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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子在后面看到前面被黑雾笼罩,心里本就发急,同时感觉到一阵无法言喻的哀伤从心底漫出,一下子就感觉到这是亲人离去后的血脉反应,顾不上和慧静说一句,就从车上下来,要冲到黑雾中去,被慧静一下子就按住,道:“你想进去干什么?”她在外看着弥漫着邪恶而嗜血的黑雾,感觉一进去就会被这黑雾同化。
不知过了多久,黑雾散去,车门一开,沈中玉从车上下来,随后跟着的就是张致和。龙子见此,上次就跪下道:“大人。”
沈中玉抱着只黑色的胖猫,看到龙子在眼前跪下道:“你这是怎么了?”
龙子哭道:“母亲已死,我愿追随大人左右。”
沈中玉闻言,将手放在他的额上,道:“不曾发热呀,我该知道你母亲死去也有我的一份。”
龙子抬头,脸上带了梦幻之色,道:“大人先前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母亲该是放下屠刀了吧。”
沈中玉听到这个,掐指算了算,发现此处天机不明,外界之事该是要迟上几天才会让人感应到,此刻一掐算,龙母该是死在五天前,这可好了,出去不用再担心龙母守门了。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看还是顺服跪着的龙子,道一声:“也好。”手指一勾,法印已成,落在龙子脑中,却是主仆契约,不算严苛,但也有主仆之分。
契约既成,沈中玉便道:“起来吧,不要整日下跪。”
“喏。”龙子起来,侍立在侧。
慧静在后,眼睁睁地看完这一幕,虽然有几分生气,暗道龙子未免太不争气了,却也没有硬要拦着。
沈中玉见龙子起来站在一旁,就道:“你原来叫敖润,以后跟我姓,加个沈字,叫做沈敖润好了。“
龙子闻言一喜,道:“喏。”
沈中玉将怀里抱着的小猫儿往沈敖润怀中一塞,道:“接着吧,我来开门。”
梼杌在睡梦中发现换了个人抱,一抬头就向龙子吼了一声,便是天生龙威也抵挡不了天妖凶悍,龙子向后急退了几步,但手上还是牢牢抱着这异兽,不曾丢开手去。
沈中玉冷眼看他这么忠心,笑了笑,怒斥那梼杌道:”再调皮,我就扔了你到水里去。“
梼杌被沈中玉先前就管教了一遭,此时心神清明,想到师父在生时的行事,见他发怒,如何再敢说话,只得乖乖地任人抱着。
沈中玉方才转怒为喜,跟龙子说:“这家伙若再调皮,就吊起它的尾巴,给它两下。”
龙子唯唯应了,却只是在梼杌身上顺了顺毛。梼杌被他摸得舒服了,软成一滩泥一样,似是没了骨头一般任人抱着。
沈中玉见他们相处得好,转身看向目前那扇朱漆兽环大门,算来竟有两三百年不曾进去过了,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叹,神识探出,轻易就沟通上了原来沉睡着的禁制,不一会儿,两扇大门自然而然就开了。
沈中玉上前,摸了摸那门钉就道:“这门钉上都要积灰了。进来吧,只有一条路好走,若逛到别处去,让什么东西吞了也概算自己命不好。”说吧,他就先举步跨过门槛进去了。
内里就是一条大甬道,直通到一处玉阶九间的大殿,道旁也是琪花瑶草,玉树珠林,而每隔十来尺,花花草草又簇拥着一个极其精致的盆景,看着有高山流水的,也有平湖如镜的,甚至还有堆沙叠土,成了大漠风烟的,种种不同……
众人看得目不转睛,沈中玉却紧紧地握住张致和的手,生怕他拐到那些盆景跟前去。张致和觉得手疼,转头看着他,目露疑惑。
沈中玉就道:“这些盆景实际上就是一处外在幻境,我用幻魔镜设的,专门用来放我从各处寻来的异兽珍禽。你若转进去了,还不知道下次出来要到什么时候了。”
张致和闻言笑道:“师父也养了两只冰凤在山顶了,每日都要亲手喂伺,只是不曾像先生这般娇养。”
沈中玉摇了摇头,不说话,都是以前好炫耀权势法力时做的事,现今心境不同,也懒得再弄了,就道:“那都是闲下来弄的。”
“先生和我说说?”
“好。”沈中玉听到这个。两人手拉着手,去到盆景不远处,一个说,一个听,偶尔是一个问,一个答。张致和自觉增添了无数见识,那盆景不过方寸大小,但在沈中玉操纵之下,地形变化,种种异兽出没,张致和看到只在大漠之中鬼面蓝蜥蜴,有剧毒,喜吃人;还有火血三眼蝎,若人被那尾刺蛰下去,会全身血液沸腾而死……而在平湖之中,又有蛟龙翻江,长蛇相搏,玄武摆尾……
等到一个个看完了,张致和兴奋不已,连金丹之上的沉璧也在铮铮和鸣,想要冲进去搏杀一番,索性握着剑,跟沈中玉问道:“先生,我愿进去一搏。”
沈中玉赶紧把他拉走,说道:“我把它们收集来也不容易,心疼我一下。”
张致和听到这个,才想到这是有人养着的,颇有几分失望地说道:“哦。”
“走吧。”沈中玉拉着他,顺着一条甬道走到大殿前,抬头看了看那巍峨高大的九间大殿,说:“说来也无趣,我只有在寿诞和渡劫之后才到这里坐一坐,自夸荣耀,现在想来却是无聊得很。”说罢,撩起袍子下摆,缓缓上了玉阶,推开了门,跨过门槛进去。
张致和在后跟着他一道进去,也停下了脚步,眼神一迷,一瞬间眼前的景象和当日戚寒水看到的景象重叠了起来,忽然地就紧张起来,阴森的大殿像猛兽大张的嘴一样,竟吓得他顿了顿。
张致和回头看了看门外的灿烂的日光,竟有些时空交错、不知今夕何夕之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自己的手还被攥在沈中玉温热的手心里,心里一松,想到,这是沈先生的旧宅了,我该好好看看才是,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作甚。
殿中虽然很久不曾有人来过,但在法阵的护理下整洁如新,纤尘也无,同样也是昏暗依旧,在戚寒水的记忆中,尚有成百上千的蜡烛点着,如同夜空中的繁星点点,但此时连蜡烛都没有点,只有阳光在门前的地板上划出了一道光斑。四周帘幕低垂,梁柱之上雕着狰狞可怕的天魔妖鬼,在昏暗之中,这些恶魔鬼怪像是活了过来一般,用宝石镶嵌的眼珠闪烁着血色的流光。
同样跟在后面进来的慧静打了个哆嗦,拉着龙子要出去,但是龙子抱着那黑猫不肯走。慧静受不了这渗到骨子里的寒气,一转头,愤愤地出去了。
那黑猫到了这里却就精神起来,从龙子怀中跳下,前爪一抓地,后腿一蹬,就向正站在宝座前的沈中玉扑过去。张致和一见,想到这妖兽凶顽,唯恐它伤人,连忙拔剑出鞘,就要向那猫儿削下去。
那猫儿却不知如何,看到宝剑拦在半空中,尾巴一动,身形就想上一窜,爪子在张致和的剑上一踏,就扑得更快了些。张致和见此大惊,喊道:“沈先生!”
沈中玉此时刚回过神来一样,回头就看到那只黑猫到了跟前,一挥袖子把它甩到宝座上去。那只黑猫落在宝座上志得意满地转圈示意,但渐渐就身懒神疲、萎靡不振地盘成一团睡了过去。
沈中玉摇头一笑,继续挑着宝座前那鹤型香炉里的灰。张致和见沈中玉无事,上前道:“先生,这妖兽狼子野心,如何还养得?”
这时,沈中玉把香点上,青烟袅袅自鹤嘴而出,一股子甜香泛起,沁人心脾,他就问:“这香好不好?”
“好香,这是什么?”
“朝云。来如春梦几多时,散似朝霞无觅处。这家伙作了几千年的梦,就让他心满意足一会儿吧。“沈中玉说完,跟张致和解释他的上一句话,”在魔道,弑师是传统。“
张致和听到这个,心里震动,看他这般平淡的样子,本来想要劝说安慰的话也吞了回去,最后说道:“那便要恭喜先生了。”
“喜从何来?”
“在正道,欺师灭祖者天下共诛之,先生可以放心了。”
“我有什么不放心呢?早已习惯了。只不过是小心些。”
张致和摇了摇头,认真说道:“只是习惯,却不是喜欢。”
沈中玉听到这个,心里乍惊乍喜,故意露出疑惑之色,问道:”我本是魔门中人,你又知道了?“
“我自然知道。”张致和上前握住沈中玉的手说道,“先生喜欢的是秩序井然、和谐有度,而不是这礼崩乐坏的一团混乱。”一路看来,先生虽是魔门中人,最善算计人心,却非好勇斗狠尚诈力之辈。
沈中玉听到这个,心里却似饱尝了甘霖蜜糖一般,本还是微笑,到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若不是还有些养气功夫,只怕笑着笑着就要流泪了,想到终有人知我心思,也不算虚度两世了。这般想着,紧紧地抓住了张致和的手,只是说不出话。
张致和心里一动,上前抱着沈中玉就说:“先生,放心。”
沈中玉也回抱住他,在他耳边说:“你很好。我如何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