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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顾寻低头应了一声,几个丫鬟技艺娴熟,顾寻索性也任由她们摆弄。清晨时分在这热汤浸浴,感觉着实美妙。待到近旁几个丫鬟退下去拿衣裳,顾寻闭上眼睛将身体彻底浸入水中,只觉得身体由内而外散发出如同新生一般的快意。
“姑娘?”丫鬟的声音隔着水层传来,顾寻探出头,用手抹去脸上的水,望向一旁。
那丫鬟手中捧着一件正红色的长裙,上头放着一些精致的头饰,顾寻想到自穿越到此,自己还从未着过女装,望着那眼前服饰便不由得有些发怔。她从水中站起,顺着木桶边的木阶走下至一张纯白的毛巾毯上,一人上前要为她擦干身上的水迹,顾寻脸一红,伸手接过毛巾便让这些丫鬟退下,只留自己一人在屏风之后。
顾寻将这一袭红衣捧在手中端详了一会儿,不由得笑了笑,一如往常身着男袍一般将这身女装穿在身上.这衣服有些大了,并不合身,顾寻瘦削的肩膀尚且撑不起这件长裙,松垮的袖裙隐去她的曲线,然而束起腰带之后却又显出她腰肢的纤细,她面色清冷,在这红衣的映衬之中添了几分出世的飘逸。
从屏风之后缓缓走出,顾寻手中握着那些发饰不知如何佩戴,几个丫鬟掩嘴一笑,纷纷上前围着顾寻将她推至一面铜镜前,用棉布为她擦干头发,因为发丝湿漉便没有将它盘起,而是简单地梳起两道发辫,从两侧编到脑后,最后用一条白色的丝带将它束成一股,静静垂下。
顾寻望着镜中的自己,一时失神。
几个丫鬟并不罢休,他们遵照吕公公的吩咐,为顾寻擦上胭脂,又递上一片红色铅纸,轻声道,“姑娘,用它抿一抿唇。”
顾寻一怔,伸手接过铅纸,对镜小心印了自己的红唇,双颊的胭脂盖住了她面容的苍白,令她看上去多了几分血色,顾寻对镜一笑,朱唇皓齿,全然是另一番摸样。
她心中一沉,这才问道,“为什么要给我上妆?”
“是那位公公的吩咐,”丫鬟道,“难道姑娘不喜欢?奴婢们都觉得这样漂亮得很!”
顾寻一笑,低下头去,心头不安却依然萦绕,嘉靖无缘无故下这样的旨意,自然有他的理由,而以其心肠之狠辣,又令人防无可防。还记得当初徐明达惨死前一月,嘉靖让他从一个六品官员直升至二品尚书,而今嘉靖陡然给了自己一个新的身份,将从前的不堪往事全部抹去,倒像极了他整人时候欲抑先扬的手法。
“姑娘,咱们走吧。”其中一人在顾寻耳边说道。顾寻点点头,一手提着裙子便起身出门。在近旁丫鬟的簇拥之下踏着脚下已经走过许多次的小路,她发觉自己有些留恋。
在杨府的前厅之中,杨家父子与吕方已静候多时了。
一人前来通传,说道顾寻姑娘已经洗梳完毕,吕方起身与杨廷和告别,便大步踏离。待他走后不久,杨慎忽然反应过来,跟着便要出门,身后杨廷和喊住他,问道,“用修,你去干什么?”
杨慎回过身来,向父亲双手合礼,轻声道,“用修有话,要去向顾寻问个清楚,去去就回,不会耽误很久。”
杨廷和微微眯起了眼睛,良久才如同叹息一般地说道,“去吧。”
杨慎得了允许,立刻转身快步向外追去,吕方一席人脚下生风,已于主道口与顾寻回合。吕方笑吟吟地打量了顾寻一眼,点了点头,便带着他向杨府大门走去。
“等等,公公。”顾寻喊住吕方,“小女仍有一事不明。”
吕方一笑,道,“夏姑娘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本公公走一道便明白了,不必多问。”
顾寻皱起了眉,面对吕方,她没有拒绝的资本,更何况此时吕方的出现于她本就是一棵救命稻草,顺着这一条线方能逃出生天。吕方见顾寻神色如此肃穆,又不由得摇了摇头,轻声道,“好了,姑娘,咱们走吧。”
顾寻沉默地跟在他的身后,刚刚行至正门,杨慎终于追了上来,他远远地喊了一声“顾寻!”众人止步,顾寻亦回望,见不远处一人奔袭而来的身影,他衣摆在风中飘扬,发带亦然。
杨慎放缓了步子,在离顾寻二十几步的地方开始调整自己因迅疾的奔跑而有些粗重的气息。吕方微微眯了眼,向前一步迈至顾寻的身前,及至杨慎走近,便慢条斯理地开口问道,“小阁老还有什么事么。”
“吕公公。”杨慎好意行礼,声音恳切,“用修还有一事,要向夏唯姑娘请教,还请公公...”
“小阁老啊,倒不是本公公不让,只是往昔我家姑娘扮了男子倒也罢了,如今男女有别,到底还是不太方便,”吕方轻声道,一旁顾寻听得他将自己称作自家姑娘,不禁有几分奇怪,吕方又道,“有什么话,在这儿说便是了,还请小阁老长话短说。”
“是,自然。”杨慎道,“多谢公公。”话音刚落他便向顾寻看来,现下的顾寻衣冠齐整,一袭红裙甚是明艳,杨慎望着顾寻,眼中却有几分无可奈何,顾寻想起他清醒时与自己的最后一次对话,那时候他尚且对自己耿耿于怀。而此番离去,她已不知可还能再回来,临别之时竟也只有杨慎一人前来相送,顾寻微微叹了口气。
她先开了口,轻声道,“当日我入府之时正是由公子引见,而今离府亦由公子相送,顾寻谢过大公子,就此...别过了。”
“顾寻...”杨慎目光复杂,他望着眼前人,一时无措,忽然想起此次来的目的,连忙从腰间将锦囊取下,解开囊口,露出银簪的一端,顾寻低头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气,惊讶地望向杨慎。
“那天...”杨慎走近了些,低头望向顾寻,轻声问道,“是你吗。”
顾寻一怔,亦低下头去,沉默不言,然而目光却一直落在那支银簪上。
“这是我母亲的遗物。”她咬着唇,良久才低声道,“可否...将它还给我。”
杨慎叹了口气,“果然是你。”
然而顾寻一直低着头不曾看他,杨慎心中扰动,将银簪从锦囊之中缓缓抽出,又将簪底绕着的那团棉花拂去,杨慎两指轻捏发簪,想为顾寻亲手插上,却发现她此刻披散着发。他目光之中不由得浮上一点点无奈的笑,望着眼前人,饶是千言万语,也说不出一字。
他重新将银簪收入囊中,将它亲手放在顾寻的掌心,顾寻低声道谢,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保重。”杨慎道。
这二字虽短,于顾寻听来却如千斤重。她迅速抬眼望了杨慎一眼又随即将目光垂下。杨慎面容温和,只是凝望着眼前佳人,顾寻双眉微颦,心中忽然被杨慎这声道别勾得难过起来,想起过往种种,此时的杨慎仿佛毫不计较,然而顾寻自己也是百口莫辩,她几次话到嘴边,却根本不知该如何说起。末了终于说道,“这府中的许多事情,用修,我已经...解释不清楚了。”她自觉辜负杨慎一番好意,闭上眼睛,轻声叹息。
“替我向北祎道别。”她最后一次仰起脸对杨慎莞尔一笑,吕方在一旁亦觉到了该走的时候,便拂袖离去,顾寻紧随其后,踏出了杨府的大门。刚要上车,又一人动作迅疾地闪到顾寻的跟前,躬身让顾寻踏着自己的脊背上马车,顾寻皱起眉,摇了摇头,让那人让开。
吕方一笑,在她身后向那下人挥了挥手,顾寻扶着车厢,一跃而上。待到在车马中坐好,她伸手杨起车窗上的布帘,望着杨府庄严的大门静默,随着一声清亮的吆喝,车马开始缓行,杨府在她身后缓缓消失,顾寻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失落,眼中有些潮热,随即掩抑这番心情,而今她妆容正好,若任由自己这般感怀,便只会让旁人小瞧了她。
顾寻以为这一队人马或是驶入皇宫,或是开向那位夏大人的府邸,然而不是,她不断挑起幕帘向外看去,只觉得这一路有些眼熟,直到车马停下,她在宫人的搀扶之下下了马车之时,顾寻才发觉,吕方带她来了陆宅。
顾寻心中一热,她立时侧目去望吕方,吕方也已下了车,此时他站在顾寻几步开外,眼中惆怅得很,他望了顾寻一眼,便轻声道,“姑娘,进去吧。”
顾寻默然,提起裙摆,迈着快步走入庭中,在前方下人的引导之下很快来到一处房间的门口,那下人为顾寻推开门,便闪在了一旁。顾寻望了他一眼,轻声问道,“陆秉他....”
“三爷在屋中休息。”
顾寻颤抖着吐了一口气,随即踏入了房中,房中一片昏暗,窗口被厚厚的布帘遮挡,顾寻向里走了几步,便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人一动不动地躺在塌上。顾寻皱起了眉,快步走到他的床边,坐在床沿,陆秉胸口有微弱的起伏,正在熟睡。
他的上衣被除去,此刻赤luo着上身,除了手臂,身上还有多处伤口,白色的纱布缠绕着他整个小腹与胸腔,尽管换过好几次,此刻依旧血迹斑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