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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晓远一时语塞了。这样的事情,要不要向姐夫说起呢?这个问题他从来也没有思考过啊。企业之间互相竞争,既正常又不正常。说正常,是因为企业都是逐利的,抢市场、抢客户,都是企业的本能。要说不正常,就是有些企业的做法的确是过界了,很多在国内不敢做的事情,到了非洲就肆无忌惮了,颇有一点天高皇帝远的感觉。
后一种情况,杜晓远见过不少,但也没什么办法。但细想想,似乎是应当及时向冯啸辰汇报的,他杜晓远没办法的事情,不意味着冯啸辰也没办法啊。
“姐夫,我这不是担心你工作太忙,不敢打搅你吗。”杜晓远陪着笑脸解释道。
冯啸辰说:“我现在的工作就是中非合作,你们说的这些事情,都在我的工作范围之内。咱们自己的企业自相残杀,而且还采用不合法的手段,这样的苗头如果不及时掐掉,我们未来的工作就别想做下去了。”
“对对,冯总说得太对了。”阮福根赶紧附和,听到冯啸辰对他们说的事情反应这么强烈,他打心眼里高兴,这意味着冯啸辰肯定是要出手干预了。冯啸辰有多大的破坏力,他是再了解不过的,他现在就打算替对手祈祷了。
阮福根他们的农场是在戈斯内尔国,冯啸辰让阮福根一行先在坎代休息一天,他则利用这一天时间在工业园接见了一些中资企业的干部职工,听取他们对于在非洲经商和工作的想法。由于此前听了阮福根以及杜晓远报告的情况,冯啸辰在与中资企业人员座谈时,特别提到了避免内耗的问题,声称国家对于正常的竞争是支持的,但对超出正常范围的自相残杀是坚决反对的。如果有企业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挑动内斗,破坏国家的中非合作战略,那么就要准备承受国家的惩罚。
戈斯内尔国,查汶市的一家宾馆里。
龙飞国际投资公司的市场总监周立强正在向总经理陶家龙和副总经理骆永林报告着当天的进展。龙飞公司名头挺大,几个人的职务听起来也很耀眼,但其实这家公司只是一个皮包公司而已,除了正副总经理和市场总监之外,余下的员工只有三位,其中一位是在非洲给他们开车的司机,另外两位则留在国内守着电话。
“陶哥,骆哥,我今天上午去和查汶的警察局长麦卡蒂谈过了,他答应加大一点力度,把那几个海东的土老冒挤走。不过,他要求我们把答应给他的数字增加这个数……”
说到这里,周立强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下,具体是两千还是两万,单位是美元还是戈斯内尔币,就不足为外人道了。他与陶家龙、骆永林都是同一个大院里的子弟,这家公司也是他们三个人合伙组建的,所以在称呼上也就不需要叫什么总,而是直接称哥了。
“娘的,这个姓麦的老黑脸黑心也黑啊,短短几个月时间,跟咱们涨了多少回价钱了?我估摸着,他每次都没用劲,就等着敲咱们的竹杠呢。”陶家龙愤愤然地说。
骆永林说:“阮氏农场的那个叫卢明的场长,咱们上次不也会过吗?种田的出身,脑子不灵光,性子死倔死倔的,麦卡蒂估计也是拿他没辙。”
陶家龙说:“卢明就是个跑腿的,当家不做主。真正死倔的是他的老板,就是那个叫阮福根的。这个人是开厂子出身的,现在听说有十几亿的身家,狂着呢。”
“就是个暴发户呗,如果搁在咱们新阳省,咱们分分钟就把他的厂子给整垮了,他得瑟个啥?”骆永林轻蔑地说道。
周立强说:“陶哥,骆哥,咱们是不是让朗夫给麦卡蒂施加一点压力?朗夫可没少拿咱们的好处,骆叔那边给了他40公里的公路土方,他一转手起码能赚一两千万呢。”
骆永林瞪了周立强一眼,说:“强子,你别把这事挂在嘴边上。我爸把公路土方包给朗夫那边的人,也是考察过对方资质的,这一点你给我记清楚了。”
“明白,明白,我这不是随口说说嘛。”周立强赶紧改口,陪着笑脸说。看到骆永林依然绷着个脸,周立强想了想,换了个话题,说道:“对了,我上午接到一个同学的电话,他是在加贝那边一个工业园办厂子的。他说国内来了一个领导,昨天在工业园和他们这些中资企业座谈了一次,说了一些重要的话。”
“说了什么?”陶家龙问。
“他说,那位领导跟他们讲,中资企业到非洲来做生意,是国家鼓励和支持的。中资企业之间开展正常的竞争,国家也是允许的。但如果企业在竞争中采取了不正当的手段,损害了国家利益,那么国家就会进行严惩,绝不容许企业内斗扰乱了中非合作大局。”周立强复述着自己听到的消息。
“这个提法倒是有点意思。”陶家龙沉吟道。
“大龙,这个提法对我们不利啊。”骆永林提醒道。
陶家龙说:“我知道,这个提法明显是针对我们这种做法的,只是过去没人提起过。对了,强子,你同学有没有说,这个领导是什么来头,什么级别?”
周立强说:“我问过了,他说这个领导名叫冯啸辰,是中非工业技术合作协会的会长,级别不太清楚,不过工业园的管委会主任好像对他挺恭敬的。”
“协会的会长?”陶家龙哑然失笑,“这不就是一个放嘴炮的吗?至于说管委会主任对他恭敬,也没啥奇怪的,一个管委会主任,回到国内去撑死了也就是个正处级吧?见了国家来的干部,当然要恭恭敬敬的。”
“可是,这个会长的提法,会不会是代表什么权力机构的意思呢?”骆永林问。
陶家龙说:“有可能。毕竟在非洲像咱们这样搞的人也不少,国家迟早是要管一管的。不过,从国家只派了一个协会会长来说这件事,可以知道国家的政策一时半会还不会出台,我们还有时间。”
骆永林点点头,说:“我觉得也是。我家老爷子说了,现在国家鼓励企业到非洲来开拓,如果管得太死,就没人肯来了。国家要管这种事情,估计也得过上两三年,那时候咱们已经站住脚了,这样的政策对我们来说反而是一个保护,是不是?”
“正是如此。”陶家龙笑道,“所以,我们现在就得抓紧时间了。永林,朗夫那边,你给他打个电话说一说,他是戈斯内尔的警察厅长,是麦卡蒂的顶头上司,他说了话,麦卡蒂就不敢再跟我们呲牙了。”
“也罢,这个朗夫也该敲打敲打了。”骆永林像是说自己的下属一样地评论着。此前周立强跟他提起朗夫,他冲周立强瞪了眼睛,现在陶家龙又说起来,骆永林就不敢瞪眼了。原因无它,陶家龙的父亲是他父亲的上级,二代们的地位是由上一代的地位来决定的。
定下了策略,骆永林拿起手机,拨通了戈斯内尔警察厅长朗夫的电话,朗夫听到是骆永林的声音,连忙操着生疏的汉语让骆永林等一会,他要叫一位下属来做翻译。骆永林与朗夫的通话一直都是这样的,所以也没在意。等了一小会,电话里传来那位翻译的声音:
“骆先生,厅长向你的家人问好。”
“嗯嗯,也请替我问候朗夫厅长的家人,尤其是他家的女性亲属。”骆永林应道。他知道朗夫听不懂这样的梗,能够占个这样的小便宜,也让他颇为得意了。
“厅长问你,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办。”翻译在兢兢业业地转述着朗夫的话。
“你跟朗夫厅长说,我们龙飞公司转包阮氏农场的事情,碰上了一点麻烦。麦卡蒂局长不知道是和阮氏农场有什么私人交情,一直不肯出力气解决这个问题,麻烦朗夫厅长帮忙过问一下。”骆永林说道。
电话那头稍微停顿了一会,随后才听到翻译的声音:“骆先生,朗夫厅长说,他昨天还专门就此事和麦卡蒂局长通过电话,也了解到麦卡蒂那边有一些具体的困难。朗夫厅长的意思是,戈斯内尔的荒地很多,骆先生和陶先生完全没必要与阮氏农场竞争,他愿意帮助骆先生用更低的价格租到其他的荒地。”
骆永林说:“我们看中的就是阮氏农场的地,原因我也向朗夫厅长说起过,他是知道的。至于那些没开拓过的荒地,可以用来和阮氏农场交换嘛,他们有开荒的经验,把荒地转给他们是最合适的。”
翻译说:“这个嘛,厅长说有点困难。他说内阁大臣找他谈了话,说中国政府提了要求,希望戈斯内尔政府不要干预中资企业之间的竞争,所以他就不便再让麦卡蒂做什么了。厅长还说,这种事情,最好是你们中国人之间能够自己解决,他插手有点不太合适。”
骆永林当即就恼了,斥道:“什么意思?朗夫不会是想吃干抹净就不认账吧?上次他不是跟我说得好好的,我也帮他把公路土方工程拿到手了,他现在是想反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