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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冬远去,春回大地,转眼间,便出了正月。
天气渐渐转暖,沉寂了一冬的人们也开始走出家门,呼朋唤友的去郊外踏春、骑马。
一年一度的春闱也即将开始,赶考的士子们早就来到了京城,如今年节已过,大街小巷又出现了麻衣胜雪的特殊景致。
许多因过年而耽搁的事儿,也重新提上日程,比如荣寿堂的扩建工程,也正式重新开工。
每日里,荣寿堂的内院里都有二十几个匠人忙碌着,搬运石料、砌墙、挖池塘……几大工地都用粗麻帐幔围着,只有叮叮当当的响声传出来。
除了这些响动,荣寿堂的生活没有多大的影响,萧南和两个孩子的作息也像往常一样。
清晨,灵犀和长生起床洗漱后,便去正寝室给萧南请安,然后母子三人一起去堂屋用朝食。
用罢朝食,灵犀去临时收拾出来的‘闺学’上课,同她一起上课的还有从洛阳过来的四个崔氏族人,她们的年龄与灵犀相仿,血缘虽远了些,但都是同辈的族姐妹,所以相处起来也比较融洽。
这个临时的闺学位于葳蕤院西侧,并不是独立的小院,而是一排三间的临水房舍,在它的对面,便是崔家的庭心湖。
三间房舍的正房被充作教室,房间的面积不小,足以容纳十几人在此上课。
不过,现在的学生只有五个,分两排,前排两个座位,后排三个。
书案、茵席都是统一的。
灵犀进来时,四个同窗已经都来了。
“灵犀,早!”
说话的叫崔淑,今年七岁,粉粉嫩嫩的小萝莉一枚,她人如其名,是个性情娴静的小淑女。只比灵犀大一岁,却极懂事。她与灵犀同排而坐,都在前排。
灵犀从小丫鬟手里接过萧南给她缝制的书包,笑眯眯的打招呼:“阿淑姐姐,早!”
“哎呀,灵犀今天穿的裙子好漂亮,这布料是御赐的吧,真华美!”
坐在灵犀右后侧的一个小姑娘蹬蹬的跑到近前,满眼羡慕的看着灵犀身上的绯色曳地长裙。她叫崔澄,今年八岁,虽只年长了两岁,但已经颇知晓了些世故,平时说话的时候,也带着几分市侩。
灵犀颔首行了个礼,笑着道谢:“多谢澄姐姐夸奖,姐姐的发髻也很漂亮哦,跟姐姐的衣服很配呢。”
她对崔澄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厌恶,阿娘曾经说过,每个人的出身造就了她独特的性格,你可以不认同她的做法,却不能因此而厌恶或者鄙视人家。
崔澄的目光死死的钉在灵犀的裙子上,不是她眼皮子浅,没见过世面,实在是这料子太精美了,不管是远看还是近瞧,她竟看不出这布料的缝隙。
她也见过几种名贵的布料,可不管是罗、绢还是锦,多多少少的都会有些纺织的痕迹,可灵犀身上的裙子,光滑如纸,用肉眼根本看不出经线纬线相织时留下的空隙。
“是呀,这是什么布料,我从来都没见过呢。”
这次说话的是与崔澄同龄的崔滢,不过相较于崔澄的世故,她更显沉稳,看向那绯色长裙的目光中欣赏多于艳羡。而且说话也很直爽,让人听了,非但不会觉得她没见过世面,反而会认为小姑娘坦诚可爱。
灵犀微微屈膝,道:“好叫滢姐姐知道,这是缭綾,据说是越州进贡来的,因织成后须得碾砑而成,所以又叫砑光綾。”缭綾是彼时最名贵的布料之一,因做工考究、华美精致,只供皇家使用。萧南手上的几匹,还是过年的时候,皇后赐给大公主,大公主又送给她的呢。
“难怪这般光滑,连个缝隙都没有,原来是经过碾砑的呀。”
崔滢点点头,她学过一点织锦,听说过一些工艺,比如‘碾砑’,可以将丝线压得扁平,几乎可以将缝隙全部填死,如此反复加工,便可让布料光滑无空隙。
唯一没说话的崔澜,也围在灵犀身边,吮着小手指,满眼好奇的看着那件备受赞誉的长裙。
四个族姐妹中,崔澜是唯一一个与灵犀同龄的,且小家伙乖巧可爱,颇受几个族姐妹的喜爱,就是萧南,见了她也很是喜欢,过年的时候,格外送了她几样精巧的小首饰和小玩意儿。
比如此刻她茵席四角的石雕兔型席镇,便是萧南赏的。
这时,守在门口伺候的小丫鬟忙提醒道:“小大娘,夫子来了!”
小萝莉们一听,纷纷坐回自己的位子,挺直腰杆,静候夫子到来。
今天是善经史的许婉许夫子的课,灵犀跪坐在茵席上,从书包里抽出一本史记,放在书案上。
众人刚刚坐好,许夫子便缓步走了进来。
小萝莉们纷纷直起身子,行礼道:“见过许夫子!”
许夫子跪坐在教室正前方的书案后,微微抬了抬手,“免礼!”
灵犀的小丫鬟悄悄退到门外,不多会儿,教室里便传来许夫子清脆的声音。
……
灵犀与小伙伴们上课去了,长生也开始正式启蒙。
过年的时候,萧南就特意求了老相公,请他闲时指点儿子一二。
原本,萧南想把儿子丢回娘家让阿耶教导,但自阿翁被贬出京后,阿耶便搬回了萧家,整日里忙着照看家中的事务,照拂族中子弟,连亲自教导双胞胎的时间都没有,只有晚上才能考校儿子们的功课。
见老爹这么忙,萧南只得另想办法。
正巧,老相公的荣康居距离葳蕤院很近,且老人家学识、能力都很强,不说他位极人臣的辉煌经历及纵横乱世几十年的人生阅历,单说当年他只管教了崔幼伯几个月,崔幼伯便考中了进士科,就足以证明老人家的功力不凡。
思索再三,萧南最终决定把儿子交给老相公,曾祖父教导重孙儿,太正常不过了。
而老相公呢,对长生的印象也极好,除夕那晚他就仔细观察了小家伙一番,深觉此子若好好调教,定能成为崔氏第四代中的佼佼者。
再加上大夫人数次折腾,老相公都看在眼里,他也想补偿崔幼伯夫妇。
所以,听了萧南的请求后,老相公很爽快的就答应了,每日匀出一个半时辰的时间,亲自为长生启蒙。
用过朝食,长生便在一群丫鬟婆子的拥簇下,迈着小短腿儿,步行前往荣康居上课。
冯尚宫见了还有些心疼,不止一次的在萧南耳边嘀咕:“从咱们这儿去荣康居,少说也两三里路,就算不坐奚车,也该给长生配个肩舆呀。”这么个小人儿,每日里来回要走这么远的路,多累呀。
萧南却坚持,孩子们还小,还无法学习武艺或者马术,平日里的锻炼只能靠步行了。她可不想养出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孱弱病儿子。
不过见冯尚宫真心心疼儿子,她也不好说得太直接,便笑着道:“还有丫鬟婆子跟着呢,若是他累了,红花会抱着他的。”
听萧南这么说,冯尚宫也不好再说什么,暗自想着给长生准备些有营养的昼食,给他好好补补。
目送冯尚宫去了厨房,萧南则躺回榻上,捧着硕大的肚子,拿着本坊间新出的传奇便看了起来。
玉簪端着个托盘走进来,“郡主,喝碗牛乳吧。”
萧南放下书,接过白瓷盏,小口小口喝着温热的牛乳。
现在她的肚子愈发大了,不用太医诊脉,萧南都可以肯定,她肚子里绝对不止一个孩子。
喝完牛乳,她将空盏递给玉簪,随口问道:“今儿可有消息?”
玉簪将空盏放在小食床上,自己搬了个月样杌子坐在榻前,轻轻的帮萧南揉着肿胀的腿,“没有。不过,听玉竹说,阿大曾偷偷给她送回信说阿槿在解县很是张狂,她明里指使解县的营卫排挤郡主的甲卫。甲卫们可能得不到最新的消息,所以——”
萧南重新拿起书,不甚在意的说道:“张狂?呵呵,张狂好呀,原本我还想着让人挑唆阿槿一番,没想到她自己就抖起来了。”张狂了才能惹祸,惹了祸才能让崔大童鞋受教训嘛。
玉簪的手顿了顿,然后继续揉捏着,她斟酌着语言,道:“几日前郎君来信,说有了那些营卫的帮忙,盐湖被看守得死死的,当地的世家们也有些坐不住了,想来郎君的差事很快就会办妥……婢子担心……”
萧南抬起头,不解的问道:“你担心什么?”
玉簪抿了抿唇,“婢子担心,阿槿和她的兄长帮了郎君的大忙,她、她回来后,会不会也张狂起来,不把娘子放在眼里?”阿槿可是有黑历史的人呀。
萧南勾了勾唇角,嘲讽的笑道:“放心吧,她再张狂也是个没名分的侍妾,她想要找死的话,我成全她。再者说,她和崔德志能不能帮上郎君还不一定呢,现在就担心这些,为时尚早!”
正说着,玉竹一脸古怪的走了进来,“娘子,郎君把阿槿也送回来了。”
萧南一愣,不会吧,说曹操曹操到,这也太邪门了吧。
玉竹递上一封信,“这是郎君写给您的信。”
萧南把书丢到一边,展开信纸,她笑了,“呵呵,郎君还、还真是……他这般做,我还真有些‘受宠若惊’呢!”
不自觉的,萧南的嘲讽模式全开,任谁都听出她那句‘受宠若惊’嘲讽意味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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