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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年,从全国各个地方涌向沿海和沿江一线城市的打工者,是中国大地上时代的奇景。
拖家带口的人们携着家人、行李、希冀,在城市的边缘地带落脚,又在街巷和工地里一分分地挣出美好未来。
方易父母早逝,从小学开始就跟着舅舅一起生活。名义上是一起生活,但舅舅带着表弟出门打工,家里长年只有他一个人。之后表弟长大了并且开始上学,才中止这种漂泊的生活。而舅舅依旧每年扛着行李离家,坐上火车,转乘汽车,在遥远的滨海城市落脚。某年暑假,他带着表弟去探望舅舅,在工地的移动板房里住了半个月。两人在城里逛了又逛,一日傍晚回来的时候,看到舅舅腰上系着安全绳,身上什么安全措施都没有,正从楼上一点点溜下来。
表弟当时就吓呆了。
那个工地里后来死了个男人。他从二十一楼的楼梯上踩空掉下来,脑袋上的安全帽在还没落地的时候就已经摔碎在楼梯上了。男人的同乡最后把他的尸体带回了家。几个人各骑一辆摩托车,把人放在后座,用绳子和布条牢牢系紧。数千公里,不断换乘,男人们顶着风雨将他送回了山里。到家的时候第一场雪才刚下起来。满天飞絮中,他的妻子站在院子里呵斥着开心地乱蹦的狗,出生不久的孩子在房子里被狗叫声吓得大哭,摩托车队停在院子门前,几个大男人突然间不知道如何跟女人开口说话。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舅舅心有余悸,一根烟夹在指间,灰烬积了老长。
晚上睡觉时方易听到下铺的表弟窝在被子里哭。他爬下来把表弟抱在怀里。男孩哭得浑身抽搐,拉着他的胳膊一直喊哥哥。
然而过了几天,他们依旧平静地再次把舅舅送走。南下的人们看上去都如此相似,他的背影和行李很快就隐没在人头攒动的火车站站台上。
在方易心里,舅舅一直是个不可动摇的坚实存在。他为他骄傲,他给了自己正常成长和读书的机会。
落叶归根的意思方易也很明白。
他和叶寒走在路上,路经一排门窗紧闭的商铺时他指着路边的大片空地说:“冬天的时候这里会睡着很多人。”
结束了工程又无处可去的打工者们带着行李,在空地上铺开床褥,简单睡一觉,第二天再起来继续寻找要人的工地或者工程队。他们大多是散工,没有技能,没有定居点。方易大学的时候跟着学校里的义工来分发过很多次热饮,对这一带很熟悉。
“这边的工地多,但是大部分都有自己的工程队,散工很难加进去。而且大部分打工的人并没有专业技能,也习惯了哪里钱多就跑向哪里,诚信不够,很多包工头都不愿意用生面孔。但工程毕竟大,钱会多一点,所以很多人都在等机会。”方易说,“下雨的时候很难熬,尤其是冬天。这一片的人都还挺好,有的地方就不允许他们在门口睡觉。怕是不安全。”
他记得有一次分发热饮的时候,有个母亲带着自己的孩子经过。圆脸蛋的小姑娘问她:为什么叔叔要睡在街上。女人温和回答:“他们在这里没有家。”方易听着心里很难过。他控制自己不去想舅舅是否也会有这样的时刻。
叶寒把手搭在他肩上:“想什么?”
“没什么。你很重。”方易想把他推开。
叶寒转头对他说:“别多想,都是别人的事。”
往日叶寒跟他说不要过分涉入恶灵的感情和故事时方易都默默听了,但这一次他有点不乐意。“除了你之外的都是别人,你都不会去考虑吗?”
叶寒直起身,有点迷惑地看着他。
“对你来说,我也是别人”——把问题问出口的方易瞬间意识到自己心里其实还有另一句话。
两人在路上互瞪着站了一会。废柴左看右看,不知发生了什么。
方易扭头继续往前走,把手揣在裤兜里,有点黯然。叶寒默默跟在他身后,想了半天才慢吞吞说:“我说的别人不包括你。”
方易不出声。
“在这里我只认识你,你知道的。你对我来说不是那种可有可无的‘别人’。”
方易停下来回头瞅他一眼,继续沉默地往前走。
——好吧。他刚刚的不快又已经消失了。方易简直想捂脸:不是这样的啊,要生气的时候一定得硬起来啊。但叶寒用那么认真的口气说这种会让他脸红的话,他确实不知道怎么招架。这人难道对自己说的话没有自觉吗?这种话是可以随便说的吗?不是可有可无的别人——那是什么?
还、还是先回家吧……方易觉得脸上热得厉害,匆匆加快了脚步。
容晖和詹羽坐在铺子门口,被树影遮挡着。两人饶有兴味地看着方易和叶寒闹别扭,又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回家。
“好玩。”詹羽说,“这种叫什么?谈恋爱?”
容晖一口啤酒喷出来:“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有恋爱迹象了?”
“脸红。”
“你现在也脸红啊。”容晖笑道,“还没开始吧,你观察一下他们的肢体距离。”
詹羽听容晖说了半天亲密距离的概念,转头看看他,又看看两人之间的距离:“那现在我和你的距离是多少?”
容晖露出个嘲讽的笑。
“道不同不相为谋。”
啤酒已经快喝完了,詹羽有些着急。容晖对于自己迫切想知道的、恶灵如何在实体化之后把恶意值完全消除的关键只字不提,只大概说了说自己变成恶灵的经过。
说实在的,他对面前青年变成恶灵的心路历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无奈要从他口里挖信息,只好装出一副“真有趣呀”的样子洗耳恭听。容晖应该也看出他心不在焉,但很明显,容晖也不在意,反正着急的是詹羽。
詹羽决定使出个杀手锏了。
他把酒瓶在地上砸了,拿起一块玻璃片,戳戳容晖的胸:“喂,看我。”
容晖把目光从拐角处又一次将胳膊搭在方易肩膀上的叶寒那里收回来。
詹羽亮了亮手里的碎片,在容晖困惑的目光里,把碎片尖利的那一面朝自己的颈动脉刺下去。
容晖大惊,手里的瓶子当的一声落在地上,手指已经死死卡在酒瓶子碎片和詹羽的皮肤之间。
血管的搏动隔着薄薄一层皮肤传来,让他冰凉的手指也有了热度。
“你他妈疯了?!”容晖怒道,“想干什么?放血?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位置!特么精神有毛病啊!”
詹羽拍拍他的手:“哎哎,放开,先放开。”
容晖不放。
“我死不了的,就出点血。”詹羽松了手,玻璃片从他手里掉下来。然而还没落到地面就被他用另一只手捞起,随即以极快的速度抓着,在另一侧脖子上重重一划。
容晖觉得自己脑子完全不够用了。詹羽捂着自己的脖子,脸上浮现出没法隐藏的痛苦表情。他忍着疼,满是遗憾地说,糟糕,衣服弄脏了。
——这人真的有病。这是容晖此刻心里最强烈的想法。
“你看,止血了。”詹羽松了手,扭脖子给他看。脖子上一片新鲜血迹,红得刺眼,但除了颈上一条细细伤痕,竟是什么口子都没有。那伤痕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
“要是想多流点儿血也是可以的,我自己能控制它愈合的速度。这样比较方便,有时候在同事面前受了伤,总要缝几针,不然就太可疑了。”詹羽有些心疼地看着自己被弄脏的制服,抬头看到容晖的脏外套,伸手过去擦血,“我已经让你看到我最大的秘密了,你的呢?”
容晖眼中神情复杂。
“不会疼吗?”他问,“即使不死,皮肤和肌肉受伤也是会疼的吧?要是下一次你真的死了呢?”
詹羽脸色突然就变了。他张了张口,可什么都没说出来。用手擦净颈上血液后,詹羽不再追问容晖,转而开了最后一瓶酒。
容晖不明白他心情变糟糕的原因,默默坐在一边,等他喝完酒再聊。但直到喝完詹羽都没再说话。他骑了车,说了句“再见”,蹬往与派出所相反的方向。
有点遗憾。容晖刚刚差点就想跟詹羽说恶意值消失的真正原因了。他从詹羽方才剧变的眼神里看到一丝愧疚和痛苦的痕迹,那一点点的情绪泄露让詹羽有了些平常的人类气息。
摸摸自己的右臂,他伸了个懒腰,跟着叶寒和方易消失的方向去了。
在自己家中接待容晖的方易很开心,但叶寒满脸不爽。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叶寒一副大爷模样坐在沙发上,问刚走进来的容晖。
方易朝他挥手:“走开走开,让容晖坐。你坐你坐,这个位置好,对腰好。你腰不疼吗?右手那么重……”
叶寒黑着脸起身让开了。容晖和方易说了几句话,提出了借废柴的想法。
话音刚落废柴就喵地一下窜上了电视,浑身皮毛都竖起来,咬牙切齿。
“很快的,就一晚上。”容晖温和地说,“帮我捣毁一个虫巢就行了。那个虫巢是制作出来对付我父母的。常婴,帮帮我好吗?”
方易:“???”
废柴在电视机上来回踱步,尾巴甩来甩去。
方易:“长什么?”
没人给他答案。废柴犹豫了很久,从电视上跳下来,偎进方易怀里。容晖和叶寒默默看它撒娇。“它的意思是,看你答不答应。”容晖翻译了喵语。
废柴最终在方易的点头中随着容晖跑了。容晖临走时跟两人交换了一个信息。
发生车祸时,容晖正好隐了身形在桥上闲逛。他看到了事故发生的全过程。
“撞车的瞬间,那个恶灵在保护副驾驶的女人。”容晖说,“它原本是和司机在争抢方向盘的,发现右边有车撞上来之后它立刻跳到女人身上抱着她。我如果没看错,在车祸发生的时候,司机和车里的其他男人都已经神志不清了。”
男人们打开窗惊恐地大喊,把桥上的行人和车辆都吓了一跳。然而下一瞬,往窗外大张的手都缩了回去,车窗立刻密闭。车子晃了几晃后,车身才猛地向右拐。
“这一段我们都不知道。”叶寒说,“任何消息里都没有说。”
容晖点点头:“信息被封锁了,而且那个瞬间很短,如果我不是一开始就注意到那辆面包车不正常,我也不会看到。”
摸了摸废柴背上的毛,容晖又说了一件事。
“这起车祸中死的那几个人,灵体当时还在桥面上。不过后来天黑之后就被吃了,被那个恶灵用胸前的创口吞噬。他发现了我,追了我好一会,差点就追上了。”
方易紧张地问:“恶灵还能吃这些东西?”
“你听过‘养鬼’这个事吗?”容晖问道。
方易立刻转头看叶寒,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
——在叶寒第一次碰到虾饺的时候,他已经说过,虾饺的主人在养鬼。
“我怀疑在这里养鬼的不止一个人。确实有尸体的器官被盗取,在这边活动的时候我也听一些灵体提起过。但是盗取器官的养鬼方式很传统,养出来的东西攻击性也不强。”容晖认真起来,“这次这个不一样。恶灵可以吞噬其他的灵体,这太反常了。这种方式跟养蛊很像,恶意值会堆积在吞噬者的体内,造成的后果……很可怕。”
方易又开始心烦了。容晖说的话令他意识到身边的危机,但自己尚未有能力解决和面对。叶寒估计很快就会带着狗牙跑开,而废柴身上也一堆秘密。重点是,这些秘密叶寒一点都不肯松口对他说。这样的隐瞒令方易心情更加糟糕。
他在房间里转了几圈,把叶寒的东西抱出来扔在沙发上,想告诉他不能再进房睡了。
叶寒窝在沙发里,看到方易的举动,盯着他几眼,什么都没说。方易转身之后才觉得不对劲。
“你怎么了?”
叶寒摇摇头。
方易走过去拉开他的手:“你肚子怎么了……”
叶寒的腹部上红肿了一大片,部分地方甚至还开始溃烂。方易大吃一惊,声音都颤抖了:“这是怎么回事?你还好吗?药呢?”
他终于想起在桥面上从恶灵胸口里喷出来的那股黑水。
叶寒手上戴着人皮手套,可以保护他,但其他地方完全没有防护措施。方易连滚带爬地站起来,翻箱倒柜找上次叶寒扔给他的那瓶子尸水。
叶寒脸色剧变:“不不不……我不喝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