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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元英的表情有了变化。端正英气的脸上带了些赫然。
“不瞒白兄,庞某幼时常听书,讲江湖侠客高来高去,昨夜观星未眠,早晨一时兴起便……”他站起身,带着些不好意思的抱拳一礼,致歉道,“没想扰了白兄。”
白锦堂看着他,一时语塞。
但奇异的,心中那一丝怀疑也消失不见了。
他想起前世的自己,看着飞檐走壁的侠客心里生出的向往。
如今算不算另一种愿望成真?
“白兄?”庞元英久不待白锦堂回答,抬头向他看去。
两人的眼神刚好撞在了一起。四目相对,庞元英觉得那目光中满是怀念与奇怪的释然。白锦堂的眸子清澈无波,是赭石的颜色,透出说不出的温柔来。
庞元英从没想过,自己竟会看一个少年看得呆了。即使这少年朱唇皓齿眉目如画……但毕竟还只是个半大孩子罢了。
往日他在京中,怎样的美人没有见过,没想反倒被个英气男子迷了眼。庞元英摇摇头,自失一笑。
这时的庞元英还不知道,在不知不觉间,这双眸子就这么印在了自己的心里,不论多少年都无法忘怀。
许多年后的庞元英再次回想起刚认识时的这一幕,被世事磋磨的冷硬而无所畏惧的心间,也会酸胀酸胀的柔软起来。
并没注意到庞元英的不对,白锦堂思索了一下,就欣然道:“那就多谢庞大哥了。”
庞元英这般磊落性格,实在对他的味。这人要是做不成兄弟朋友,实在可惜。他一想通,称呼也变得亲切许多。
庞元英的眼中也透出笑意来。
白锦堂虽换了个魂,但到底还是那个爱交朋友的白锦堂。他既喜欢庞元英,就不再疑他,只细细讲前尘往事都讲给他听。
一旁的卢方、韩彰虽不赞同,到底还是暂时放下了戒备。
对着庞元英自不能像跟玉堂那样三言两语讲个大概,白锦堂尽管瞧不上秦维,可也不是个轻敌的人。既要与庞元英共同进退,那大事小情都要说个明白,讲完这番过往后只觉得口干舌燥。
他端起茶杯牛饮一杯,看了眼天色发现竟已过了辰时。
“事从紧急,不知庞大哥可有什么要收拾的嘱咐的?不若咱们巳时中,城北三里外拙诚亭见。”
庞元英他见白锦堂进退有度心思缜密,心中好感更添三分。他正要应下,却被一旁“叮叮当当”的玉石敲击声打断了。
他侧头一看,正是一直坐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漂亮孩子发出的声响,正是白锦堂的幼弟,似乎是叫玉堂的。
庞元英了然一笑,与白锦堂对视一眼,只见对方眼漏无奈和宠溺。
“玉堂,怎么了?”白锦堂看着被白玉堂扔在桌上的九根水润盈透的玉石,满心的郁闷与自豪。
前两日玉堂分分钟解开了九连环,自己怕他无聊,亲自选了料子让玉匠赶工做出了这鲁班锁,方才吃饭时才给他。没想到玉堂一下子就解开了,实在有些浪费玉料。不过自家弟弟真是聪慧异常。
他看了一眼冲自己微笑的庞元英,也回了个嘚瑟的笑容。
毫不在意扔下鲁班锁的白玉堂从椅子上下来,他仰起脸看着自家兄长:“哥,我也跟你们一起去。”
“你且在家好好习武——”
白锦堂皱了皱眉,话还未说完就被白玉堂打断了。
他说:“那秦维的兄弟不也是跟着他共进退?我难道连那小子都不如?况且大哥当年对上秦维时也不过十岁年纪吧?我已五岁了。”
白锦堂很想告诉他,你口中的“那小子”如今也快二十岁了,比你大哥我还大些;也很想告诉他,你才五岁而已,有大哥在,不必有任何烦恼担忧。可是他看着幼弟认真中带着些忐忑的紧绷的小脸,却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他的弟弟,在十年后将是江湖上人人称赞的锦毛鼠白玉堂,少年华美意气风发,手中有剑就毫无畏惧。自己不能一直将他护在羽翼之下,总有一天白玉堂会独自前行的。
一直被拘着养着的,就不是白玉堂了。
看了看身边其他三人,白锦堂到底还是答应了。
有自己四人仔细护着,当是极安全的。而这一次让步,也成为了日后无数次没有原则宠溺弟弟的基石。
在白锦堂没有看到的地方,达到目的白玉堂带着得意斜了庞元英一眼。
虽然跟卢大哥韩二哥一眼都是大哥的朋友,但这家伙怎么看怎么讨厌(ˉ▽ ̄~)。
众人各去收拾不提。
巳时正,金华城北拙诚亭外。
除了韩彰之外的两大一小各自骑着皮光水滑的骏马,青年少年都是英姿勃勃。
韩彰依旧骑着他那匹黄毛瘦马,出府时也谢绝了白锦堂备下的好马。黄毛瘦马看着虽是病弱,但脚力很快,与韩彰也极有默契,算是他在军中走一趟唯一还跟在身边的东西。
他与卢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几年未见间发生的事,也笑一笑卢方与闵秀秀的婚事将近。
而另一边白家兄弟却在低声争吵,谁也不让一步。
“白玉堂我告诉你!老老实实下马让我带着!”
白玉堂不屑的斜睨了自家大哥一眼,轻拉了一下缰绳,让胯下骏马听话的向一旁挪动了两步。
他年纪还小,身量也低,小小的孩子坐在高头大马之上,连脚蹬都是特质的短脚蹬。若是让旁人看了定是心惊非常。且白玉堂刚学骑马不久,之前骑的也都是白锦堂特特挑好的温驯小母马,这还是第一次骑这种脚力强耐力好的。
也就是因着在场的其他三人轻功都是不俗,就算不幸出了什么状况,不管是将马上的白玉堂抢下来还是拔刀杀马都是抬手间的事,所以才由着他从城中独自骑到城外。
可这眼见着要长途策马,金华与江宁相距千里,虽不算远可也不近,白锦堂自然不放心弟弟独自骑行。
却没想白玉堂不干,愣是让自己兄长软磨硬泡说干了嘴也不下马。白锦堂为了给他面子,也不好强将他抱下来,两人就这么僵住了。
白锦堂气急,他看了眼一旁明显看笑话的卢、韩二人,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踢踢马腹,又向白玉堂靠近了些,继续试着说教。
不知不觉时间已过去了挺久,卢方看了眼天色皱眉道:“这眼看午时将近,那庞公子怎还不来?”
他本就有些不信任庞元英,觉得他来的时间太巧,说辞又假,只是碍于白锦堂才没多说什么。此时庞元英不在,卢方的称呼也更加生疏。
紧紧拽着白玉堂缰绳的白锦堂闻言,也抬头看了看天,不在意道:“他看着就是个有些身份的,突然外出想是要交代的不少,来晚一会也可理解。”
卢方见他这般信任庞元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与韩彰对了个眼神,日后私下多留意些就是了。
兜了兜马头,让马儿转了个圈躲开白锦堂抓来的手,白玉堂无奈的看了握着自己马缰绳差点被带下马来,锲而不舍的兄长,像个大人般的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心里话:“大哥,你骑术这般……我实在不敢坐你的马。”
武艺高超轻功卓绝天赋异禀却一直学不好控马的金华白家大少爷白锦堂:“……”
他实在不想承认,自己还不如只学了几个月骑马的幼弟骑的好。
卢、韩二人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不带他们出言嘲笑,不远处就传来了一阵马蹄轻响。
四人一齐看了过去,就见三骑快马奔来。
领先一人骑着匹漆黑油亮四足雪白的神驹,黑衣黑发,丰神俊朗,器宇轩昂。正是庞元英。
白锦堂眼中一亮,牵着白玉堂的马,策马向庞元英迎去。
“锦堂久侯了。是我来迟。”庞元英坐在马背上,对众人抱拳致歉。他见白锦堂脸色不是很好,还以为是因为晚至,正要再道歉,却看见白锦堂一直斜眼看着自家弟弟,才明白大概是兄弟间出了些什么矛盾。
他想起家中或端庄或柔弱或骄蛮的三个妹妹,与刚出生不久被老父捧在手心里的幼弟,嘴角不自觉带上了一丝笑意。
庞元英在两个随从惊奇的眼神中策马靠了过去,笑问道:“这是怎么了?”
白锦堂哼了一声,不自然道:“还不是小孩子闹别扭。”
看了一眼略带紧张的夹紧马腹的白锦堂,和轻松自如坐在马背上的白玉堂,庞元英念头微转,就大致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他微微探身,拿过白锦堂手中牵着的白玉堂的缰绳,突地一夹马腹,冲到了白玉堂身边,长臂一伸就将小孩儿抱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在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打马跑了出去。他的两个随从自然也跟了出去。
卢方与韩彰见状也是哈哈一笑,策马而去。
只剩下有些愣愣的白锦堂的仍留在原地:“喂!庞元英!”
庞元英醇厚的声音由内力从远处传来:“玉堂由我带着,你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