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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致和本是心情舒畅,听到沈中玉这般严肃谨慎,也是心中一凝,立刻掐诀闭气,见到沈中玉双手握拳,身影颓颓,立刻将他扶了起来,灵机一动,想到之前所作的偈语,向殿后走去。
佛偈说莲开而遁,这莲台寺中最大的莲花大概就是中央大佛座下的莲台了,虽然尚未见到僧人,但去莲花开处总不会有错的。
一边走,一边看,还一边打散了几个拦路的人,他就越发惊心起来:
一个人走在路上,看到地上宝物不甚在意,却就嘿然一笑,而宝物主人却无名火起,揪着他的衣领就一拳打过去,却不小心就蹭到了路人。路人也是腾地震怒,挽袖就打。过不了一会儿,血溅五步。宝物主人咬着人耳朵,像狼犬一样露出白森森的牙,看着四周桀桀怪笑。
但周围的人不但不怕,反而也围过去厮打起来,血花四溅,腥气扑鼻。转眼间,本来竞夸豪奢、风流繁华之地成了血肉修罗场。
早前那香气像蛇一样钻进了沈中玉的鼻子里,越发往脑子里钻去,在方寸大小的泥丸宫内进进去去,将他的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前世今生的记忆被翻来覆去,一时出现的是上辈子三千圣寿,高陵雪亲奉三十童男童女的情景,下一刻就是他在沙漠中和张致和相依为命的景象,似真似幻,难以分辨……
沈中玉看着看着,却无名火起,我之记忆何等珍贵,竟被外力随意翻弄,心火一起,心中各种愤怒、压抑等等情绪加入其中,心火具象化为巨大灿烂的火球,其色苍青,自己仿佛成了古之火神,能够掌控这个火球,想要焚烧一切,但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一咬舌尖,鲜血喷出,眼神恢复清明。
张致和本来一直扶着沈中玉在往外走,但见到不对,就已经停下来,将他一把背起,大声诵念清静经。
沈中玉伏在张致和身上,缓缓吐出了一口浊气,定睛一看却见到自己刚才喷在张致和脖子上的鲜血,洁白修长的脖子上是鲜红如朱砂的血,对比鲜明得让他眩晕,他忽然间起了念头,想要咬上去痛饮这年轻道子的鲜血,想要吃了他。
感觉到心魔起伏,沈中玉赶紧取出清心琉璃灯,用掌心托着,清光莹莹,能破千载愚顽黑暗,沈中玉感觉到心头火消,一下子就轻松起来。
而在灯光笼罩下的那几个人也愣在原地,忽然惊觉自己和人竟厮打到连一丝体面都不存,衣服破烂不说,连耳朵鼻子都被人咬了下来。
张致和却看都不看他们,只想到沈中玉正处于心魔起伏之时,再闻了这样的迷香,还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一出到去殿外,感受到微凉的夜风,张致和感觉有些昏沉的脑袋稍稍清明了些,背着沈中玉一边往大佛走,一边道:“先生可好些了吗?”“
沈中玉伏在他的肩膀上,脑子里还有些昏沉,始终看着他脖子上那滴血不顺眼,听到问话,打起精神道:“已好些了,让我自己走吧。”
“先生,你没事就好。”张致和说道,故作轻松地把沈中玉颠了颠,道:“先生,你可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尚未听到回答,只是刚走慢了两步,却被后面的人推得险些一跌,回头看却见大量的人跟在他身后也出来了。
有些人出来先是摸遍身上的大小口袋,又把袖囊翻了出来看,然后就是呼天抢地;也有些人出来时还捧着自己的断手,或者耳朵鼻子等残损肢体,也是泪哭无泪;更多的却是出来之后依旧愤怒,嚷嚷骂骂地把前面的人拨到一边去,自己在路中间大摇大摆地走,这样免不了碰到更多人,然后又打起来了……
他忍不住又问道:“这都是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沈中玉一手握住清心琉璃灯,唯恐被人挤掉了,一边道:“佛家有善香,恶香,等香,不等香,这便是不等香了。”
“我也听过不等香,但不过是离魂小术,哪至于此?”
“寻常不等香算得了什么?”沈中玉道,这才是真正的不等香,加入了佛油所制的不等香,佛油就是用虔诚佛子炼成的尸油,不知要多少大德高僧才能炼成一小罐,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想到这里,他又开始头痛,头痛之余竟还有隐隐的畅快之感,还想到若我不曾尸解,是否也可饱尝这一场血肉,感受这毁灭盛会的快意。
张致和见他不再说话,想着他肯定是不曾缓过来了,去到大佛脚下,轻轻一跃就跳到莲台上,将人放下,给他盘手盘脚,作出那五心朝天的坐姿,将清心琉璃灯放在他膝盖上,莹莹青光圈出一圈光明宁静,自己则小心警惕着周围的人。
清风送远,仿佛还带着微微的兰麝芬芳,便是已经栽过一次的人也忍不住陶醉在微醺的香气中,像雏鸟待哺仰着头,鼻翼在剧烈地煽动,想要挽留更多的香气。
沈中玉膝上的清心琉璃灯青色的火焰忽然跳了三跳,整一盏灯腾地升高,然后一阵爆裂之声发出,琉璃灯盏爆裂,灯花爆开,在空中结成如意,随后就像烟花一般散开。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四周的人刹那间就红了眼,又打在一起,自然也有人打起了还站在莲台上的张致和。
原本下垂的剑尖一个上挑,挑起第一个大胆狂徒,抛向半空中,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恐的噎鸣,像被人扼住了喉咙,四肢在半空中乱挥乱抓,下一刻就往下坠落,沉入永恒的安眠之中。
第一个有胆上前的人下一刻就成了尸首摔回到人群里。众人爆发出一声兴奋、崇拜与恐惧交集的叫好,然后像开笼的猛兽俯身蓄势一般,要向张致和攻来!
张致和回头看了一眼沈中玉,他靠在佛脚处双目紧闭,一动不动。他知道这时候是最危险的时候了,对他也是对沈中玉,深陷在心魔劫中的大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阴魔附身;而拦在阴魔身前的自己恐怕会第一个没命。但,这是沈先生,他怎么可以将一向爱护自己的沈先生留在这群暴民当中。
今日已避无可避,来战!
已然做好决定的张致和不再脸色凝重,反而对下面的人露出一个冷酷不屑的微笑。这样挑衅的微笑就是最好的刺激,一群已经双眼冒着火、白森森的牙齿冒着光的野兽拿着各种武器一拥而上!
血龙出渊,剑势如龙,螺旋状从人群中穿过,拦在路上的人被割裂成纷扬的血花与森然的白骨,划出一道长长的空地,如道路一般。
杀红眼的人沐浴在血中更加兴奋,愤怒的吼叫、兴奋的呼喊汇成一股嘈杂的风,想要把身材单薄的张致和卷走。
张致和喊一声“痛快!”,感觉耳中如雷轰鸣,脑中金花乱冒,眼前一派血红,就以这一场战斗为沉璧洗剑。
感觉到沉璧激动的颤抖,张致和不再保留,落入人群之中,却似是小白羊落在群羊之中一般,各种各样的武器从四面八方打来。
在上面,刀、剑、戟、戈等等如乌云压顶,在下面则有各样阴损兵器袭来:绊马索、钩镰枪、铁蒺藜等等,就连四周也有刀剑横扫乱砍,处在其中,仿佛天下皆敌,无从可躲!
但这些都被拦住了,仿佛是初生婴儿拦住了蛮横大汉的拳头,又似是较弱少女抬住了暴徒的手臂,人们只看到了道道残影,似是一剑又似是千万剑,恰到好处地打断了每样武器前行之势,迫使它们停了下来。
滔天剑意勃发,如洪水突发,奔涌而下,最内圈的人像被喷泉冲开一般,被抛向空中,在空中像被划破的水袋一般,鲜血散射,淋了众人一头的血,随后,才向四周摔去,摔落在外圈人的身上,汩汩血流,浸得地上泥土皆湿。
张致和一剑穿了个彪形大汉过来,躲在他身后,截下了接下来的围攻,一手赶紧从袖囊里掏出一瓶聚灵丹,像吃炒豆一样都往嘴里倒。感觉到充沛的灵力在丹田炸开,像绝提的水一样冲向本来已经灵力干涸的经脉,挤压着狭窄的脉管。张致和闷哼一声,把大汉扔开。
再来!张致和剑身一转,剑势一变,如扇形一般向他们铺开,剑意入体,爆发出滔天死气,人们就如水袋一般委顿在地。
还有谁还敢来?!张致和站在人群中,原本素色道袍被血染得通红,清秀的脸庞上也是血迹斑斑,不似是正道修士,反而像是修罗恶鬼,冷然的目光压过已经心生惧意但仍虎视眈眈的众人。
来一个就再杀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