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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华音迷迷糊糊中还以为自己是和阿普在一块睡,转身就将手搭上身边的人。棉被下的身体却是结结实实的成年人。她吓了一跳,睁开眼睛,看到李秋狄睡得安稳,俊脸平静中带着一丝笑容。
她这才想起来,昨晚两个人是在一块了。她顿时又脸红起来。悄悄地坐起身来,正想穿衣服出去看看阿普有没有闹小姨,却被人抓住了手腕,一个轻扯,她又扑回了他的身边。
原来,那家伙已经醒了。可恶。
李秋狄带着满满的笑意凝视着她,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李夫人早。想去哪里?”
这个称呼……再加上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她面红耳赤得厉害,连声音都没底气:“我,我去看看阿普醒了没有。”
李秋狄笑了笑:“小姨那么聪明,就算阿普醒了,她也会看着他的。你那么着急做什么?再陪我睡会。”
他握着她的手不让她走,华音只好听话地躺了下来。看她整个人板板正正地睡着,他无奈一笑,扯过她另一侧的手臂,环到自己的腰上,又将手伸到她脖子后头,轻轻一揽,她就侧着靠进他的怀里了。
华音心咚咚跳了两下,先是有些微愣,然后就心满意足地趴在他怀里,闭上眼睛,静静地感受这一刻。
做梦也没想过,有一天,她能和他一起醒来,一起安安稳稳地赖个床。别人轻而易举就可以得到,视若平常的点滴,恰恰是她最难得到的。谁能想到,她每个新年在佛前许下的愿望,都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愿有一天我能与他一起迎接新的一天,不辜负美好的时光”。
如今,她总算等到了。
李秋狄又何尝没想过这一天。得知当初与自己度过一夜的人是她以后,他一直深觉遗憾,没能和她这样一起醒来,好好地感受一个早晨。她走得匆匆,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给他。后来,在军营中,碍于周围的环境,他甚至不能与她同塌而眠。直到此刻,他终于可以抱着她,说着夫妻间最普通的话了。
“还有不舒服吗?”他低声问着,直到这个问题会令她害羞,不过他好像已经喜欢上这种捉弄她的感觉了。
怀里的人沉默了一下,用低若蚊吟的声音回道:“呃……还好。”
他紧了紧手,低头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话,她的脸唰一下就红透了,伸手狠狠地捶向他的胸口:“李秋狄,你再戏弄我,我就不理你了。”
李秋狄只好讨饶:“好了,我不逗你了。”他只是想活跃下气氛,因为接下来,他要提起的话题极为扫兴:“今天要进宫,你做好准备了吗?”
他低头望着她有些茫然的眼神:“金陵的皇榜当初贴得到处都是,你的身份是没有办法隐藏的,也许所有人看你的目光,都会带着一些别的意味。华音,不要怕,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华音低头看着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我有什么好怕的?华家破落,我流亡在外,性命早已如宣纸一样薄,又有什么好在乎的?我只是担心,你这样带我进宫,反而让人看轻你。”
从前,华家权势显赫的时候,她还能安慰自己,能够配得上他一番真心。现在,她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阿普。李家却已经平步青云了。原来,门第之见不仅仅是外人看来,连她自己都不得不被这种念头所影响。想着如果他娶的是另外一个人,会不会对他的帮助更大,会不会更能稳固李家的地位?
知道她肯定会胡思乱想这些东西,李秋狄拍了拍她的额头,语气极为温柔:“傻瓜,不要乱想。忘了吗?我们已经拜堂成亲,你是我的妻子。抛弃糟糠之妻,是要下地狱的。”
“不对,我们俩还没有磕头呢?其实不算是成亲了。”她垂眸,声音低弱,“如果你要反悔,现在还来得及的。”
“那,如果我放弃这一切,和你浪迹天涯。”他看着她,“你会反悔吗?我也许给不了荣华富贵,只有这一个人,这一颗心了。”
华音吃惊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何忽然有这种念头。在南疆的时候,他明明还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劝他走的提议,当时他说,他身为李家的子孙,不能只顾儿女私情。那些话,至今想来,她都觉得心痛不已,更让她一度以为,在他心里,建功立业远远比她和阿普重要。
“不要这样看着我。”他将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胸口,避开她的眼神。“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我也有弱点。权势钱财固然很重要,但这些日子,我想了很多。我不愿意让你为我过那样担惊受怕的日子。那次在玳望城你受伤,我几乎生不如死。想到也许真的从此再也见不到你,我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所以,我不想让你也受这样的痛苦。”
这一番话,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华音的心坎上去。她恨不得立刻说好,然后将他带得远远的,从此一家三口,就这样无风无浪地过下去。
可她不能把这一切都推到他一个人的肩上。天威难犯,皇帝享受了胜仗的滋味,欲罢不能,恨不得立刻彰显中原大国的实力,让那些小国都一一归附。如果他在这种时候,辞去将军的位子,一定会触犯龙颜。那他之前付出的努力就全白费了,李家也肯定会受到牵连。
她不能这么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幸福,而让他扛起这一切。
“也许,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你不必冒着性命危险去拼杀,又能保住李家现在的地位。我们再想想,好不好?”
李秋狄笑了笑,知道她是不愿意他为难。他点了点头:“好,我们再想想,也许,船到桥头自然直。”
因为是要进宫赴宴,须盛装出席。昨天得知消息后,李秋狄便顺道去蒋家的制衣坊订了一套衣服。两人刚用完早膳,蒋少玄便亲自送过来了。
华音已经许久没有仔细打扮了。自然,她不打扮的时候也不难看,反而有种小家碧玉的风情,但她的姿容,其实打扮起来也别有一番味道。
蒋少玄看着她走出来,上下打量了一眼,对李秋狄道:“我蒋家出的衣服,绝对不会埋没了华音的。你看,是不是比宫里面的贵妃还要美上三分?”
李秋狄正经道:“我没瞧过贵妃,不知贵妃是什么样子。我眼里只有华音。”
一句话,让华音瞬间心里开了花。蒋少玄连连摇头,啧啧叹道:“我原来以为,我们四个人里面,崔岩是最会哄女孩子开心的。我看错了,原来你才是深藏不露。”
李秋狄凝望着华音,替她正了下发簪,道:“我这辈子就只哄这么一个女人,要换着法子哄,当然要用心了。你们是一套吃遍天下,不思不琢,就落入俗套了。”
蒋少玄觉得自己瞬间又被会心一击。忍不住道:“我不和你说了,我还是一边去吧。”
华音笑得差点嘴巴开裂,忍不住问:“我以为你们四个里面,表哥是最会调侃人的。没想到,竟是你……”
“我若没有一点功夫,早被他们同流合污了,还能守得住自身等到你?”他狡黠地看着她,目光里暗示着什么。
华音胳膊肘朝他一撞,警告:“不要胡说啦。”脸上微微一红。
准备好以后,两人便上了马车,朝皇宫进发。上一次进宫,还是那时候季连城带她进去的,华音一时间有些唏嘘。这一次,她身边终于不是别人了。
马车行到安阳门处,却被人拦了下来。李秋狄揭开帘子,一看对面的人,顿时笑了笑:“羿山!”
骆羿山是个粗人,向来不喜欢跟那些朝中官员喝酒,说不上话。也不想提前进宫,省得要在那边和他们打交道。到了安阳门之后便一直等着李秋狄,看见钉着李家名牌的马车前来,便拦住了,打算和李秋狄一起入宫。
正想叫李秋狄下马车,和他一同进宫,没曾想,透过帘子,马车里头还有一个人。
骆羿山微微诧异,就听到李秋狄转身对马车里的人道:“华音,快来见见羿山。”
华音从马车里探出身子,淡淡一笑,有礼道:“羿山大哥。”
骆羿山整个人都呆住了。之前在营里见过华音,当时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妇女打扮,虽然长得比寻常女子好看,他也没怎么留意。没想到今天她盛装打扮,看起来竟是惊为天人。骆羿山虽然很少与女子接触,却也不得不暗暗赞叹李秋狄的眼光,怪不得他对这个女子朝思暮想了好几年。
既然他们俩同坐一趟马车,骆羿山也不好打扰,道:“我先进宫去,一会在承庆殿前等你。”
李秋狄应了,重新回到马车,陪着华音。
承庆殿早已官员云集,朝中许久没有这样值得庆贺的好事,若能小心说话,博得圣上龙颜大悦,说不定还能混点封赏。比起战前的鸿门宴,战后的庆功宴实在要令人愉悦许多。
只是,当李副相之子,新科将军李秋狄携着那个女子缓缓行来的时候,众人的愉悦心情一下子转变为震惊。那个女子面容清丽、身姿姣好,一双眼睛处变不惊地回望所有人,显然不是什么小家碧玉,而是见过些世面的。
群臣开始暗暗交头接耳,不知那是谁家的千金。李家自从那次与华家联姻失败后,从没听过李公子再娶,不知今天他带来的这个姑娘又是谁。更何况,今天是宫里的庆功宴,按道理,只有百官出席,断没有携带家眷的道理,一时之间,众人都有些茫然。
直到掌管刑部文书记录的某位小官忽然惊呼:“那不是……那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