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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他妹的科学!
路绵左右看了看,瞧见不远处枝繁叶茂的桃树,跑过去选了根粗壮的枝干咔嚓一声干脆利落地折断。她拿在手上掂了掂,又硬又实,分量略有些沉手。接着握着树棍子气势汹汹地回到池边,表情十分冷静,“我不管你是妖怪还是鬼魅,但是如果你再缠着我,信不信我现在就一棍子送你去投胎。”天晓得她其实怕得心尖儿都在打颤。
锦衣男子依旧老姿势懒洋洋地斜靠着藤椅,面上覆着折扇,只一身外袍换成了绛红色,衬得露在外头的皮肤愈显苍白。
“你不要怕,其实我是个修行千年的狐狸精。”男子突然幽幽开口道,“我几次入你梦中,是因为几百年前你曾在我渡劫之时救我性命,如今我已得道成仙,为了报答你的救命之恩,特意下凡来实现你的三个愿望。”
路绵点点头,“好。”面不改色,“那么我第一个愿望是希望你立马上天,第二个愿望是希望你立马赶紧上天,第三个愿望是希望你立马赶紧现在就给我上天!”
连周遭的空气都默默沉寂了片刻。
男子再次开口,语气略有些哀怨,“难道不应该是,第一希望能够看看我的长相,第二见我生得如此丰神毓秀之后便想要嫁与我为妻,第三可以同我一起长生不老长相厮守么?”
这回轮到路绵沉默了一会儿,“你死前是编剧吧?”还是专泼狗血那种。
男子微微侧脸,认真反问:“谁是编剧,他有我英俊吗?”
路绵见他面上折扇一晃即止,心里头有点遗憾又有点可惜,她还没见过真正的鬼长什么样子呢。她语速很快地回答他,“没有,你最英俊,现在可以回天上继续做你的神仙去了吧。”
男子却没有反应,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等了片刻,路绵看了眼空空如也的鱼篓,清了清嗓子,“我知道有些鬼呢,因为生前还有心愿没有完成,所以才迟迟不肯去投胎。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什么恶鬼,你要是有未了的心愿不如告诉我,要是我能帮上你,那就是皆大欢喜的事情,你说是不是?”
男子一听这话倒是笑了,如泉水击石泠泠作响,“你又从哪儿看出来我不是个恶鬼?”
路绵吭哧半天,憋出一句毫无因果逻辑的话,“你……你不是说你长得英俊么。”而后又问了一句,“你天天在这儿钓鱼,是不是得从这池子里钓到鱼,你才能去转世投胎?”
“钓鱼?”男子陡然间直起身,折扇啪地掉落在地,他像是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一般,突然间弯腰放声大笑。他笑得太过激烈,伸出手指去揩拭眼角溢出的泪花,宽幅长袖掩住了大半的面颊,连袖口的云纹都在随着他的笑声微微抖动。
“你且仔细看看,这鱼钩并未入水,亦未置钓饵,如何能够钓到鱼呢?”
男子垂下衣袖,真容缓缓显现:眉如墨画,眼如丹凤,下缀一颗泪痣生得风流多情。他似笑非笑看着路绵,半眯着眼的表情狡黠又无辜,“此池中鱼并非我池中鱼,绵绵,千百年来我等的……可一直是你这条大鱼。”
“是你?!”路绵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震惊得手中的树棍子都没握住,掉下去重重砸了一记脚背,又溜溜地滚到脚边。她一紧张就开始结巴,张着嘴磕巴了半天也说不出句囫囵话,“沈、沈云开?!”
而沈云开脸上的表情却很值得深思,犹疑不定中混杂着些如释重负,矛盾且复杂。但是他很快恢复笑容,朝路绵挥了挥手,说了句:“hello,好久不见。”接着俯下身,伸手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很快就松开,笑道:“现在外面的人好像都这么打招呼。”
路绵僵硬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这次她是真的见了鬼了,还是个与时俱进的鬼。
沈云开也没了下文,负手而立,修长挺拔,的确当得起丰神毓秀四个字。
此时路绵的脑子里只有一团浆糊,她反复看野史书里有关大秦那一段记载的时候,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能见到沈云开的一天。现在她该说什么?难道要问他:你不仅因我而死,惨到最终死无全尸,你不恨我吗?为什么还要跟我sayhello?
然而沈云开看着她,一脸的情真意切,“绵绵,其实千百年来,前尘往事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他一边收起鱼竿一边说,“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死的,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会一直被困在这幅画里,什么都不记得了,只是脑子还隐约存有关于你的些许记忆。虽然你的面容较之曾经稚嫩了些许,但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我就认出了你,只是怕吓到你就没敢说。不过幸好,你也记得我。”
路绵听着他的话,思绪纷乱如麻,不敢接话又觉得不好沉默太久,于是看着他手上的鱼竿干巴巴蹦出一句:“不钓了啊?”
沈云开扭头冲她笑得心旌荡漾,“既然已经钓到,自然就不用再钓了。”
路绵避开他的视线,脑中闪过的却是另一双生漆点睛的明皎皎双眼。
她犹记得当日赐婚之后,沈云开在某个暮霭沉沉的傍晚求见,也是吊儿锒铛的笑容,却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问她,“虽是皇上赐婚,可不知公主是否情愿?”
那时候路绵正满心苦恼厉从善的不告而别,只余下指甲盖大小的心力纠结此事,她念着父皇的谆谆嘱托,随口敷衍,“这是自然的。”眼角眉梢全然没有待嫁之女的娇羞期盼,有的只是茫然无措,心烦意乱以及莫名产生的对不可预知的未来的一丝惶恐。
沈云开沉默着,继而面上笑意微微漾开,视而有情,声音却像叹息,“臣,遵旨。”
路绵不太想去回忆两人曾有过的相处,究竟是怎样一幅画面,她一直刻意忽略有关沈云开的记忆。乃至于一直到在现在这个世界看到沈云开最终结局之后,才蓦然开始回想审视沈云开其人,愧疚夹杂着其他,心绪复杂地难以言喻。
沈云开将鱼竿放置妥当,回头见着路绵眉头紧拧,不大正经地玩笑道:“怎么是这副表情,难道是我的美貌更甚从前,让你震惊了吗?”说完他伸出手,欲抚平她眉间褶皱。
路绵僵硬许久的身体终于动了动,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别过脸,飞速后退了一步。
虽然只是小小一步,却已经足够让沈云开的笑容消失得彻彻底底,他神色不解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自己滞在半空的指尖,有些怀疑有些不解,“绵绵你怎么了?我们不是夫妻吗?还是说……你在怕我?”
路绵愕然,飞快地反驳,“不,我们并不是夫妻。”
这次轮到沈云开皱紧了眉,认真思索片刻,又仔细看看她表情,摇了摇头说:“不可能,这件事情我绝对不可能记错。”
“我没有必要骗你。”路绵放缓了语速,“可能是时间过了太久,你的记忆产生了偏差。”
沈云开沉默,他没有笑容的时候,眼角那颗泪痣看起来孤独又脆弱。他还是不相信,又问,“那么你来告诉我,你我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他身体微微前倾,凑近她,“不要试图用谎话来搪塞我,你明白的。”
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路绵觉得有些压抑,双手紧紧交握住。她冷静了一下,才开口回答他,“我们曾经的确差点联姻,可是最后并没有真正结为夫妻。”
她用的是“联姻”这个冰冷淡漠的词汇来阐释两人之间曾经的婚约。
沈云开置之不理,只追问:“那你我最后为何没有成亲?”
路绵实话实说,“因为我跟你,我们……最后都死了。”
这个回答却莫名地让沈云开觉得舒心,脸上神情蓦然放松,笑容抑制不住地溢出来,眼中情意融融可消冰雪。他沾沾自喜道,“绵绵,我就知道不可能是你负心薄情抛弃了我,毕竟有我珠玉在前,还有谁再能入你的眼。”
对于他的无端盲目自信,路绵狠心打击到底,“我们之间并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
沈云开置若罔闻,放纵去牵她的手,含情脉脉,“绵绵,我等你数千数百年,就是要与你话一出惊天动地的人鬼情未了。”
路绵一时不察被他握个正着,拼命把手往回抽,龇牙咧嘴,“想得美,我明日就叫高僧来超度你!”
沈云开用力将她手贴住自己侧脸,阖上双眼满是沉醉,“我不怕。反正我早已入不得六道轮回,左右不过是个魂飞魄散罢了。”
路绵所有的动作表情都因他这句话而凝固,她双唇微微翕动,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