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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朝听闻王妃面色温和提及自己腹中的孩儿,不着痕迹的瞥了李隆基一眼,暗中观察他的神情,却见李隆基一直面带微笑,竟是没有半点不愉之色。
暮朝垂下眼帘,上前几步恭敬的将茶杯递到王妃面前,温婉的说道:“谢王爷与王妃体谅,暮朝拜见王妃,请王妃用茶。”
刘侧妃藏在广袖之中的双手紧握成拳,险些气恼得折断了染着蔻丹的精美指甲,心中不屑的嗤笑,这哪里是拜见王妃,分明是仗着有王爷撑腰,给王妃下马威呢!刘侧妃很想出言讽刺惠侧妃几句,但望了望安坐于首位,一直面带笑容凝视着惠侧妃的王爷,刘侧妃又勉强压下心头的怒火,拼尽全力才挤出一抹浅淡的微笑,心中却暗自期待着王妃被惠侧妃气得失去了理智,好好出言惩治惠侧妃一番,也好让自己出出气!
然而,一向以贤惠大方闻名的王妃却赶忙接过暮朝递来的茶杯,喝了一小口茶,随后将茶杯放在一旁,亲手将一只上好的鸡油黄玉手镯戴在暮朝白皙细腻的手腕上,赞叹道:“惠侧妃果然生的钟灵毓秀,这只黄玉手镯戴在你的手上竟是这般好看,越发显得肌肤白皙、莹润如玉。这只黄玉手镯能够有缘伴在惠侧妃身边,也是它的福气和造化!”
刘侧妃不屑的在心里撇了撇嘴,暗讨这样一只极为难得的鸡油黄玉手镯就这样被王妃送给那个不知廉耻的惠侧妃,当真是可惜了。
刘侧妃羡慕的望着暮朝手腕上的精美玉镯,心中犹在愤愤不平之时,却又听的李隆基朗笑数声,竟然在诸位妻妾面前满面柔情的直言道:“有福气造化的又岂止是这只玉镯?能得如此知己红颜相伴一生,也是三郎最大的福气!”
暮朝没有想到李隆基会当众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愕然片刻,黛眉微蹙,轻声道:“王爷谬赞了,暮朝愧不敢当。”
李隆基却摇头叹道:“你一向不唤我王爷的,以后也不必如此,反倒显得生份了,实非我所愿也。不如,你便与以前一样,唤我‘三郎’就好。既然你我已经成婚,便是世间最亲密的亲人,我希望你将王府当成自己的家,你在秦府或同济堂如何行事,在王府也便同样行事即可,不必如此拘谨。”
暮朝连忙婉拒道:“王爷好意,暮朝心领。只是这样做似乎不合规矩……”
李隆基却浅笑道:“在自己家中又哪里又这么多规矩?更何况,与我亲近之人一向皆唤我为‘三郎’,我希望你也这样称呼我,就像以前一样!”
暮朝望着李隆基脸上如春风般和煦的温和笑容,却在其满含笑意的双眼中看出一抹狡黠之色。暮朝心中郁闷不已,心中暗讨自己什么时候唤过李隆基为“三郎”?都是直接唤他的名字而已。李隆基明明知道她不愿用这个称呼,却故意当众提出这件事,果真是狡诈无比。暮朝虽然心中不喜,然而实在不愿在此种情形下当着李隆基诸位妻妾的面出言反驳李隆基。
暮朝沉默片刻,小声答道:“既然如此,暮朝领命便是。”
李隆基闻言大喜,有心想要让暮朝开口唤他一声“三郎”,然而看见暮朝清澈的双眼中一闪而过的懊恼之意,也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原本李隆基并不觉得“三郎”这个与他亲近之人皆用来唤他的称呼有什么特别,然而多年来暮朝却固执的坚持不肯唤他“三郎”。随着年纪渐长,李隆基在有了妻妾之后,也开始觉得这个再寻常不过的称呼从爱慕他的女子口中说出来,的确带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婉转缠绵之意。
李隆基对待妻妾一向宽和,然而王妃王氏一向自侍身份,以规矩严谨、娴雅大方严格律己,除却私下缠绵之时脱口而出唤他“三郎”以外,平日当着众人面前却一向规矩的称他为王爷。而侧妃妾室们虽然想尽办法争宠,却也不敢私自唤他为“三郎”,即便是言行大胆的刘侧妃也不例外。李隆基虽然觉得无趣,但也没有生出让妻妾们皆用这个亲近的称呼唤他的愿望。
然而不知为何,刚刚李隆基望着恭敬有礼的向王妃敬茶的暮朝,忽然很想当众撕下她带着温婉娴静笑容的假面具来。李隆基从八岁起结识暮朝,后来更是拜暮朝为师,跟随暮朝修习医道多年,他见过暮朝开怀畅快的明朗笑颜,也见过暮朝悲伤无奈的幽幽叹息。李隆基知晓,暮朝是一个内心温暖,极为难得的真性情的女子。因此,他便更加不愿看到暮朝如今面对王府众人时刻意伪装出的优雅大方。他想要让暮朝过自在惬意、畅快随性的生活,就像她心中所期盼的那样。
因此,李隆基才在诸位妻妾侍婢的面前,故意提出这个极有可能让暮朝郁闷懊恼的要求,除了心中些许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隐秘心思,李隆基暗想若是能够借此机会激发出暮朝原本的张扬洒脱的性子,也是一件好事。
虽然李隆基对于暮朝面对自己过分的要求,只是于眼中极快的闪过一抹懊恼与不满却并未发作深感遗憾,但是能够得到暮朝允诺从此以后唤他为“三郎”,李隆基却也满心欢喜。想到暮朝用那轻柔婉转的声音情意绵绵的唤他“三郎”时的情形,李隆基只觉得身上舒爽至极,对此愈发期待起来。
王妃与刘侧妃等人自然不知李隆基这些不足为外人所道的隐秘的心思,然而却将李隆基看向暮朝时眼中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宠溺明白无误的看在眼中,心里不禁纷纷打翻了醋坛子,酸楚难过得厉害。
刘侧妃见王爷竟然准许惠侧妃当众唤他“三郎”,再想起自己私下里也只能恭敬的唤他为王爷,不禁暗暗责怪自己没有本事,没能抓住机会笼络住王爷的心。如今王爷有了新人忘旧人,只怕日后自己的日子便要难过了。刘侧妃想着想着,越发悲伤起来,一时间竟也忘记了争宠之事,只是默默的望着李隆基俊朗面容上温柔的笑容出神。
董氏眼睛一转,柔婉的开口道:“惠侧妃身怀六甲,站久了恐怕不宜。还是赶快让她向王爷敬茶后便坐下来休息吧!”
柳氏也柔声笑道:“惠侧妃一定是刚刚入府,见了这么多面生的姐妹心中紧张,否则怎会将王爷忘在脑后,竟然越过王爷先向王妃敬茶呢?”
暮朝微微一愣,暗想也许是自己与李隆基相处多年,太过熟识了,已经习惯了师徒之间相处的方式,因此竟然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要当众向李隆基敬茶。
早已习惯扮演君王身边各种不同身份之人的暮朝很快便调整好了自己的心绪,然而当暮朝刚刚接过婢女递来的茶杯,正欲开口之际,却见李隆基站起身来,伸手接过暮朝手中的茶杯,将暮朝拉过来按在自己刚刚所坐的主位之上,柔声道:“我从八岁时起便拜你为师,多年来你不仅对我悉心教导,更加多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你我除却夫妻情分,更有师徒之谊。因此,即便今日要敬茶,也该是我向你敬一杯茶。如果没有你,也便没有今日的临淄王,这杯茶,你当得起。”
暮朝面色复杂的望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俊朗青年,看着他年轻的面容上诚恳动容的表情,心中竟然涌起一股难言的感受。
王妃见王爷起身向惠侧妃敬茶,惊愕之余赶忙站起身来,尴尬的站在一旁,望着王爷与惠侧妃缠绕纠结的视线,只觉得他们两人身处于一个旁人无法介入的秘境,他们之间的种种是非过往、恩怨纠葛,也只有他们两人才能说得清楚,其他人既无从知晓,也永远无法理解。王妃从未见过王爷对着王府中的任何一个女人露出过这样的神色,惊讶之余,心中也渐渐升起羡慕之情。
暮朝轻叹一声,接过李隆基递来的茶杯放在身旁的几案上,轻声道:“三郎不必如此多礼。你我本是师徒,如今能够有缘成为一家人,也是一件喜事。既然是亲人,也便不必如此讲究种种礼仪,反倒失了应有的亲切。你我向以前一样相处就好,不需有什么改变。”
李隆基闻言目光微闪,想到暮朝话语中的未尽之意,不禁微微勾起唇角,浅笑道:“你能如此想就好。”
诸位侧妃妾室见王爷与王妃均已起身,又岂敢继续安然的坐在椅子上,也连忙跟着站起身子,心中皆对惠侧妃有些不满与怨恨之意。王妃见此情形,略一寻思,便转头对身边的魏紫低声吩咐了一句,魏紫点点头,连忙另取来一把椅子放在两个主位旁边。
王妃面带得体的微笑,温婉的对李隆基说道:“时辰也不早了,赶紧让各位侧妃妾室上前给惠侧妃行礼后,也该送惠侧妃回抹云楼好好休息了。看着惠侧妃怀有身孕还要奔波劳累,我实在是心疼不已。依我看来,不如在惠侧妃生产之前,皆免了惠侧妃的种种规矩,平日里也不必让她到我这里请安问候,留在抹云楼中好好养胎要紧!”
李隆基目光微闪,看着温柔浅笑的王妃,携王妃一同入座,浅笑道:“王妃温柔娴淑、端方大雅,想得果然周到,句句都说道了本王的心里。只不过,本王认为既然暮朝与本王与师徒之谊,日后她在王府之中,不必向任何人行礼问安,包括本王在内。否则,若是按照师徒之情,本王还应该向暮朝请安见礼呢!既然已经成为一家人,又何必如此多礼,如此生疏反倒不美,倒不如一家人和和美美、快快乐乐的过日子。”
李隆基微微停顿片刻,又转头对刘侧妃等妾室说道:“王妃刚刚的提议很好,你们以后要像对待本王一样尊敬惠侧妃,倘若让本王知晓有任何人胆敢对惠侧妃无礼或不敬,本王可不管那人是谁,一律按照王府的规矩严惩不贷!到时候,你们可别怨本王不讲情面!”
刘侧妃心中恼恨不已,然而看着李隆基眼中的冷意却不敢有半句置喙,一边恭敬的上前向暮朝行礼,一边暗讨为何自己不能如同惠侧妃一样赢得王爷的宠爱?
董氏与柳氏见刘侧妃上前行礼,彼此对视一眼,也跟着俯身下拜,向惠侧妃见礼。一向温婉柔顺、规行矩步的赵氏则浅笑着走上前去,眼神在惠侧妃发髻上精巧别致的蝶形金步摇上停留片刻,柔美的杏眼中闪过一抹欣喜,轻声说道:“丽娘见过惠侧妃,惠侧妃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