔乱舞的琴声,后来给他起字‘弦寂’,寓意是说,他这一辈子最好别弹琴了。”
墨廿雪突然“噗嗤”笑出来,浅黛以为她轻视洛朝歌,立即反口:“不过他抚笛吹箫都是个中好手的,除了不会弹琴,这也没什么嘛。”
墨廿雪一挥手,笑着摇头:“我不想知道这些,我就想听一听,他洛朝歌这一生,究竟都有些什么糗事,你们把你们知道的,不管是道听途说的还是已成事实的,都给我说一说。”
沧蓝和浅黛面色为难,对望一眼,纷纷想到:北夜的三殿下,似乎满身都是光辉事迹啊。丑事?这个真的还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