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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少年,你被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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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寻静静地看着眼前的少年,陷入沉默。

    这数日以来所受的无妄之灾浮上心头,这纨绔子弟聚众欺人的种种涌入脑际,下人们对他极尽阿谀奉承谄媚之姿,他更是骄纵肆意毫无顾忌。顾寻早已动了要清扫此风的念头,只是一直以来未有机会。

    杨谨被她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咕哝道,“怎么,难道还要我给你跪一晚上啊。”杨谨话音刚落,顾寻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只是笑声凛冽冷峻。杨谨自知理亏,见她如此,心中竟是多了一分惊惧。

    只在转瞬之间,顾寻脸上的轻快之色便凝重起来,他来负荆请罪,自然是再好不过的机会。想到此处,顾寻脸上已完全褪去了笑意,她只是轻声问道,“学堂的夫子可曾给你细细讲过‘将相和’的故事么?”

    “自然是讲过的。”

    “好。”顾寻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杨谨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为显诚意他身旁一个随从也没有带上,如今这情景真教人胆颤。杨谨略一抬眼去瞧顾寻的表情,她站在原地分毫不动,目光之中却意味深长,许久之后,顾寻才轻咳一声,打破这沉默。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脱了上衣——”顾寻说着,便伸手抽出一根杨谨背上的荆条,在空中“倏”地挥了一道,冷声继续道“——由我惩治!”

    杨谨被那荆条在空中的响声吓了一跳,不由得向后连退几步,“你,你真要打么!”

    “怎么,难道你来我院中请罪只是想做一做样子吗?”

    杨谨一时被噎得哑口无言。

    他又向后退了几步,微微皱起眉头,心中叫苦不迭,心道实在应该随身带个下人,这顾寻竟然不给他丝毫台阶下,他求助似的看向陆秉,却见他出神地望着顾寻,丝毫不理会自己的求助。

    陆秉自是出神,认识顾寻这些天来,从未见她这般凌厉。

    黄昏里,杨谨怔怔地望着眼前瘦削的顾寻,她脸色苍白了许多,却平添几分固执与冷峻,杨谨忽而发觉自己竟已退无可退,毕竟效仿廉颇的是他,谁料顾寻却不学蔺相如。

    杨谨站在院中,看着顾寻板着的一张脸,登时握紧了拳头,眉头紧紧拧起来,终是将衣袍一件一件脱去,露出白净的上身来,他负气一般地将衣物甩在地上,抬头望着顾寻,大声道,“好,你打!”

    顾寻一声冷笑,手持荆条,缓缓走近。

    她声音清朗,掷地有声道,“你几次三番找我麻烦,我没有计较,是因为你尚且年少,我只当你懵懂无知。”顾寻走到他跟前,目光毫无避闪,“我自觉不该与孩子较真,才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让。然而你!却变本加厉,丝毫不见收敛。”

    杨谨微微扬起头,目光看着他处,鼻中哼了一声。

    “不服气?”顾寻停下步子,一双冷目直望杨谨。

    “服~”杨谨口是心非,刻意将音调拉得老长,只是这一声还未收尾,顾寻扬手便是一鞭,那荆条落在自己的背上,疼得杨谨几乎要跳起来,这世上除了他老子杨廷和,从来没有人敢下这样重的手,杨谨鼻子一酸,随即愤愤地仰头睁大眼睛,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万不能在此人面前服了软!

    顾寻只对此置若罔闻,她接着道,“我几次强调,我是你父亲杨廷和招来的门客,已是你杨府的座上宾,由不得你私自处置,然而你只顾自己痛快,却置你父亲杨廷和的脸面于不顾,宁可让他冒着担上教子无方恶名的风险,也不愿忍一时之气,实为不孝!”

    此时杨谨的背上已经显出一条红色的淤痕,顾寻看了杨谨,见他呼吸急促,便知方才一下下手重了。顾寻深吸一口气,冷声补充道,“此其一。”

    “好,北祎知错。”杨谨轻声道,这般老掉牙的说教,他不知已经听了多少遍,他转过头望着顾寻,冷冷问道,“其二呢?”

    顾寻绕着杨谨,缓缓迈着步子,不急不慢地开口,“其二,你身为男子,本该勇于担当,胸怀宽广,就不求你有什么‘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的觉悟,然而你!你竟然眦睚必报肆意妄为!”

    “一报还一报又什么不对!?”

    杨谨话音未落,又是“倏”的一声,又一道红印显在了他的背上。

    “一报还一报?”顾寻声调略抬高了一些,“我在云池之上不过多看了你几眼,你心中觉得不舒服,便一路尾随,跟着我入假山,借机‘小惩大诫’,将我捆在马后,莫非,在你眼中,这是一报还一报?”

    顾寻冷声继续斥道,“你为人处世心浮气躁,竟还以为用我教你的一番说辞糊弄夫子是什么很光荣的事情,事后四处宣扬被夫子觉察,难逃一罚,这本是你咎由自取,你却任由孙潇挑弄是非,以折磨我为乐,莫非,在你眼中,这也是一报还一报?”

    “够了!”杨谨脸上一阵炽热,“往事还提它干什么——嘶!”

    顾寻完全不听他辩解,扬手又是一鞭,“我不和你说什么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的道理,说了你也听不进去,但你也别心甘情愿地被人当刀使了,还愤愤不平地觉得委屈。”

    “什么刀?你说孙潇么?”杨谨忽然一笑,“你这是看他在我身旁受了重用——”

    顾寻兀自大笑起来,笑得杨谨心里发毛,“你笑什么。”

    “你没听过鸱得腐鼠的故事么?一只鸱拾到一只腐臭的老鼠,神鸟从它面前飞过,鸱仰头看着它,发出“吓”的怒斥声。你现在要用一个孙潇来吓我吗?”

    一旁的陆秉听了顾寻的话,忍不住笑了出来,顾寻竟将庄子秋水里的故事原封不动拿出来讽刺杨谨,这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甚至还没听明白顾寻在揶揄他什么。

    “其三,你听好了,这是你身上最令我齿冷之处。”顾寻冷冷看了杨谨一眼,话要出口,却忽然停了下来。

    杨谨愤愤地望她一眼,“什么?”

    顾寻轻轻闭上眼睛,随即又睁开,将手中荆条一折两段,冷笑道,“不说了,说多了你也记不住。”

    杨谨恼得脸通红,顾寻拾起地上的衣服,抛给了杨谨,杨谨气咻咻地穿起来,“你打也打了,现在是不是就原谅我了?”

    顾寻扫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屋中走去。

    “喂!”杨谨见她转身要走,登时急了,“你还想怎样啊!”

    “再见到二公子时,我会和他提起今天的事,劝他与你和好。”顾寻停住步子,却没有转身,杨谨听她如此说道,暗暗松了口气,忽然间,顾寻又回头道,“北祎公子,此番过后,我再不是你的门客,你,被我辞了。”

    杨谨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