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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六,宜出行。
这日,崔幼伯和萧南准备妥当,带着儿女和一干家仆,以及萧南的郡主甲卫,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从化清坊出来,与萧镜汇合后,便一起朝城门行去。
崔鸿与崔雅伯夫妇纷纷前来送行。
其实如果只崔幼伯两口子返京,崔鸿这个做长辈的无需亲来送别。但今日不同,与崔幼伯夫妇同行的还有一个萧镜,他既是当朝驸马,又是与崔鸿同辈之人,崔鸿于情于理都要来送一送。
与来时不同,崔幼伯夫妇返京所带的行李中还有带给京中长辈的诸多礼物,另外崔雅伯夫妇也托崔幼伯给家里带了些礼物。
原本的行李加上这些礼物,足足有三十几辆马车,头前开路的马车都出城入了官道,最后面的马车还没出化清坊的大门。
如此多的马车,再加上随行的二百甲卫,以及送行的马车、马匹,通往城门的大道被挤了个水泄不通。
旁人见了这架势,不免好奇的询问,得知乃是回乡守孝的崔家郎君和萧郡主孝期已满,如今正准备阖家返京。
这可是个大新闻呀,大家纷纷驻足,一边嘁嘁喳喳的议论着,一边目送崔家车队缓缓离开洛阳。
别看崔幼伯夫妇只在洛阳待了三年,但他们两口子的名声却极响亮:
第一,纯孝,谁家嗣孙这般孝顺祖母,不嫌山间清苦,在祖母坟前结庐而居,每日抄写经文,天天去祖母坟前祭拜,整整三年,风雪无阻;
第二,宽厚大度,哪个世家子如此慷慨,将家中典籍免费给寒门士子翻阅、誊抄,还主动帮助那些贫寒学子读书上进;
第三,仁义,哪个富家子弟如此仁爱,借用家中的典籍和药材惠及乡邻及广大贫寒百姓,只一个慈安草堂救了多少性命?!
那些受了崔家恩惠的人家,还忍不住称呼崔幼伯夫妇是大善人。
如今听闻大善人要离开了,许多人还特意从家赶来,默默送善人一程。
至于那些得益于博文馆的寒门士子,则比普通百姓风雅许多,他们从郑勤口中知道崔幼伯将行的消息后,便联合起来给崔幼伯写了篇送行诗。
只见一群身着月白细麻广袖长袍的士子,纷纷等在城门外的官道上,他们也不追着马车随行,只是站着那里,放声歌咏,以诗歌为崔氏夫妇践行。
崔幼伯见此情况,便知道是郑表兄的手笔,他感动之余,也忙翻身下马,对着送行的士子长长一偮,权作回礼。
不用说,这又将成为一段佳话,未来数年中广在洛阳的读书人中流传。
而一手促成此事的郑勤,和他家小妹,跟崔幼伯一起返京。
经过三年的历练和成长,郑勤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相较于三年前刻意的倨傲,此时的他沉稳中更多了几分洒脱,从骨子里散发着一种世家子的骄傲与恣意。
郑勉小萝莉也长成了一个美丽娴雅的小淑女,在崔家这三年,生活条件自是不必说,吃穿用度全都是最好的,更让郑勉欢喜的是,崔家安逸淡然的生活氛围,这是她漂泊一年后最渴望的一种生活状态。
每日里抚琴、作画,或是调香,养兰。闲时制作胭脂水粉,兴致来时,还亲自下厨做两道小菜。
亦或是给萧南、崔灵犀姐弟或者自家哥哥做点儿针线,与过去用来谋生不同,此时做女工、或是织锦,全都是兴趣所在,或者干脆为了打发时间。
一切都那么淡然平静,一切都那么安逸悠闲,这让郑勉的心态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不再像最初见到萧南时那般小心翼翼,反而流露出一种江南仕女的温婉气质。
相由心生,郑勉的心态变得平和淡然,她的模样也愈加清雅脱俗。
任何一个不知道她身份的人见了,定会以为她是出身江南大家的名门闺秀,而不是个无依无靠的落魄千金。
郑勉的变化,萧南自是看在眼里,私下里,她还曾与郑勤开玩笑,说等回京后,定会帮郑勉寻门好亲事。
郑勤一听这话,顿时欢喜不已,萧南不是专业媒婆,但看她做的几门亲事,个个都是极好的。
如果萧南或者她身后的大公主肯帮忙,他家小妹的终身绝对差不了。
郑家长辈全都过世了,郑勤长兄如父,愈加关心自家妹妹的婚事,如今得了萧南的一句‘戏言’,郑勤似是看到了希望,私下里叮嘱妹妹,要好好教导崔家小娘子,不辜负郡主娘子的器重。
郑勉是个聪颖的女子,她从阿兄的话语间也听出了些许端倪,似也猜到了什么,再次看向萧南的时候,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幸而,郑勉年纪小却极懂得克制,很快就调整了心态,像往常一样对待萧南母女。
对此萧南并不知晓,比起外人,她更关注自家女儿的成长。
牛车里,崔灵犀拿着针线,有模有样的给母亲展示她新学的针法。
萧南搂着儿子玩七巧板,偶尔还瞟一眼女儿手里的针线活儿,心情很是愉快。
牛车行进的很缓慢,但相对也平稳,车厢里几乎感觉到什么大的颠簸和摇晃,所以,做在萧南对面的郑勉,也在拿着小熏炉熏帕子玩儿。
郑勉纤细的玉指轻轻翻动,随着帕子的翻转,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让原本就显得悠闲的气氛更加恬静,如果萧南不是心里藏着事儿,她定会悠然的睡过去。
这就回京了,三年没有回家,也不知道如今是个什么样子。
原本,萧南还有几分期待,但杨婥那份‘寿礼’的出现,提醒了萧南——荣寿堂虽没了长辈,但郑氏还在,依着她的性子,绝不会看着自己舒适,而杨婥便是郑氏插进崔家的一个钉子,或许惹不了大事,但没事的时候刺刺萧南,给她找点儿麻烦绝对免不了。
心里想着,萧南不自觉的带了出来,眼中闪过阵阵冷光。
坐在萧南身侧的崔灵犀,似是感觉到了什么,一路上总偷偷拿眼去瞥自家阿娘。每每看到阿娘出现沉思的样子,她稚嫩的小脸儿上也露出怅然的表情,原本少不更事的年纪,也早早的有了烦心事儿。
只可惜,萧南只想着自己的心事,却忽略了女儿,也没有发觉一向鬼精爱玩闹的女儿,这一路竟异常安静听话,长生烦了哭闹的时候,灵犀还懂事的帮着哄,好让萧南这个做母亲的能轻省些。
车队行进了十多日,终在萧南生辰前一天,也就是七月十四日抵达了京城。
望着熟悉的城门,萧南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对于自己的家园,她也隐隐生出一种叫做近乡情怯的愁思。
唉,不知道到了家门后,隔壁那位表妹会不会给她‘惊喜’。
然而随后的事实证明,萧南猜错了,给她迎头第一击的不是杨婥,也不是郑氏,而是在田庄养病三年的阿槿女士。
“奴阿槿,恭请娘子安。”
阿槿穿着一身合体的素色襦裙,恭敬的站在荣寿堂中庭的院门前,见到萧南的牛车缓缓驶入院子,她快走几步,来到车前,萧南刚从车里下来,她就已经扑通跪在地上,额头触地,异常谦卑的行礼。
见是阿槿,萧南微微一怔,话说自从崔令平夭折后,阿槿便被崔幼伯强行压到长寿坊的田庄‘养病’。在萧南看来,这人已经彻底成为过去式,再无出现的可能。
没想到,自己刚一回京,阿槿就凑了上来,而且见四周仆妇的眼神,萧南猜测,阿槿定是今天才回京,然后掐着点儿趁着忙乱,悄悄混了进来。
否则,铁娘子和玉竹也不会露出既恨又气的表情,看向阿槿的目光也满是森然,若不是萧南在场,她们活吃了阿槿的心都有。
萧南稍一愣神,便又很快回过神儿来,淡淡的说:“免礼。阿槿,郎君不是命你在田庄静养吗?你何时回京?为何不通禀家里一声?”
阿槿抬起头,用无比恭敬的目光看着萧南,瞧她敬畏的样子,仿佛看的不是自家主母,而是她佛堂里供奉的菩萨。
“回娘子的话,婢子的病早就痊愈了,因挂念娘子,一听到娘子与郎君归来的消息,婢子就匆匆赶了来,一时情急,竟忘了回禀娘子知道,婢子真是该死!”
说着,阿槿咚咚咚连磕几个头,万分诚挚的谢罪。
萧南皱了皱眉头,不是她敏感,眼前这个阿槿竟仿佛换了个性子,整个人都变得与过去不同了,与三年前崔令平刚刚病故是的疯癫,更是判若两人。
过去的阿槿,即便是在神智正常的时候,看向萧南也带着些许嘲讽或者挑衅。
如今,任凭萧南怎么观察,她也看不出阿槿这张恭敬面孔下的丝毫破绽。
这、这又是个什么情况?
难道阿槿也有什么奇遇?比如重生?亦或是穿越?
萧南心里不免升起各种怪异的想法,正想着,忽而又听到有人回禀:
“娘子,大夫人身边的赵妈妈来给娘子请安了!”
萧南的双眉拧得更紧,心里好想叹息:这一个个的,还真是不消停呀,她前脚刚进家门,后脚就都追了过来,让她连个喘气儿的功夫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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