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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同前往青云谱赏花的人比顾寻以为的要多。
他们在清晨绵绵的雨丝中前行,顾寻与陆秉坐在马上,远远地走在前面。易卿坐在车里,轻轻掀起车帘,便看见顾寻与陆秉的背影彼此偕行。
放下帘幕,易卿神情淡然,闭上眼睛靠在车壁上。
阳春是踏青的好时节,野地的桃花兀自开落,成片成片地绽放凋零,青草地上落下许多浅粉的花瓣,空气中留有花草与泥土的芬芳。这样的清幽美景,若是一人独来,怕是要惊奇春日里的郊野为何美得不似人间。
杨谨远远地望着顾寻的身影,看她将马交给了下人,与陆秉一同跟在队伍的附近。
他咽了咽口水,脑中竭力想着如何才能自然地上前搭话,这些日子里他一直在想那天傍晚顾寻在暮色里严厉冷峻的神情,还有她说的不要再做自己门客的话。人总是这样,就算是和自己生活没什么相关的事物,一旦忽然从生活中消失,总是让人有些胸闷得喘不过起来。
杨谨说不出为什么自己这么想让顾寻回来,可能只是不甘,也可能是二哥总是借着这件事情数落自己,总之决心已下,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几个下人上前为杨谨解开披风,早晨有些冷,杨夫人为他准备了一件薄衣,他张开手,任由下人们为自己整理衣冠。
然而再一抬头,杨谨四下张望,人群里哪里还有顾寻的影子?他赶紧站起来,见到陆秉一个人端坐在一棵桃树之下与人攀谈,而其他门客也三三两两地席地而坐,空气中传来人们低低的人语和笑声,杨谨将人群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始终没见顾寻。
“孙潇!”他回头,压低声音吼道。
一旁的孙潇赶紧上前,俯身问道,“怎么了,三公子。”
“顾寻呢?她怎么不见了?”
孙潇眨了眨眼睛,同样目光如炬地将人群搜了个遍,果然是不见了顾寻的影子,他心下一沉,赶紧满脸堆笑道,“公子别担心,说不定是更衣去了,我去找找。”说罢便向着陆秉去了,这两人总走得那么近,他应该知道吧?
不过陆秉不知道,他当然不知道。顾寻在马上远远地望着这片桃林的第一眼便喜欢上了它,一下马便迫不及待地找了个由头脱离人群,一人独向桃林深处去了。
桃花的尽头,是一处石林,虽然整座桃林看上去这样繁茂,规模却并不大,只稍稍百步,便穷尽了桃林的风景。顾寻微微叹了口气,一人在花下站了许久,日光渐起,暖意笼罩,顾寻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觉得神清气爽,有一种说不出的愉悦。
她一笑,转身欲回,这才发觉身后不知从何时起,一直站着一个人。易卿如往日一般一袭白衣,衣摆拖在地上,已沾了泥尘,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她,不知是过了多久,顾寻自己毫无觉察。
顾寻望着他,心中波澜渐起,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他随她一同悄然离开车马队伍,寻着她的身影,一同入了这桃林深处。自从那日他冷言驱逐顾陆二人之后,易卿便一直心神不宁。他有满腹的言语要告诉她,却忽然不知应从何说起。
二人静静地对望了一会儿,易卿终于开口,声音清冷,眼神却依然柔和。
他轻声道,“顾寻。”
顾寻微微一怔,世上有许多事情可以轻易触碰人们的心弦,比如,那个总是欢欣地喊着你昵称的人,有一天忽然郑重地喊了你的名字。
她微微低下头,将目光从他脸庞移开。
易卿又向前走了几步,他的双眸从来没有偏离顾寻半步,眼下她颔首,目光微垂,沉默不语的摸样,亦让易卿心中泛起一阵微醺。然而此刻的易卿惆怅半分不减,他虽看不见她的双目,却已读懂她此举的深意。
“这些天来,我很想你。”
他微微笑道,已然走到顾寻的身前,易卿低头望着近在咫尺的顾寻的脸,眼中深情难掩。顾寻微微向后退了一步,再抬头,眼中几分顽固之意尽显。顾寻的神情分明写着拒绝,易卿了然。她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好打破这沉寂,却忽然听见近旁传来一声拉长的“顾——寻——”,有人正用力地喊着她的名字。那是陆秉与孙潇,二人看她不知去向,便出来寻找。
石林下的顾寻与易卿霎时间都屏住了呼吸,陆秉与孙潇就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再近几步便要看见他们撞见此刻他二人独处的情景,真要是这样,顾寻倒无所谓孙潇,毕竟他不知道自己女子的身份,只是对陆秉,有些话恐怕自己是说不清了。顾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易卿皱起了眉,随即快步上前,顾寻下意识地抬起双手阻挡,易卿却已然将她拥入怀中。他沉默而迅捷地掌着顾寻的腰,将她轻轻抱起,顾寻微微睁大了眼睛,被易卿突如其来的示好惊得说不出话来。而易卿眼中浮起一抹淡淡的愉悦。
他抱着顾寻转身,将她置身于一处内凹的石壁里,自己则牢牢地挡在她身前,顾寻背抵着石面,刚一仰头,便对上了易卿的眸。她动弹不得,只是仰头凝视着易卿。她微微皱起了眉头,却忽然感到易卿冰凉的指尖抚上了她的额。
易卿用力地抚平顾寻皱起的眉心,微微一笑,忽然低下了头,微微犹豫,仍是亲吻了怀中静默的顾寻——
只这一瞬,易卿分明感到怀中人身体微微一动,几步之外,陆秉与孙潇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又四下张望。
然而,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易卿的唇齿依然带有一缕药香,他舌尖冰凉,如同他的十指。此刻的易卿将顾寻紧紧地抱在怀里,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的身体,他能够感到顾寻身体的温热,与轻微的挣扎。
顾寻听见陆秉与孙潇的声音,知道他们还未走远。她如何能在此刻推开他。易卿动作轻缓柔曼,他缓缓松开顾寻的唇,用头轻轻顶着顾寻的额。
易卿轻声道,“我好欢喜,寻姐姐。”
这声音如此轻渺,竟是听得顾寻鼻尖一酸,易卿笑着将顾寻重新拥入怀中,将她的头埋在着自己的肩膀里,他的手捋着她的发,顾寻闭上眼睛,双手轻轻环住了易卿的背。
顾寻心中最轻,最柔的地方,忽然被这一声“寻姐姐”惊扰,她此刻就像一块浸满了水的海绵,动辄就要落下泪来。
四下静默无声,顾寻知道,陆秉与孙潇已经走了。
她眨了眨眼,将眼中最后的湿润消磨,冷静下来,她用力地推开了易卿。
“下次,如果再这样...”顾寻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我就真的,生气了。”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便离去,步伐不缓不急,再未有一次回头。
易卿徒劳地站在春日明媚的阳光里,影子淡淡地覆在一旁的石壁上。
那么久了,他忽然觉得自己的付出没有看到太多回报。
但是没关系,我对你好你就必须对我好,我爱你你就必须爱我,那跟交易有什么分别?
旁人因为衡量得失会争吵,直到因为无法容忍而筋疲力尽,两败俱伤,他宁可爱只是爱本身,不因为孤独、缺乏、依赖,甚至是欣赏。
易卿微微扬起头,闭上了眼睛。
一直以来,他只爱着那个活生生的顾寻,别无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