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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鸾峰下,楚蝉正与奚仲有说有笑,忽地觉得天色一暗,抬头看看,一朵乌云正飘过头顶,正想着原来如此时,她看到师父黑如锅底的俊脸。
但见他天蓝色宽袖翻动,下一瞬楚蝉便挪了个地儿,瞬移过来的师尊大人恰好隔在她与那妖族银发美男之间。
“退下!”紫英一声厉喝,令楚蝉莫名其妙。
他冷肃着一张脸的时候,仿佛天光地暗万马齐喑,阳光都避开绕道,真叫人承受不起。楚蝉又委屈又不解。这还在外人面前呢。
小姑娘眼眶一红,施了个礼低下头,泪珠无声地滴落地面。
梦璃看着心有不忍,上前对她淡淡说道:“听你师父说,你性喜钻研音律?”
见她乖巧地称是,梦璃微微点头,问她:“清角之调,以姑洗为宫,何解?”
楚蝉立刻拿出玉箫,吹奏出几个音来。梦璃连连点头,紫英却是神色又一暗。
这管箫是屠苏亲手雕琢,工艺粗糙不论,且并非是什么灵宝。她手里分明有名箫弄玉,可用起来最顺手的却始终是这一管。是因物,还是人?
梦璃的问题由浅至深,楚蝉的心思渐渐全神贯注,很快便忘了方才师父无端的呵斥,与梦璃对答乐理,几番下来深受启迪。
梦璃显是对她十分满意,听她弹奏一曲渔樵问答后,赠予她一张古琴。楚蝉接过后大喜,竟然是大圣遗音!
曾经只在故宫博物院里隔玻璃远观的国宝级文物,此刻流光溢彩地置于眼前,甚至能有幸弹奏它,楚蝉的眼睛根本没办法从它身上移开,拼着灵台最后一丝清明,往自家师父处看了一眼。
紫英仍然八风不动,楚蝉却从他那毫无变化的表情里看出默许,这才放心对梦璃深深鞠了一躬,道:“谢谢师叔!”这才双手接过这个便宜师叔所赠的见面礼。
由于是故人之徒,出于爱屋及乌,梦璃对楚蝉的初始好高度就极高,又见她聪明乖巧,行事有礼有节,对她愈发喜爱,更加愿意教导她。
“音律多用于净化人心,于修行、战斗只是辅助。你若是想专攻于此,需要放弃一些东西。而你师父可是剑修,一招便威力无比。你可想好了?”
说到这个,楚蝉感到深以为然。凡事贵在精通。她现今所学庞杂,未来定不能长久。该选择哪条路是最适合自己的,必须早作打算。
然而紫英却老神在在地说道:“无需急于抉择,顺其自然罢。”
梦璃暗自摇头,心想这位正主可真是一点也不着急啊。
于修仙者而言,历情劫最困难的是寿命的不对等。如若不能在她这一世完成,想渡劫必须穷尽三界去搜寻她的转世,成功的希望便愈发渺茫。
为了不演变到这一步,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提升她的能力。因而梦璃不惜花时间点拨她,赠送了一本上古琴谱,最后弹奏一曲箜篌送别。
楚蝉直到被师父拎上飞剑,都没再寻到机会与奚仲说话,告别也就不了了之。
盘腿坐在飞剑上,她觉得非常生气,拽出脖子上的玉佩,捏了个法诀与对面谈话:“苏苏师兄,你到哪里了?”
屠苏因为尚未筑基,不能长时间御剑飞行,此时刚行至黄河之畔。
“小蝉,这条河比想象中要宽很多呢!简直一眼望不到边际。你记得我们曾经找到过它的源头吗?真难以想象……”
对面传来他略显兴奋的声音,从他寥寥几语的描述中不难感受到开阔的心境。
“哈哈……因为是母亲河嘛。路上有遇见同路人吗?”
楚蝉不知道这次他是否还会到翻云寨,遇见兰生与襄铃等人,至少目前他们都还没有出现。
“翻云寨……?我一路破了不少山寨、水寨,好像还没有叫这个名字的……”
尽管他的叙述干巴巴的,却一点也不难听出他到处管闲事,弄得自己险象环生。
楚蝉脑门上青筋直崩,恨不得钻进玉佩里爬到另一端去。
她跪爬起来,拽住前方师尊大人鼓风翻飞的衣摆,堆出讨好的笑容,明知故问地说道:“师父,我们这是在向东行?可是衡阳不是在西侧吗?”
谁都不许去衡阳!但听紫英冷哼一声,“此为屠苏之劫,必须由他亲历。你在旁干扰,是为投机取巧,违背天理命数,不但无法消解他的劫难,还会祸及自身!”
“有……那么严重吗?”楚蝉当真被这番危言耸听吓到了,一时间无比沮丧,思来想去仍不甘心地问道:“那我们可以往南去吗?”
她委实是忧心欧阳少恭诡计多端,那心眼多的,十个屠苏捆一起也不是他的对手。与这样一个人对着干十分不明智,楚蝉觉得没有必要为自己树立这么一个恐怖的敌人。
她带回了镇魂石柱,炼化它可得屠苏的一魂三魄。用这原本的魂魄替换掉焚寂之魂,少恭的魂魄就可以归还于他了。
这些从理论上是完全可行的,实际操作也只差一项牵魂引命之法。因而楚蝉打算去风晴雪的部落,找女娲娘娘习得此术。
在她看来这件事情再容易解决不过,研习牵魂引命之法,然后找出少恭来,换魂之后,屠苏就再没有后顾之忧了。
可是紫英却道:“尚未到时候,且待之。”
楚蝉卜卦的结果为“否”,是个中中卦,所谓“否极泰来”,通俗点说就是现在是黎明前的黑暗,等待暴风雨来临前最为紧绷的时刻。从结果来看变数极大,于混沌中存有一线生机。
她的星象卜筮学得最差,只能推出个框架。倘若运用先天六十四卦,便可以推演出每一步的细节。
面前就有一名前看五百年、后知五百年的大神存在,奈何人家铁了心不告诉她,禁止她参和进去,她只得冲着紫英的背影鼓着腮帮子直运气。
紫英见她总是郁郁,也希望能让她高兴一点,于是飞剑落在扬州城外。
正值初夏之际,明媚的阳光照射在城墙上反射出片片光斑,敞开的城门内外人头攒动,熙熙攘攘的街景令楚蝉有种重回世间的恍惚感。
“今夜是乞巧节,我们明日再出发。”
“师父,您能不能告诉我接下来到底要去哪里啊?”
明明有紧迫的事情要做,却在这里漫无目的的环游,楚蝉觉得非常抓狂,开始严肃地考虑该怎么逃跑。
紫英的作风向来恪守清规戒律,难得想让她玩上一晚,见她反而心情变得更差,他也不再多言,径自按计划去客栈投宿。
楚蝉跟着他走进仙剑客栈,听得他与掌柜说:“一间房。”
这时她接着说:“再来一间房。”
紫英表情一滞,周身气息骤变。掌柜拢了拢褂子领,抖了抖背上冷汗,顿觉七月天怎么好像要飞雪?
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客栈掌柜也没见过像这样神仙般的人物。这名银发男子的容姿非完美所能形容,却叫人本能生畏,只略看一眼就不敢直视他的面容。
将目光移至他身侧的姑娘,虽不施粉黛却丽质天成,明眸皓齿,气质高洁,犹如一株亭亭玉立的六月初荷。被她一比,他前阵子围观的扬州城第一美人生生成了不堪入目的庸脂俗粉。
这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进来,看形容打扮是江湖人士,可他们是什么关系呢?兄妹,委实不像;夫妻?这个最有可能;最好不要是师徒……
掌柜见那男人一身道装打扮,心想这样一个比皇帝妃子都更漂亮的小姑娘,如果做了女道那就太可惜了。
“一间。”紫英冷声说道,沉重的压迫感让掌柜打了个激灵,顿时差点没流下泪来:竟然在这位爷面前走神!当真是不想活了……
“是、是!”他忙不迭地弯腰取号牌,这时候楚蝉一掌拍在柜台上,扭头对紫英甜甜笑道:“爹爹!”
紫英的万年冰山脸也不由崩塌,眉毛一阵抽搐,睁大的凤眸冷冷看着她胡诌。
“爹爹!”但见她一副小女儿娇态,牵着他的衣袖身子扭来扭去,甜糯的声音里几乎能刮下一碗砂糖来。
“女儿已经长大了,再和爹爹同房不合适了嘛。爹爹以前叫女儿抄写女戒来着,女儿一字一句都铭记在心。我们的盘缠还够用的吧?不需要这么节省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