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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兄,就送到这里吧!”
天墉城的山门处,饕餮纹的青铜立柱旁,楚蝉与送行至此的两位师兄们话别。
此次她是去蜀山参加门派间的盛事,由于有年龄与修为的限制,需得二十五岁以下的筑基弟子方可获得资格,陵越大师兄与屠苏一个是年龄已过,一个是修为不够,均得留守山中。两人一早送她出门,直送到山门处,期间她数次催促他们回去,如今众人仍然在依依话别。
“芙煐师姐,我也好想和你一起去哦!”芙蕖一脸天真灿漫地拉着楚蝉的衣袖,极为不舍地说道。她是妙法长老的关门弟子,年纪小但辈分不低,修为虽尚浅,但于符箓、道法上悟性甚好,前途不可限量,这般乖巧纯真的性格也使得门派上下也无人不喜欢她。
“下一届的责任便落在芙蕖身上了,届时你想不去也不成呢!”楚蝉微笑着抚了抚她头上的小鼓包。也只有小丫头会梳这种发式,她自己已经过了这个年纪了。
她再次拉过屠苏,叮嘱道:“师兄,记得答应我的事情,你可一定要保重啊!”
屠苏点点头,芙蕖嬉笑着说:“芙煐师姐你就放心啦,屠苏师兄就交给我来照顾吧!我一定会管好他的!”
“好啊,”楚蝉郑重地作揖,边温柔笑道:“那就拜托师妹多多费心了。”
“好了!唧唧歪歪的要说多久!哼,女人就是麻烦!”
要说楚蝉对这次出行有何不满,便是同行之人中有陵端的存在。他刚巧卡在年龄限制上,修为着实不低,因而尽管他惹得天怒人怨,大家仍然不得不捏着鼻子忍下来。
陵越见几名弟子都瞪着陵端,出来圆场:“此次你们与碧玉堂的师兄们一同出行,莫要让他们久等,这便去吧。”
楚蝉是一行人的领队,抱拳应承下来,随即正待出发时,忽而在场众人都定住了。
一名蓝衣道人翩然而至。他未发一言,但强烈的存在感令他瞬间成为目光焦点,只见他手中抱着一只木匣,越过众人来到楚蝉面前,将它交至她手中。
“鸾来琴?”楚蝉抚过修补好的三根琴弦,低垂着眼睛,恭敬地说:“多谢师尊!”
紫英板着脸,神情莫测,眼看着她转身而去,藏在宽袍中的手一紧。
自那时起,三个多月过去了,她真的退回到了堡垒里,全然以一名弟子的分寸来对待他,丝毫不越雷池,偏偏是在他有所意识之后……
他不知该怎么挽回他们间的关系,只想为她做点什么,这几个月来一直专注于修琴。鸾来琴为上古灵物,琴弦一断,琴的灵气损了大半,修补起来绝非易事。他本身长于炼剑而非炼器,花费了整整数月的时间,才赶在她将要出发前完成。
然而某些破碎的东西却没有随之修补好。她依旧无动于衷,那声冷冰冰的“师尊”敲打在他心上,令他觉得冬天尚未过去,春寒如影随形。
他们出发时天光刚刚泛白,直到行至山下,红日才冉冉升起。三月早春,山麓四处乔木初青,枝头间藏着嫩嫩的绿芽,饱含灵气的微凉空气令人神清气爽。
在山脚下,他们见到了在此等候的碧玉堂道友,分别是一男一女两名弟子。男子名为赵昶,姿容昳丽,举手投足优雅已极,即使身着道服,依然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气质。
女子亦是甚为灵秀,一双凤眼宜嗔宜喜,名唤作柳灵姝,美好的名字与她本人十分相符。大家年纪约莫相仿,两人也都很好相处,互通名字后,很快便打成一片。
碧玉堂主修内丹,重视修仙凝神之道,与紫翠派并为昆仑八派中长于炼丹的门派。他们身上的道袍样式与天墉城的弟子服一般无二,仅是颜色为赭石色,取“土德”之意。
碧玉堂重丹道养生之法,弟子的战斗能力上终究比不上钻研剑修之道的天墉城,只获得两个名额,因为担忧势单力孤,遂与同门们一路偕行。
楚蝉见赵昶年届二十四,言谈举止颇为老成,推举他作为队长。对方早知她是紫胤道君高徒,亦是天墉城众人的领队,连忙退让,一番推让后的结果是赵昶为主,楚蝉为副。
一团和气中,七名年轻的道家弟子朝南边御剑飞去。楚蝉与赵昶并行于首列,交谈中她忍不住问道:“赵师兄,我观之你通身的气派有别于常人,可是出自大宋官家?”
赵昶爽朗一笑,供认不讳,其坦率的程度倒是让楚蝉吓了一跳。原来他竟是一名皇子,是仁宗赵祯尚为太子时,与滕妾所生。因幼时体弱,加之生母在其父登基后不久便早逝,他在宫廷中孤苦无依,遂而另辟蹊径,以为父寻长生之道为由,上山拜师,一晃至今已十五年。
楚蝉听完这番话,便知他是风光霁月之人,更加起了结交的心思。
她长于音律,但实际上无论是琴或是箫,她几乎全靠自学,而剑阁的师徒几人除她之外都近乎音痴,只懂好听不好听,对乐理一无所知。而赵昶出身不凡,虽是已出世,但每隔几年会回到汴京探亲,与俗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此一名贵公子,自是君子六艺俱全。
楚蝉向他探讨音律,赵昶言无不尽,更对她自己摸索出的心得十分感兴趣,往往她不经意一言,便令他回味无穷。两人相谈甚欢,更不觉时间流逝,不出半日已进入巴蜀地头。
临近峨眉,山间群峰叠嶂,峰峦雄奇,郁郁葱葱的林木中萦绕着空山猿啼,更令人觉得清幽不已,赵昶不禁感叹:“不愧是秀甲天下之地!”
回想起上次来此处时,她才六岁呢,晃眼间十年已过,低头望着自己身上的紫袍,楚蝉有一瞬间的恍惚。
由于时间尚且充裕,这些人又都是初次进川,眼见这不同于巍峨昆仑的灵秀山峦,大家都想好好游览一番。于是众人收起飞剑,降落于峨眉境内,预备步行上山,以饱览沿途美景。
山中不乏木魈精魅,大多为草木所化,没有任何威胁性。凡有动物所化的妖物,稍有灵智便知这群人不好惹,纷纷四散避开。楚蝉几人也没有与这些小妖计较的意思,睁只眼闭只眼便放过去,然而只有一个人脑子并不正常。
“四十七、四十八!”陵端剑落,鲜血溅起,令他更为亢奋,放声嘲笑旁边几人:“我杀得最多,你们都不如我,哈哈!”
芙靥极为看不惯地说道:“修道者需悲天悯人,这些小妖碍着你什么事情了?犯下如此重的杀孽,你就不怕雷劫劈死你吗!”
“我是在为山里的百姓除害,积攒功德!”陵端牛目一瞪,猖狂叫道:“不以斩妖除魔为己任,还修什么仙,你们这群懦夫,不敢动手就别眼红别人,哼,胆小鬼!”
柳灵姝对他满目鄙视,赵昶亦是连连摇头,只是他两人非天墉城中人,不好开口,只得劝道:“陵端师弟,此处深山老林,罕有人迹,不必如此费心,倒是我们的行程延误了不少。”
陵端谁都不服,却有些惧怕赵昶。在货真价实的皇子面前,他的纨绔习气哪里发作得出来,只好愤然一哼,不情不愿地坠在队尾。
楚蝉向赵昶报以苦笑,心道这下真是丢人丢到邻居家了,却见他对自己眨眨眼,口型笑道:“无妨,有我在。”不由会心一笑。她转而回想自己当初为了积分,不放过哪怕一个小妖,但凡出去巡山,便杀得整个山上片甲不留,心中又怀念又感慨,手指抚上腕间通体碧绿的翡翠玉镯,对它说:“十七呀十七,这次下山,你又要大赚一笔了。”
“您不是说过,这叫做双赢吗?”多年相伴,对于她的无赖本性,十七从最开始的应对无措,到如今早已应付自如,很流畅地拿她的话来堵她。
确确实实是双赢。如今楚蝉早已无需通过打怪赚钱,她主要靠贩卖货物,将十七那个位面所缺乏的矿产卖给它,换购符箓、丹药来拍卖,攒下了庞大的身家,数额巨大到有时令她自己也咂舌不已:要么怎么说倒爷是最赚钱的呢!
途经一个山间湖畔,这里群山环拱,风景幽丽,清风徐徐,大家一致同意多逗留一阵。陵端为了洗刷一身血腥气,大摇大摆地踏进水里,血水在清澈见底的湖水中荡漾开来。
楚蝉正吩咐十七开启资源搜索模式,突然听到刺耳的报警声:“有危险,速速离去!”
“快走!”楚蝉毫不迟疑地扯过芙靥与灵姝,大声呼唤其他人等赶紧离开。肇临几人一经反应过来,立刻祭出飞剑。赵昶御剑从空中飞过时,拎起湖中的陵端,追着他们而去。
湖中心的薄暮忽然四散复又聚拢,一团金影从中极快地蹿出来,朝着众人离去的方向疾速飞跃。幸而众人皆对楚蝉十分信服,在她示警后,二话不说立刻逃出,这才堪堪将那东西甩掉了。
逃进一片山石林中,他们才停歇下来,各个汗流浃背,胸中仍心悸不已,七嘴八舌地问楚蝉:“那是什么东西啊?”
楚蝉自己也不甚清楚,正要问询十七的时候,忽然前方跑来一名妙龄女子,梳着双环髻,粉衣道服的打扮看似是蜀山弟子,果然,她自报家门,正是蜀山派玄英长老门下,名唤作凌黛。
楚蝉见她衣衫破损,佩剑遗失,神色惶然,心中暗暗奇怪:“这是蜀山境内,怎会有蜀山弟子如此狼狈?”暗自提起警惕,生怕是陷阱。
然而在几番确认下,她确信凌黛并非什么妖物所化,所言的事情也确是事实。原来近日临近门派盛事,她们被师尊和长老们派出来迎客,她与自己的师妹凌悦两人一组,负责西北边这条山道。
可就在方才楚蝉几人路过的湖畔旁,师妹被一怪物掳走,她是在师妹的拼死相护下,才勉强逃了出来。
“还请道友们助我救回师妹!”凌黛声泪俱下,凄楚的模样任谁看到都会心中难过。陵端立刻把他填满脂肪的胸脯拍得“啪啪”响,“这有什么问题,包在本大爷身上!”
他说着边提起剑,往来时方向走去,说风就是雨的做派叫剩下几人面面相觑。
“陵端!”楚蝉愤而喝道:“你要去哪里?敌情未明,你就贸然行事,你真以为你去就能赢?要是你自己反而被抓,还要拖累我们来救你怎么办!”
“哼,本大爷出马,当然手到擒来!”陵端受不得激,尽管明知她所言非虚,此刻却根本听不进去:“你别找借口,你就是胆小怯战!等到你搬来救兵,凌悦师妹早就尸骨无存了!”
凌黛顿时泪如雨下,立刻要跟着陵端去救人,让楚蝉头痛不已。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她眼见阻止不了两人,在他们转身离去时,用剑柄重重敲在陵端颈后。
陵端沉重的身体扑倒在地上,赵昶和灵姝等人望向楚蝉的目光惊奇中带上了敬畏:她的动作可真娴熟啊!且看天墉城诸位师兄妹们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显然不是第一次了,想不到这位年纪不大,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师姐,居然有这般凌厉的手段!
“凌黛师妹,请稍安勿躁。”楚蝉温言相劝,他们救人的心情同样急迫,但那妖物真身未明,又甚是厉害,贸然前去只是白白折送人手,还是稍待门派援手来了再说。
凌黛却根本听不进去,哀泣道:“师妹、师妹陷于那魔窟,多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此时不知在遭受怎样的虐待。哪怕我不能救她,总也能拖延片刻,不至叫她陷入万劫不复!”
楚蝉见她神情悲怆至极,总觉得另有隐情,更是排斥,忽听芙靥一声尖叫:“陵端,你回来!”她回头去,看见躺地上挺尸的陵端竟然爬起来,迅速跑得没影了。
旁边同样目瞪口呆的陵锐一拍脑袋,叫道:“啊,师父走前赐给师兄一件护身法宝,想必……”楚蝉懊恼不已,又见凌黛一副深受鼓舞的模样,连忙抢上前几步,把她拦下来。
“既如此,我们便随凌黛师妹一同前去救人。”她在心里把陵端恨得牙痒。
自己与他的不合全天墉城都知道,他这一去出了什么事,戒律长老必然不会善罢甘休,还可能当头一盆脏水泼来,指责她存心谋害同门。届时她在天墉城数年苦心的经营将会毁于一旦。而如若真对凌黛见死不救,这个问题就将上升到门派形象的高度,整个昆仑的脸都会被丢光。
楚蝉与赵昶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点了点头。事到如今只能铤而走险的上了。
这里虽然偏僻,但不出半个时辰,蜀山的弟子应当会赶来,只需拖延这般时间便好。
楚蝉迅速做了分工,陵锐与肇临剑术最佳,去打前锋,吸引怪物的注意;自己与赵昶借机潜入探查救人,灵姝则去湖畔接应,留芙靥在此照顾负伤的凌黛,并接应门派的后援。
离开前,凌黛柳眉纠结,样子深深地矛盾着,最终说道:“还请两位师姐千万切莫接近那湖心,让诸位师兄去便好。”
楚蝉更感蹊跷,但时间已不容她细想,众人按照方才的分工,踏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一盆大狗血泼上来~~看了这章,妹子们估计已经多半能猜出来了吧?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