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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慎抬起了头,他靠在木椅上望着门外的天空,沉默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你需要一个帮手。”他轻声道。
顾寻一笑,“帮忙抬银子?”
杨慎摇摇头,“不,你需要一个人,带你进百花楼。”
顾寻微微皱了眉,她脸上有几分困惑的笑着,“你的意思是……要是没有人带着,我连百花楼的门也进不去?”
杨慎轻声道,“往常不用,但这两天是这样。”
顾寻一怔,“怎么?”
“他们在选花魁。”杨慎道,“城北的柳巷这时候正是人多手杂的时候,你要是没有个人带着,怎么挤进他们的门里去?”
顾寻不由得笑了起来,她向杨慎投去莫名的一瞥,轻声道,“你好像很清楚啊。”
杨慎摇了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算了,我直说吧,你需不需要我帮忙?”
“你?”顾寻看着杨慎这时候认真的表情,心中讶异,她皱起了眉,低头思量,缓缓摇了摇头,“你去,是不是不太好?”
“那没什么,我可以乔装。毕竟我知道门路,到时候跟在你身后指点就可以了。”杨慎坦然地笑了笑,他看着眼前有所犹豫的顾寻,轻声劝慰她无需担心自己什么。
顾寻依然拿不定主意。杨慎也不着急,只是默默坐在这老宅的厅堂之中等她回应。
他望着脚边几盆兰花,陶制的花盆上还沾着许多泥尘,兰草结着花苞,欲开未开。杨慎望着它们,忽然想起方才自己站在门前犹豫着是否该敲门时候的样子。那时他想着昨晚辗转一夜不能安眠的事情,只是在思量该拿顾寻如何是好。那一支曾经装着银簪的锦囊依然被他随身带在身上。他昨晚整夜都在回想那个酒醉之夜,他不知道那晚在顾寻面前的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摸样,也不知道他脑海中仅存的些许记忆究竟是真实的还是源于自己的幻觉,这一切只有在看见顾寻的时候,才显得不那么唐突。
“用修,你如果愿意帮我,那当然再好不过。”顾寻轻声道。
杨慎点了点头,“嗯,那我晚上再来。”
说着,他站起了身,走到顾寻的身边,低头看着顾寻的眼睛,四目相对之时,杨慎只觉得心中有些烦扰,他低声道,“你自己多保重。”
“放心。”顾寻点头。
杨慎咽喉动了动,他转身离去,忽然又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看她,轻声问道,“那个小家伙怎么样了?”
“他……烧还没退,不过不像昨天那么严重了,我会留心的。”顾寻莞尔,轻言宽慰道,她看着杨慎,快步上前走到他身旁,轻声说道,“我送送你。”
杨慎嗯了一声,两人同时踏出老宅的门槛,庭院的小径不过八九米长,顾寻与杨慎各怀心事,走得都很慢。快到门口的时候,顾寻开口道,“我听时一说,徐大人的墓碑被毁了,你知道是谁干的吗。”
“多半是皇上自己吧。”杨慎答道,“在那之后,家父几次给徐家的后人送去钱粮,要他们暂避风头,没想到这个孩子还是留在了京城。”
“嗯……”顾寻点点头,“前几天我答应过他帮徐大人重新树个碑的,看来也得小心了。”
“立碑的事情还是算了吧,皇上既然不想留徐明达在这世上,自然也不会允许旁人凭吊。”
“嗯,那我也得给时一一个交代。”顾寻轻声道。
两人已经走到了门前,顾寻为杨慎开了门,扶在门边,送杨慎出去。杨慎踏出木门几步,顾寻忽然喊住了他,杨慎应声止步,回头问道,“怎么了?”
顾寻心里想起了昨晚时一说,要查明徐明达真正死因的事情。此时她正想和杨慎开口,却见不远处一个老丈颤巍巍地走来,只得住了口,轻声道,“没事,再见了。”
杨慎一怔,却也不追问什么,只是向着顾寻挥了挥手,大步地离去。那老丈与杨慎擦肩而过,头上的斗笠微微转动,在那一瞬间向杨慎投去了一瞥。顾寻看在眼中,有几分在意地望着那佝偻着身体的老丈。
那老人手持一根嶙峋木杖,慢悠悠地穿过这悠长的巷子,缓缓向顾寻的方向走来。顾寻就站在门口,静静地望着这人走近的身影。
当他走到顾寻身前的时候,忽然停了下来。
顾寻双手抱怀,她站在石阶之上,那老人的连被斗笠遮了个正着。老人慢慢转过身来,对着顾寻低下了腰,轻声道,“这位姑娘,能不能让老朽讨口水喝?”
顾寻从腰间搜出几个铜板,递出给那老人,道,“家中没有生火,只有井水,给不了老丈你水喝了,出了巷子去买些吃的吧。”
老人没有伸手去接顾寻手中的铜板,只是哼笑了一声,“诶,都和首辅做了邻居,还过得这么寒酸啊。”
这声音陡然一变,全然没有先前那般苍老的感觉,仿佛忽然间年轻了几十岁,且这声音听起来又实在耳熟,还未等顾寻问这人的身份,对方把斗笠抬了起来,那顶帽子之下忽然显现出一张熟悉的脸。
“道长?”她惊讶地喊出声——眼前此人正是天枢,他长须斑白,两鬓如霜,一副老态龙钟的摸样。
天枢一笑,接着又将斗笠放了下来,仍是如先前一般问道,“这碗水,姑娘到底给不给喝了?”
“给,当然给。”顾寻连忙退到一旁,让出了路,“请老先生先进屋吧。”
天枢仍是握着手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去,那姿势倒真如一个垂老的老者。
顾寻向巷子的两头张望了几次,晨间的长巷里空无一人,她退入院中,合上了门。转过身去,见天枢已将斗笠摘下,大步流星地穿过庭院,然而隔着六七步他便闻到老宅散发出的一股气味,天枢皱起了眉,转身便后退了几步,坐在了院中一侧的石井井口。
顾寻快步走到天枢的身前,满眼疑惑地问,“道长,你怎么下山了?”
“山上呆的烦闷,就下山了咯。”天枢微微扬起了眉毛。
“……嗯。”顾寻应了一声,天枢这明显就没有说实话,她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又问道,“道长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对头。”天枢一笑,“我看你这里的地满大,屋子满多,该是不缺贫道一个吧。”
顾寻先是一愣,转而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道长是说……你打算在我这小住?”
天枢哼了一声,“你怎么说?”
“当然是欢迎了。”顾寻笑道,正好现下时一生病,多个人多分力呢。
“那好。”天枢倏然起身,用衣袖捂着鼻子,快步跨入屋中为自己甄选房间。顾寻紧紧跟在他的身后,心中奇怪得很,天枢只身一人,没有带一点行礼,难道道士都是这般闲云野鹤的摸样吗。
天枢最后还是和顾寻上了二楼,在一间朝着正南方向的屋中停了下来,最终选定了这一间。等到天枢坐在窗前的躺椅上晃晃悠悠地休息起来的时候,顾寻终于能够开口和他聊聊关于他这次突然出现的话题。
然而无论顾寻怎么问,天枢总是一副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这让顾寻越发在意他的来意,可是天枢坚持不说,顾寻也没有办法。
“那道长你就先在这好好休息吧,我先去隔壁看一看。”
天枢点点头,“隔壁也住了人?”
“嗯,一个生着病的小孩子。”
天枢抬头看了顾寻一眼,觉得有些奇怪,随即又道,“嗯,那你赶紧去吧,不必管我了。”
出门的时候,顾寻顺道帮天枢道长将门带了起来。
她轻声叹了口气,便去了时一的房间,见他还在安睡便松了口气。顾寻快步下楼,出了门去了街市,买了一个药罐回来,几番清洗之后,便坐在院中,按着那位医馆方大夫开的药方往药罐里倾倒药材,院中一处背风的地方被她搭起了一个简易灶台。
等到这些都忙完,已经过了正午了。顾寻一个人蹲坐在平地上,望着那药罐中由平静而至沸腾的药水水面,一时出神。
她想着,若是这时候易卿忽然出现,他一定会万分惊讶。前些日子里的天枢还在张罗着要在北斗峰上修道观呢,结果现在自己下了山,且说不清是为了什么。顾寻有些好笑地想,不觉身后多了个人影,天枢忽然在出现在身侧让顾寻吓了一跳,几乎要打翻了药罐。
天枢微微挑起了眉,声音清冷地开口问了一句,“怎么了。顾寻”
“你吓到我了。”顾寻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说。
“哦。”天枢并没有在意顾寻说了什么,他自顾自地坐在了顾寻的身旁,对着那罐子药说道,“你在给楼上那个娃娃熬药。”
顾寻点点头。
天枢又问道,“他是你什么人?”
“嗯,算是一个友人的孩子,现在没有了亲人,我就带着他。”顾寻一边轻声说道,一边收拾方才因为惊吓而弄得有些狼藉的地面。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