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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深,峻王早已呵欠连天,可仍然坐着不走。莫寒月起身,说道,“王爷不走,那就坐着罢,十一要去歇息!”转身往内帐走。
“本王陪你一同去!”峻王跟着起身,刚刚跟着走出两步,就听帐外丁亦的声音回道,“王爷,公子们回来了!”
二人同时停步,峻王向莫寒月一望,唇角挑起一抹笑意,说道,“我们一同去瞧瞧罢!”顺手揽住她的身子,向帐外来。
营帐之外,果然见罗进在前,与几府的公子一同向这里来,竟然不见罗越。莫寒月一惊,忙迎上几步施礼,说道,“罗三公子辛苦,易大公子和左姐姐可有什么消息?”
“有劳王妃过问!”罗进还礼,轻轻摇头,皱眉道,“这两个时辰,我们已将近处搜遍,竟然没有二人的踪影!”
莫寒月点头,目光向众人一掠,问道,“怎么不见大公子?”
罗进含笑道,“十一小姐不必担忧,大哥留下助小静安王搜山,并没有一起回来!”
莫寒月这才松一口气,含笑道,“原来如此!”
罗进身后跟着侯远、侯逸兄弟,听她单单问起罗越,侯远冷哼一声,说道,“这许多人搜山,峻王妃倒单单惦记罗大公子,也不怕峻王着恼吗?”目光有意无意,向她身后的峻王一扫。
莫寒月眉端微挑,淡笑道,“罗大公子对十一素来亲厚,原也没有瞒着峻王,况峻王也不像大表哥一样小家子气,不过问个安危,就有着恼的道理!”
一个软钉子不冷不热的丢回去,不显一丝气恼,倒是满含讥讽。
是啊,你侯远小家子气,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罢了!
峻王听到,忍不住闷笑出声,慢慢上前,轻揽莫寒月入怀,含笑道,“有劳侯大公子动问,本王的王妃素来磊落,本王有什么可恼?倒是侯大公子,这三个月不在府上,不知有没有后顾之忧?”
“你说什么?”侯远脸色微变,向峻王怒视。
谁都知道,易红珠当年欲嫁的是景郡王,只是阴差阳错,被他捡个大便宜罢了,难道如今连儿子也生了,易红珠还不安份?
莫寒月低笑出声,说道,“峻王之意,是说大表哥北行伴驾,离京三个月,怕表嫂无人照应,并无他意!不知大表哥想到何处,可是有什么事心里不安?”
侯远脸色微变,咬牙道,“峻王妃,当真是牙尖嘴利!”
莫寒月低笑,说道,“大表哥过奖!”
侯逸见到二人,早已缩脖子躲到侯远身后,此刻见侯远处处冲撞莫寒月,生怕峻王又将这笔帐算到自己头上,忙悄悄扯他衣袖,说道,“大哥,快些回营罢!”
侯远深知论斗嘴说不过眼前二人,冷哼一声,只是向罗进一礼,大步而去,对别的公子竟然不顾不理。
罗进看着兄弟二人走远,才轻轻摇头,向峻王施礼,说道,“多谢峻王命人接引!”
峻王低笑,说道,“举手之劳罢了,只是一路锣响,听来倒像是耍猴!”说完向侯氏兄弟的背影一瞄。
猴、侯同音,这是取笑侯远刚才自取其辱。
罗进忍不住笑起,说道,“峻王说笑!”
孙凌笑道,“峻王这铜锣惊狼的法子倒是有趣,沿途虽说没有狼群来袭,倒将近处的牧民招来!”
说的众公子笑起,齐齐向宇文峻谢过,一一辞去。
目送众公子散去,莫寒月转身向峻王行礼,说道,“天色不早,请王爷回去安歇罢!”也不管他应不应,自个儿转身向帐里来。
峻王好笑,仍然身后跟进帐来,笑道,“十一丫头,你不与本王说说,你想做什么吗?”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猜到,这个丫头是想将左纤纤和易鸿铭凑成一堆。只是易家是盛京城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不说,左氏一族也颇为势盛,实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将这两人凑到一起,难道,只是为了左纤纤不再纠缠罗越?
莫寒月却微微扬眉,说道,“王爷问的好笑,这个时辰,十一自然也要安歇,还要做什么?”
又装傻!
峻王好笑,淡哼一声,问道,“王妃要歇息,自然要人服侍,不知丹枫、丹霞两个丫头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就听帐外夏儿回道,“小姐,丹枫、丹霞姐姐回来了!”
莫寒月抿唇,说道,“唤她们进来罢!”
帐外应命,丹枫、丹霞二人掀开帐帘进来,见峻王在坐,上前给二人行礼。
峻王眸光在二人身上一扫,见穿着短衣散腿裤,不由扬眉,似笑非笑问道,“你二人打扮成这副样子,去做什么?”
丹枫向莫寒月望去一眼,见她含笑不语,才微微抿唇,轻声笑道,“回王爷,这几日小姐常常出外骑马,许是日头晒多,肌肤有些干,今日奴婢和丹霞妹妹去牧民家里取些羊奶来沐浴。”
“羊奶?”峻王瞪眼,怀疑的看看二人,又看看莫寒月,说道,“怎么羊奶还能用来沐浴?”
莫寒月轻笑,说道,“若王爷要喝,也未尝不可!”向丹霞道,“给王爷热一碗来!”
“不必不必!”峻王摆手,桃花眼微转,缓缓笑起,凑首到莫寒月面前,低笑道,“王妃爱美,也是本王的福气,不是吗?”话一说完,大笑出声,不等莫寒月发怒,已起身大步出帐。
去牧民家取羊奶,这个时辰才回,鬼才会信!只是丫头既有准备,再问下去,也自然还有说辞,倒不如不问。
“你……”莫寒月瞪眼瞧着他的背影,唇角却不禁挑起一抹笑意。
看来,自己的这些作为,并没有瞒过他去。
直到峻王的笑声远去,莫寒月才向二人一望,问道,“如何?”
丹枫抿唇,说道,“小姐放心,虽说费些手脚,已按小姐的吩咐处置妥当!”
莫寒月扬眉,问道,“他们可曾瞧见你们?”
丹霞抿唇,说道,“那左大小姐草包一个,还不等我们动手,就吓的摔下马来,只是那位易大公子功夫不弱,幸好奴婢早有准备!”
莫寒月点头,微微勾唇,浅笑道,“接下来,我们只等着看好戏就是!”
整整一夜,整个营地灯火通明,草原上也是点点星火,左、易两府的营帐更是乱成一团,不断有人出出进进,禀报木兰山的消息。
在左府来说,左纤纤一夜不归,闺誉有失,也就连累到左府的清誉。而易鸿铭却是易家的嫡长子,是总督府一府的门户支撑,其间的着急,更不下于左府。
不止两府的人无眠,就连与易家休戚相关的侯家,也是频频命人出去探问消息。
行宫里,皇帝宇文青峰被易妃苦求不过,一夜之间派出去三支人马,与小静安王一路的禁军汇齐,一同搜索木兰山。
天亮早朝,皇帝略略将要紧朝政处置过,就唤道,“景郡王,昨儿究竟是怎么回事?左大小姐怎么会去木兰山?”
其实昨天已经禀过一回,此时再问,自然是向左、易两府相关的人说明。
宇文青榕出列行礼,说道,“回皇上,昨日臣与小静安王和几府的公子出外纵马驰骋,出营门时,恰遇左大小姐。左大小姐听说臣等是去练习骑术,就一同跟去。”
一位闺阁小姐,遇到一大群公子,不说回避,却自个儿巴巴的跟去,怎么听起来如此怪异?
朝中众臣顿时一阵低议。左纤纤纠缠罗越,不要说各府各衙的后宅夫人、小姐,就是朝中众臣也有所耳闻,如今左纤纤竟然孤身一人混迹一堆男子之中,自然是因为有罗越在内。
左中行却脸色乍青乍白,咬牙不语,心中是又恨又怒。
如果不是因为罗越出身显赫,罗家又是如此势盛,这三年来,又怎么会任凭她肆意妄为,丢人现眼?如今惹出事来,闺誉有失也倒罢了,偏偏连累他左中行也抬不起头来。
宇文青峰将众人的神色收入眼底,也不禁微微皱眉,暗怪左中行不省事,脸上却不动声神,奇道,“只是左大小姐一人?朕怎么听说,峻王妃和几府的小姐也在场?”
“是,皇上!”景郡王恭应,说道,“左大小姐是臣等在营外偶遇,一同跟去,峻王妃与另几府的小姐是一同出游,在草原上相遇!”
“哦!”皇帝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想想也是,那位十一小姐向来只和罗、叶几府的小姐交好,倒不听说与左纤纤有什么交情。
“景郡王!”九门提督侯世龙出列,拱手行礼,说道,“请问王爷,左大小姐纵然与你们同去,怎么又会跑上木兰山去?既然那许多公子在一起,又为何单单走失易公子?”
景郡王无奈,只得将公子、小姐们比赛,中途左纤纤马惊的事重说一回,说道,“易大公子与她同行,她的马儿受惊冲上山去,易大公子即刻去追,那时本王与罗大公子在前,等到回头,二人已驰上山坡数十丈外。”
侯世龙扬眉,问道,“其后呢?王爷和罗大公子就任凭易大公子一人去追?”
听他言辞咄咄逼人,饶是宇文青榕性子温和,也不禁皱眉,说道,“罗大公子即刻调头,与孟公子一同追上山去,本王护送叶大小姐返回,一并向小静安王与各位公子报讯!”
这样的安排,合情合理,无可挑剔,侯世龙一窒,一时说不出话来。
左中行咬牙,说道,“依王爷所言,他二人冲上山坡数十丈之后,罗大公子与孟公子就追上山去,孟公子也倒罢了,罗大公子骑术精湛,武功超绝,怎么会连人的踪影也失去?”
不管二人能不能寻回,左纤纤也名节有损,这侯世龙是想攀咬上罗越,借机逼他迎娶左纤纤吗?
始终漫不经心的峻王突然低笑出声,说道,“依左大人之意,左大小姐马惊走失,不怪她自个儿,反而怪到罗大公子身上?”
左中行脸色微变,大声道,“臣并无此意!”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峻王连连点头,说道,“左大小姐一个闺阁女子,一夜不归,于闺誉有损,本王听左大人言辞,还道要将过错推到罗大公子身上呢!”
虽然左中行的意图,旁人也都听出来,可是直接将话挑明,问到脸上的,可也只有这位峻王!
众臣闻言,都不禁好笑。
左中行脸色微变,冷笑道,“依景郡王之言,小女与易大公子都与罗大公子同组,他自然负有照护之责,如今他二人走失,微臣多问一句,也不为过罢!”
“不为过!不为过!”峻王连连摆手,说道,“你们只要不是向罗大公子逼娶左大小姐,就不为过!可是话说回来,若说罗大公子有责,昨日在场的公子怕都难逃干系,也不知道有没有那许多左大小姐可嫁?本王倒可以笑纳一个两个!”
“你……”左中行听他混赖,不禁气结,倒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错,男子与小姐同行,自然负有照护之责,单单因为比赛同组就全部推到罗越身上,也太过牵强。
左中行暗暗咬牙,向上说道,“皇上,微臣是说,既然相距不远,又岂有追不上的道理?此事其中必有蹊跷,请皇上明查!”
“有什么蹊跷?”峻王挑眉,说道,“难不成是左大小姐故意假装马惊,要引罗大公子去追,结果最先跟去的是易大公子,于是二人一同消失?”
是左大小姐要勾引罗大公子,结果阴差阳错,反而把易大公子勾去,于是就将错就错!
这话说的虽然不堪,可是这三年来左纤纤纠缠罗越,也不是没有道理!
众臣一听,目光都带上些意味,向左中行望去。
是啊,如果不是为了攀上罗越,左纤纤一个大小姐,巴巴的跟着公子们去做什么?难免不是她使的手段。
左中行脸色乍青乍白,咬牙道,“峻王,你不要血口喷人,如今走失无踪的,可是老夫的女儿!”
是你的女儿,你就有理啊!
峻王好笑,点头道,“本王自然知道是左大人的女儿,要不然左大人为何急赤白脸的!”
“你……”左中行气结,转头不去理这狡赖小子,向上道,“皇上,木兰山再大,这一夜岂有寻不到人的道理?此事蹊跷,还请皇上明查!”
峻王听的连连摇头,叹气道,“唉唉!当真是井底之蛙,竟不知木兰山之大,可笑啊!可笑!”
左中行本来不愿再与他争辩,此时听他出言挑衅,不禁心头怒起,咬牙道,“老夫心痛女儿,请皇上追查,峻王不断出言讥讽,不知是何用意?”
峻王扬眉,含笑道,“本王不过是说木兰山极大,一夜寻不到人,也并不为奇罢了,何曾出言讥讽?”
左中行大声道,“木兰山再大,那上万的禁军岂有搜不到的道理?”
景郡王眉峰微挑,淡道,“木兰山绵延近千里,地形复杂,古来雄关峰立,可藏百万雄兵。虽说数十年前草原各部收入我大梁管辖,各处关隘已废,这木兰山的地形,却没有一丝变化。”
峻王点头,接口道,“更何况,左大小姐马惊,又岂会沿着山路奔跑?不要说罗大公子落后二人数十丈上山,就是并肩同行,也难免走失!”
“不错!”景郡王点头,目光扫过左中行,落在侯世龙身上,淡淡道,“左大人是文臣,自然不知其中利害,提督大人久经沙场,想来会明白罢!”仍然是温文的语气,却带上一丝淡淡的不屑。
殿内众臣,有一半是武将,自然知道木兰山地形复杂,听这叔侄二人一搭一档,一个漫不经心,一个温文儒雅,却句句说在点子上,都不禁轻轻点头。
大梁朝马上得天下,宇文青峰登基之前,也是沙场战将,听到这里也跟着点头,说道,“当年,朕曾听驻守石门关的……”话说到这里,不禁一顿,才又续道,“曾听一位老将讲述,木兰山果然地势险要,奇诡难辩!”
当年……
一个女子的身影,就这样猝不及防的袭上心头,令宇文青峰有一瞬间的恍惚。
那一天,她就在他的身侧,而如今……
宇文青峰摇头,挥去那突如其来的回忆,皱眉道,“如此说来,此事不过意外,还是等木兰山的消息罢!”
也只能如此!
左中行被那叔侄二人驳的哑口无言,虽然大为不甘,却也只能应命退下。
正在这时,只听殿外侍卫禀道,“皇上,小静安王求见!”
谢霖回来了!
殿内众人都是精神一振,宇文青峰忙道,“传!”
“传!”随着小太监的喝令,小静安王谢霖已大步进殿,单膝在阶下跪倒,大声道,“皇上,臣已找到左大小姐与易大公子,特来复命!”
找到了!
左中行大喜,忙道,“她在何处?可曾受伤?”
宇文青峰也不禁坐直身子,问道,“是在何处找到?此刻人在何处?”
小静安王微微一默,侧头向左中行望去一眼,这才回道,“回皇上,他二人匿在山谷的一处山洞中,离左大小姐走失处不远,昨夜天黑,不曾发现,天亮之后才发现长草后的洞口!”
上万的禁军,几乎搜遍整座木兰山,结果他二人竟然就在附近?
殿上众臣面面相觑,脸上都露出一些疑惑。
宇文青峰却准确抓到谢霖话中的要点,扬眉问道,“你说‘匿’?为何说他二人是匿在洞里?”
是啊,为什么是“匿”?
殿上顿时一寂,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谢霖身上。
谢霖俯首,微微一默,这才说道,“当时微臣带领众公子上山搜索,曾大声呼唤二人姓名,若不是藏匿,为何闻唤不出?更何况……何况……”
“何况什么?”宇文青峰追问。
谢霖又向左中行望去一眼,略想一想,这才向上行礼,说道,“洞中情形,微臣实难出口,请皇上见谅!”
这不说比说还可恨!
众臣一听,都不禁互视几眼,低声窃议。
有什么事,让一个早已娶妻的男子难以出口?
左中行脸色微变,上前一步,说道,“小静安王,你……你切莫胡说!”
谢霖淡道,“谢某并不曾说什么!”
是啊,他什么都没说,你急什么?
峻王低笑出声,问道,“王爷,左大小姐和易大公子都已找到?”
这不是废话吗?刚才不是已经说过?
众臣皱眉,谢霖点头,说道,“不错,都已找到!”
峻王挑眉,桃花眼带出些兴味,淡笑道,“是同在一座山洞中?”
“不错!”谢霖点头。
孤男寡女,同在一处山洞,还能有什么好事?难怪小静安王不能出口。
左中行脸色大变,众臣脸上却一片了然。
峻王却好死不死,又再问道,“他二人有没有穿着衣裳?”
“峻王,你这是何意!”左中行大喝,急声唤道,“小静安王……”
“没有!”不等他出言阻止,小静安王清朗的声音已经出口。
洞里的情形他无法出口,峻王这几句问话倒是容易答。
如此一来,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
左大小姐马惊,易大公子去追,可不知道为什么,追到之后并不一同返回,却找一处山洞躲起来,做那不穿衣裳的勾当。
左中行脸色惨白,大声道,“不!不会!小静安王,你……你不要信口开河!”
谢霖回头,静静向他注视,淡道,“此事本王和罗大公子,以及进洞的数十禁军亲见,尚书大人一句‘信口开河’,就想堵住悠悠众口吗?”
那么多人看到,那左大小姐岂不是……
峻王摇头,“啧啧”两声,浅笑道,“这些人艳福不浅,羡煞本王!”深以没有在场目睹左大小姐不穿衣裳的盛况为憾。
左中行早已没有心情与他争辩,呆立良久,才轻轻摇头,说道,“不……不会!小女……小女痴恋罗大公子,怎么会……怎么会……”
虽然说,易家与罗家都是盛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名门世家,易鸿铭和罗越也都是嫡长子,可是,不要说他还欠一个世袭的爵位,就算是有,此时事关左纤纤的名节和尚书府的清誉,也断断不能将过错认在左纤纤身上。
这话倒是不假!
众臣都不禁轻轻点头。
左纤纤纠缠罗越三年,怎么会突然和易鸿铭有染?看来,此事还当真是另有蹊跷。
宇文青峰轻轻点头,向谢霖问道,“他二人可曾带回?”
谢霖回道,“臣先行一步回来禀报,罗大公子率军随后护送,想来即刻便回!”
宇文青峰点头,向殿门口守着的侍卫道,“你去瞧瞧,去搜山的禁军几时能回?”
侍卫应命奔去,片刻回来,禀道,“皇上,罗大公子率禁军已不足一里,很快就到!”
宇文青峰起身,说道,“那就都跟朕去瞧瞧罢!”绕过龙案,大步向殿外去。
众臣奉命,跟在他身后齐齐出行宫,向营门而去。
刚刚走出大营,罗越已策马而回,一眼看到皇帝与文武群臣,忙翻身下马,疾行几步跪倒,说道,“臣罗越参见皇上!”
身后禁军跟着跪倒,齐声道,“参见皇上!”上万人同呼,声势极为惊人。
宇文青峰点头,也不唤起,目光掠过他向他身后黑压压跪倒的禁军扫去,皱眉道,“易大公子和左大小姐呢?”
听他点名,前方禁军分开一线,两个人慢慢从人群中走出,在罗越身后跪下,说道,“臣参见皇上!”
“臣女参见皇上!”
正是消失一整夜,劳动上万大军搜山的易鸿铭和左纤纤。
一时间,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二人身上,细细打量。只见易鸿铭还是身着锦袍,头戴顶冠,并瞧不出什么,而左纤纤身上却穿着一件宽大的禁军服饰,瞧起来颇为狼狈。
宇文青峰微微扬眉,问道,“左大小姐,你当真是马儿受惊,才冲上山去?”
左纤纤难堪至极,头垂到胸口,再不敢抬起,听他一问,只能轻轻点头,说道,“是!”
宇文青峰问道,“随后如何下马,为何脱险之后不下山与旁人汇齐?”
左纤纤脸色变幻,好一会儿才茫然摇头,说道,“马儿受惊,驼着臣女奔上山去,臣女惊吓之下,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到……听到身后易大公子呼唤,紧接着……紧接着……”
“什么?”宇文青峰追问。
左纤纤愣怔一瞬,轻轻摇头,说道,“像是……像是从马上摔下,就……就再也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宇文青峰微怔问道,“你是说,你摔下马来,就什么都不知道?”
左纤纤点头,说道,“是!等到再醒来,就……就……”忍不住向身边的易鸿铭一望,顿时满脸通红,跟着又转为惨白。
峻王漫声道,“再醒来,就和易大公子在山洞里了,是吗?”
“是……”左纤纤低应,声如蚊蝇。
她话刚出口,峻王又紧接着道,“还没有穿衣裳!”
这后一句,与左纤纤那一个字几乎同时说出,只是一个迟疑,一个语速极快,旁人听来,倒像是他先发问,左纤纤承认一样。
左纤纤顿时羞窘不堪,俯下头去,景郡王等人却忍不住莞尔。
这个狡赖小子,旁人不敢说的话,他却乐此不疲,不但要说,还反复来说,生怕有谁不小心听漏一样。
左中行心中怒火中烧,又觉面目无光,向左纤纤指道,“你……你这个贱人,竟敢……竟敢做出这种事来?”
“尚书大人不必发怒!”峻王含笑摆手,说道,“左大人,左大小姐既说不知道,想来还有内情,不防再听下去!”向左纤纤一望,说道,“左大小姐为何穿着禁军的衣裳回来?自个儿的衣裳呢?”
左纤纤羞窘难当,咬唇俯首,说不出话来。
是啊,就算是在山洞中做出什么,为何易鸿铭穿的整整齐齐,她却穿着禁军的衣裳回来?
宇文青峰向宇文峻一望,点头问道,“是啊,左大小姐的衣裳呢?”
跪在二人之前的罗越回道,“回皇上,只因左大小姐的衣裳已不能穿着,所以……所以臣才命禁军脱下一件给她!”说完,回身向禁军中一望。
被他一说,众人这才发现,跪着的禁军一色的黑衣,其中却有一个光着膀子。
随着罗越的手势,光膀子的禁军出列,捧着一个包裹送上,说道,“左大小姐的衣裳,小人奉命带回!”
宇文青峰示意,有小太监奔去,将包裹接过,打开捧在手里,送到皇帝面前。
众臣立在宇文青峰之后,这一眼看去,都不禁轻吸一口凉气。
但见一袭藕荷色湖丝衣裙,不但全新,而且质料上乘,却偏偏被撕的面目全非,不要说穿着,就是勉强挂在身上,怕也不能。
“啊哦!”峻王怪叫一声,说道,“这可不像是左大小姐自个儿脱下来的!”
是啊,自己脱衣服,怎么会撕成这个样子?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落在易鸿铭身上。
易鸿铭忙大声道,“不!不是我!”
峻王扬眉,说道,“易大公子,不是你,难不成还是本王?”
哪个说是你了?
易鸿铭咬牙,偏偏又不是和他斗嘴的时候,只是向上磕头,说道,“启禀皇上,昨日微臣是受人暗算!”
这话一出,群臣中顿时一片嗡声。宇文青峰问道,“受人暗算?怎么讲?”
易鸿铭道,“昨日臣见左大小姐马儿受惊,冲上山去,臣急忙去追,刚刚跃进一处山谷,就见左大小姐一头载下马来。臣大惊冲前去救,却有暗器袭到,臣急于躲避暗器,只能瞧着左大小姐落马。”
“既然你已躲过暗器,为何还说是受人暗算?”宇文青峰扬眉。
易鸿铭道,“是!臣本当救醒左大小姐,带她一同回营,可是……可是……”向左纤纤望去一眼,不禁吞口唾液,说道,“臣刚刚将左大小姐扶起,就……就闻到一缕异香,跟着就不省人事,等到醒来……醒来……”
“醒来就与左大小姐在山洞里,还没有穿衣裳!”峻王漫然接口。
不提衣裳你会死啊?
左中行一张脸早已黑成锅底,却说不出话来。
易鸿铭咬牙,说道,“是!”
“这倒奇了!”峻王浅笑摇头,说道,“难不成你二人只是不穿衣裳在山洞中躺一夜,什么都不曾做吗?”
还说衣裳……
左纤纤脸色惨白,俯在地上抬不起头来,易鸿铭却脸色变幻,转头向左纤纤望去一眼,脸上露出些迟疑,低声道,“我……我……”
也就是说,其实还是做过些什么的!
峻王似笑非笑,说道,“易大公子胆子不小啊!”
易鸿铭脸上色变,咬牙道,“臣方才说过,臣是受人暗算,昨夜……昨夜……”向左纤纤望去一眼,才道,“臣怀疑左大小姐身上有药!”
“你……”左纤纤脸色顿时惨白,狠狠向他瞪视,大声道,“你……你信口雌黄,我……我哪里有什么药?”
“有没有药,一查就知!”峻王懒懒接口,向小太监手里的包裹一指,向罗越问道,“罗大公子,左大小姐的东西,都在这里了吗?”
罗越回道,“回王爷,山洞中找得到的,都在这里!”
峻王低笑,向皇帝躬身行礼,说道,“皇上,只要传太医细查,就可知道左大小姐身上有没有药物!”
皇帝点头,唤道,“传太医!”
发生这么大的事,随驾陈太医早已在御前侍奉,闻唤上前见礼。
宇文青峰向包裹一指,说道,“你查一下,左大小姐的东西里,可有药物?”
左纤纤闻言,顿时惨然色变,默然不语。
陈太医应命,医箱里取出镊子,细细翻捡衣物。众人见外裳衣裙之外,竟然肚兜、底裤都在其中,望向左纤纤的目光,更多几分怪异。
也就是说,这位左大小姐,此刻是光着身子,穿着禁军的衣裳!
陈太医翻检一回,又凑首在衣裙上细闻,微微摇头。
左纤纤见他连自己的肚兜、底裤都闻一回,更是羞愧欲死,却又说不出什么。
陈太医将衣裳翻遍,轻轻摇头,说道,“倒闻不出什么!”
左中行轻轻松一口气,说道,“小女闺阁千金,又怎么会用什么药物?”
陈太医微微摇头,说道,“不然,隔这一夜,衣裳纵沾染过药物,到此刻怕也不留什么!”将衣衫提起细瞧,突然咦的一声,说道,“这荷包也是左大小姐的?”
左纤纤抬头望去一眼,微微咬唇,又再垂下。
不否认,就是承认!
陈太医将荷包打开,用镊子取出里边的东西一一细查,突然咦的一声,说道,“这是什么?”夹起一枚紫色小块,先细看一回,又凑到鼻端轻嗅,不禁脸上变色。
皇帝微微扬眉,说道,“陈太医,这是什么东西,直说无防!”
陈太医又细查一回,这才躬身回道,“回皇上,这是紫盘香,点燃之后,对男子有催情之效,且药性猛烈!”
堂堂名门闺秀,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左纤纤身上,不自禁都带上些鄙薄。
易鸿铭脸上色变,颤声道,“难怪……难怪臣醒来之后,很快无法自制,原来……原来……”说到后句,再也说不下句,双眸似要喷出火来。
左纤纤脸色大变,摇头道,“不!不是!我……我没有点……”话说半句,急忙收住。
只说她没有点,却没有说不是她的!
罗越也是脸色微变,向上回道,“皇上,臣找到左大小姐和易大公子时,二人身畔有篝火的灰烬!”
“也就是说,左大小姐身上带着此物,本来要暗算旁人,结果阴差阳错,将它掉入火中,却将易大公子迷惑……”峻小王爷淡淡接口。
如果不是想暗算谁,又为何随身带着这种东西?
所有的人目光,都不禁落在罗越身上,微微点头。
是啊,左大小姐痴缠罗大公子三年,看来,终于是不愿再等,那些东西,怕就是为他备的,又哪里知道,最后落入圈套的,不是罗越,而是易鸿铭。
左纤纤张大嘴,脸色乍青乍白,再也说不出话来。
能说什么?刚才那句话脱口而出,等于已经承认那药是她的。如今要说她想暗算的是罗越,不但于事无补,还会与罗家结怨。
左中行又气又怒,脸色早已变的铁青,狠狠咬牙,在皇帝面前跪倒,说道,“皇上,逆女行此不轨之事,老臣请皇上恩准,将她……”
话说半句,却听峻王淡淡道,“这草原上,民风纯朴,可当真是个真情流露的好地方,难怪草原儿女都如此纵情恣意,连我朝中的公子、小姐也纷纷效仿,本王当真是羡慕!”
这左老贼想舍去女儿换回一府的清名,偏不让他如愿,再说,丫头布这个局,可不是为了将左纤纤置于死地!
这番话,指的可不只是眼前的易鸿铭和左纤纤,更有三年前的易红珠、侯楠等人。
是啊,三年前,同样的事,那四个人获旨赐婚,如果今日任由左中行将左纤纤处死,岂不是被人说处事不公?
宇文青峰眉心一跳,大袖一摆,说道,“既然他二人有情,那就将左大小姐赐易大公子为妻罢!”再不想多理,转身向行宫内而去,丝毫不提迷药的事。
左中行一窒,瞬间转怒为喜,大声道,“老臣谢恩!”俯首磕下头去。虽说易鸿铭不比罗越,可是易家却不输于罗家,能攀上易家,总比将这个女儿处死强!
陈太医的话,众人都听的清清楚楚,易鸿铭分明是身中迷药,才会对左纤纤做下事来,又哪里谈得上“有情”?只是被峻王一搅,皇帝出言赐婚,已经无人能说出什么,见左中行谢恩,纷纷上前道贺。
左纤纤听到左中行的话,本来以为必死,早已惊的浑身冰冷,哪知道峻王一句话,顿时峰回路转,变成赐婚,一口气顿时泄去,再也支撑不住,整个身子瘫软在地,心中却是百味杂阵,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昨日,只因知道公子们要去练习骑术,就在营门外等候,试图接近罗越。等到罗雨槐将她推向罗越一组,也道终于抓到一个机会,哪里料到,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易鸿铭分明知道受人暗算,可是御旨赐婚,又不能抗拒,不由暗暗咬牙,只能磕头谢恩。见皇帝的身影早已消失在行宫内,才慢慢站起,垂头向左纤纤望去一眼,冷哼一声,拔步向大营而去。
左纤纤触上他恨怒的目光,心头顿时打一个突,一缕寒意窜上背脊,整个人僵跪在地,竟无法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