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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廿雪在自己的衣橱里千挑万选,才找到一套修短合身的男装,衣料是青绿色的上好丝绸,绣着萧疏几片竹叶,自带一抹淡雅馥郁的古熏香味。
墨廿雪穿上它乔装改扮作一个少年公子,掷扇举步,还真有几分风流颜仪。
解语楼一大早就客满为患,再后来,花迎人虽是摇着团扇笑脸迎人,可就多了几分无奈了。偏偏这个混世小阎罗堵在她的大门口,非要进来凑个热闹,这叫花迎人十分苦恼,好说歹说也说不通,最后她干脆一摆云袖,“罢了罢了,我也算是怕了你了。”
墨廿雪这才重放笑意,对身后两个小丫头把手一招,“进来吧。”
沧蓝和浅黛两个人都十分为难,可是拗不过公主对于秦楼楚馆的执着。也只能随着公主亦步亦趋地跟了进去。
话说堂堂一国公主,还是独一份,贵比皇子,怎么就这么不着好呢?
墨廿雪进去先寻了一张方桌,落落大方地靠着椅子坐下,手里收着折扇敲打手心,墨发简易地扎成一个结,眸如乌玉般纯澈泛着淡淡的光泽,未几,又不耐烦地踢了一脚凳子腿,嚷嚷道:“今儿个怎么没人来招待本少爷?”
她这话是模仿的男人口气,想模仿得中气十足一些,却又因为女人腔而显得不伦不类,也幸得花迎人晓得这位的身份,她随意跺一跺脚在花迎人看来也是天雷坼地的动魄惊心。听了这声召,哪有不来的?
当下花迎人摇着团扇摇臀摆舞地走过来,魅惑的凤眼抬了抬,笑语盈盈道:“雪公子,您今儿个又想叫妈妈我给您找什么人哪?”
“咳咳,”墨廿雪捂着扇子咳嗽了一声,然后萧索利落地扇面一展,花迎人从善如流地把头靠过来,墨廿雪以扇面挡住两张脸,又瞟了眼周遭这挨挨挤挤的客人,低语道,“妈妈你这生意真是越做越好了,不过我喜欢清静点儿。”
花迎人会意,另一只手里的绢子一摆,“二楼清静,包君满意!”
墨廿雪给她一个“你懂我”的眼神。笑嘻嘻地就带着两个丫头往上去了。
转出回廊香阶,但见罗幕轻垂,几盏檐角高照的彩灯如榴花灼艳,墨廿雪以扇柄轻佻掀帘而过,穿过有风的长廊,找到一处僻静所在。桌上放着几碟小吃,和一壶清酒,毗邻的桌上则是文房四宝,墨香幽袅,霜毫凝渍,看起来像是个雅士准备的。
墨廿雪满意而笑,拍了拍手,“你们俩走得辛苦,坐吧。”
两个丫头对望一眼,最终顺从地坐了上去。
这里和底下层楼隔得有点远,但视线敞亮,一拨湘帘,底下的情状便尽收眼底。
沧蓝体贴心意地为墨廿雪找了一壶茶,斟了一杯,犹自劝道:“公主,你酒量不好,这次,就不喝了吧?”
墨廿雪移眼看向她,抿嘴含笑:“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好吧,晚上看灯会,我就不喝酒了。”
两个丫头欢天喜地地答应了,这时候突然底下又是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三个姑娘齐齐伸出脑袋往下一探,对方,呵,不多不少也正是三个人,大摇大摆地从正门而入,花迎人笑容放肆绝艳,解语楼的解语花们也不管他桃红柳绿的一应奔上去相迎。
为首的是一个白衣少年,面如冠玉,即使远远一望也只是倾城绝色,身姿颀长如画,乍眼望来风竹挺秀,冰姿雪骨。
身后两个,一个文弱似柳,一个孔武有力,正是宋玦和林复。而前面那个,很显然是被推进来的,自然是沈阙沈二公子了。
沈阙明显很无奈,宋玦说解语楼能帮助他了解女人……话说他自小便深扎故纸堆中,课余时间也没荒废,就是不怎么接触过女人。听说解语楼是个风雅的地方,他便被半推半就地来了。只不过,前脚刚踏进大门,眼神扫了一圈,后脚便已决定开溜……
却被林复那个蛮子揪住了衣领子,简直就像是马车被硬扯进来的。为了维护自己的仪容风度,沈二公子十分高风亮节地决定——自己走!还要走得风流,走得漂亮,走出一个完美的世界!
“居然是沈阙。”墨廿雪喃喃自语,托着粉腮往嘴里送了两颗花生仁。
沈二公子的大名,沧蓝和浅黛不说如雷贯耳,那也是多少晓得的,这人是公主新交的朋友。
浅黛嘟着嘴忿忿不满:“瞧他那骚包的样儿,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咱们公主怎么看得上他,铁定是不知脸皮倒贴上来的。”
墨廿雪一向护短,但这次却由着她说自己这个新交的朋友了。
毕竟……人家说的句句都是铁板烧的大实话啊。
花迎人笑得花枝乱颤,把手里的团扇都快握不住了,沈阙第一次来这种地方,铁打的脸皮也架不住花迎人这黏腻的笑,胃里有点犯恶心,他招呼了一下,便随手抓过宋玦往花迎人一扔,“那个,妈妈你招待他吧,他刚刚就跟我表示非常想来。”
宋玦:“……”
心里喟然长叹一声:老大果然还是当年的老大啊,永远都不找别人顶锅!
这边沈二公子已经扔下两个兄弟,一路分花拂柳,不顾宋玦和林复在后边哇哇大叫,自己冲出一道道美人包围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突出重围,捻起白袍下摆匆匆走上了楼梯。
这二楼一上,眼尖的沈阙立刻发现了对面啃着瓜子含笑望来的墨廿雪,公主一身锦衣男装,笑容如杨柳牵丝细,桃花带露浓,竟有种女装时不易发觉的艳美。他心跳漏了一拍,暗骂自己没出息,却又管不住自己的脚,往墨廿雪那边走去。
被围攻的宋林二人见大哥突然镇定从容地走向另一边,美人儿推搡间,跌跌撞撞地看见那头优哉游哉啃着瓜子的公主。
果然果然!大哥真是见色忘义啊!
浅黛远观之就知道是个登徒子,却见他容姿气度皆为上乘,人生得俊美南幽无出其右,不由得暗暗惊疑,那个造物主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把这么一副好皮囊安在一个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败家子上。
沈阙情致无限好地自觉做到墨廿雪对面,低声含笑:“公主你怎么来了?”
他这声音,虽然颇有几分笑意,但清雅温沉,玉石相击、流水淙鸣,不含零星半点的指责和不满。
不过墨廿雪觉得这人倒是有意思,如果现在坐在她对面的人是温如初,估计至少会责难她,就算不责难她,也一定冷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想和她说,就如平日里一样。
“沈二公子不是也来了吗?”墨廿雪爽快地抓了一把花生米塞到他手心里,也不顾沈阙的意愿和他哭笑不得的神情,一本正经地道:“解语楼的花生米不是一般的花生米,你在别处还是吃不到的。”
“公主,这个我确实吃不下,不如借着来和公主赌两把?”沈阙的神情看着似乎……有点奸诈。
浅黛直脾气,登即拍桌,“大胆,竟敢勾引我们公……雪公子赌钱!”
“勾引?”沈阙唇角微挑,眼神有点耐人寻味,看得墨廿雪都呆怔了,他才缓缓悠悠地说道,“这个词儿,用的甚妙。”
墨廿雪常年混迹各大酒楼妓院,但唯独就是没去赌坊胡闹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墨廿雪一向觉得自己是个倒霉鬼,手气是出了名的臭,就连在宫里和小太监玩抓子,也是从来没赢过。但是就算是一个不合格的赌徒,也总对这件事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彩头是什么?”
沈阙的目光下移,扫了下桌面上稳稳当当搁置的酒壶。
谁输谁喝,倒也公平。
沧蓝心细如尘,早觉得这沈公子似乎不同寻常有两手,劝诫道:“公主,这件事……”
“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墨廿雪激动地拍桌而起,打断沧蓝的话,她将折扇拍在桌上,一脚踩上了右边无人坐的圆凳。
沈阙的唇畔如烟岚枕霞,下陷几分,边缘处晕着隐约如血般的红,那双似点春华的桃花眼,墨瞳深邃黑漆,也令得这个清俊无垢的公子好似有几分邪魅张狂的气息。
他把手一伸,“我把手里的这把花生随手一扔,若公主能猜对桌面上落的是单数还是双数,那么便是公主赢,否则,这一壶酒就归公主享用了。现在,公主是猜单还是双?”
沧蓝和浅黛怎么听都觉得这像是一个骗局,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公平了,何况公主现在闭眼冥思,分明是早已对这场游戏动了心思,她们俩你看我我看你,却没办法阻止,心道公主今天这酒是喝定了。
“我猜单!”墨廿雪拍手而笑。
沈阙也一笑,然后,随手将手中的花生往上一抛,不过半丈高又纷纷落下来,如大珠小珠落玉盘,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墨廿雪一直紧盯着花生,而对面他的眼里却只盛了她一个人,隔着掉落的花生,如隔着一排翡翠珠帘,她颊染红雪,稠密渊黑的睫羽下是尺水玲珑般的双眸,笑意微漾。
沧蓝和浅黛将桌面上的花生一数,喜笑颜开,“是单数,沈公子输了!”然后将桌面上的花生拾掇着装入盘里。
“哦?”沈阙浑不在意,“那我喝。”
他倒了一杯水酒,一饮而尽,然后又从盘里抓了一把花生,“再来。”
墨廿雪得了好处,喜不自胜,暗道今日这是出门撞好运了,要是再赢几把,应该还可以再到赌坊练练手,“我猜双!”
又是一把花生被抛上去,然后纷纷落在桌上。
这次沧蓝数了数,墨廿雪兴趣大增地等着她说话,沧蓝脸色为难,看了眼气定神闲的沈阙,又看了眼一脸期待的公主,还是硬着头皮说了实话,“公主,还是单。”
“哦,愿赌服输,我喝!”墨廿雪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尝到了甜头的墨廿雪不甘心输了这一次,激起了更强烈的好胜心,“再来,我还是猜双!”
结果,仍然是单。
墨廿雪有点不信这个邪,重来了又七八次,不管猜单猜双,总是输,而对面那个男人,明明也只是随意那么一扔,怎么他一点都怕自己会输似的,把把都赢得气定神闲,仿佛这只手可以化腐朽为神奇,把乾坤尽在掌握。
“公主,你又输了。”
这一次,沧蓝和浅黛还没有开始数,沈阙就淡淡地说道。
“我才不信!”
浅黛绞着手指看了眼桌面上落的花生米,为难地窃窃道:“公主,确实,您又……输了。”
“不可能!”墨廿雪怒了,拍桌对慵懒地眯着眼的沈阙道,“你一定是出老千!本公主才不信!”
一连喝了这么多酒水,墨廿雪此刻脸欲渗血,宛似嵌了玛瑙的羊脂玉,黑如点漆的明眸也有了几丝阑珊的迷蒙。
看着似乎更可爱了些。
沈阙喜欢她现在的模样,双手一抱,“公主,你作为一个公主,自然应该赢得起也输得起,不过喝一杯酒而已,怎么值得如此动怒?你要说我出老千,那请你说一下,我哪个地方使坏了?”
墨廿雪环顾周遭,眼神询问沧蓝,沧蓝方才看沈阙的手看得最仔细了,然而对方给她的回应是:没有。
到底是他没出老千,还是她没有看到!
墨廿雪也不知道怎么的了,这一杯酒总是喝得不甘,一定是有哪里不对,她被欺骗了。就算和宫里赌钱赌惯了的小太监们玩,她也不会输得这么惨的!
“不行,这次,我要把盘里的也一起加上!”
面对墨廿雪耍无赖,沈阙耸肩表示无所谓,“那也可以啊。”
沧蓝也觉得这个沈二公子的自信真的很强大,她和公主一样不甘心,凑上去把盘里的花生数也三三分拨地数了一遍。待数完,不可思议又必须承认,是以认命地说道:“公主,桌上的是双,盘里的也是双,结局没有一丝改变。”
墨廿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