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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听闵隽尘说,皇帝的病至少还能再支持半年。可华音没想到,刚入金陵便听到皇帝病危的消息。
“你先进宫,我自己去表哥家里。”华音对闵隽尘说。
蒋府就在隔壁一条街,闵隽尘想了想,让小谢送她们母子过去,自己则在街上雇了另一匹马,匆忙入宫。
蒋少玄前几天便收到李秋狄的信,道是找到了华音,不日将送她回金陵,他便抓紧将蒋家隔壁的民居买了下来,又从李府将夏菊接了过来,打点好了一切,就等她回来。
没想到,她却给他带来了一个意外的惊喜。
李秋狄那家伙,竟然比苏必欣还要早当爹。
蒋少玄抱着自己的小外甥,简直乐得不行。那胖胖的身子,圆圆的脸蛋,还有绵绵的皮肤,让他恨不得自己赶紧去生一个。
华音和夏菊抱成一团,两人哭得眼泪哗哗。哭完之后,华音才说出自己的心底话:“你这没良心的丫头,又胖了一圈,这几年你压根就没想我吧?”
夏菊狡辩:“我怎么没有?小姐,我一想你,就化悲愤为食欲了嘛。”
华音懒得理她,对蒋少玄道:“表哥,皇上当真不行了吗?”
此时周围没有其他人,蒋少玄也没什么好忌讳的:“闵隽尘一离开,皇上的病情便忽然急转直下。恐怕,不乐观。”
这么说,中原的天下,很快就要易主了。自己才离开了三年,没想到,一切都变了。
蒋少玄看着华音,默然片刻,道:“秋少应该和你说过,不论是太子登基,抑或是南疆发兵,最终的结局,都是一样的。这场仗必须要打。”
华音点了点头:“我知道,所以,我回来了。表哥,阿普是你的亲外甥,你会照顾他的,对不对?”
蒋少玄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傻瓜,你们娘俩我都会照顾的。”
离开两月,皇帝的病竟恶化得如此迅速。闵隽尘跪在龙榻前,将手按在皇帝手腕上。其实不必把脉,他也知道,皇帝的病他已经无可奈何了。
可皇帝身为真龙天子,却有一颗不服天地的心。他抓着自己最信任的太医的手,断断续续道:“你,你可找到……药了?”
有药和没药,也不过是几天的差别。闵隽尘收回手:“臣当立即为陛下用药。陛下还需放宽心态,慢慢将养。”
皇帝松了口气,面上显出一丝笑容:“驸马,只有你能救朕了。”
闵隽尘收好药箱,起身的时候,却是停住脚步:“陛下,容臣多嘴一句。陛下身体,已不宜再操劳国事,不若将国事交给太子殿下吧。”
皇帝一听,却是睁大了眼睛:“隽尘,你意思是,朕这病,好不起来了,是吗?”
闵隽尘沉吟半晌,终是开口:“陛下需知,天命不可违。若执着于权势,这病恐怕更难回转。”
皇帝闭眼思忖了片刻:“也罢,左右这天下也是要交给太子的。明日,朕便命太子暂摄国事。”
从皇帝寝宫出来,闵隽尘没有直接出宫,而是绕道去了太子寝宫。太子如今是势若飞虹,朝野上下无不拥护。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不愿背负骂名,这几年,对皇帝侍奉倒是勤恳,也让皇帝放松了戒心。
“父皇还有多少日子?”太子低头看着卷宗,口里却问出这么一句。
“少则三天,多则半月。全看殿下的意思。”闵隽尘回道。
“很好,闵隽尘。我果然没信错你。”太子从高座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在父皇身边这些年,全靠你察言观色,善于推敲,我才能一直牢牢稳坐东宫之位。如今,我羽翼已丰,父皇也该功成身退。你居功至伟,我必不会亏待你。”
“太子言重了。臣所求的,太子很是清楚。只要太子不违背诺言,便可。”
太子笑了笑:“你和李秋狄为同一个女人,效忠于我。闵隽尘,这个女人,到底有什么魅力?本宫很是好奇。”
闵隽尘眸光一凝:“于我而言珍视的东西,于殿下未必有什么特殊的。与其好奇不相关的东西,殿下倒不如听听臣在南疆打探到的情报?”
“说。”
“季连城有个妹妹,性格天真,毫无机心,而且,她对臣甚为牵挂。臣愿意将她引来中原做人质。如此,殿下也可牵制季连城。”
“哈哈哈,闵隽尘。”太子露出赞赏的目光,“你当真是铁石心肠。不过,本宫最喜欢的,亦是你这副铁石心肠。”
闵隽尘没有再答话,步出太子寝宫的时候,他看见天边那轮明月,皎洁无暇,将他的内心照得毫无一处可遮蔽,丑陋而难堪。
第二天,皇帝果然下旨,命太子入朝暂摄国事。满朝文武都在揣测,只怕皇帝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这是一件大事,却也是件众人期待已久的事。比起年迈无能的皇帝,太子显然要果决有魄力得多。
宰辅高有光是所有人之中最不愿意看到太子亲政的。因为二皇子的母亲淑妃正是他的亲妹,他们高家一早便已决定扶持二皇子。可惜天意弄人,原本深受皇帝喜爱的二皇子却在这几年间渐渐失宠,太子的势力反而越来越牢不可破。如今,高家失势已经是无可避免的事情了。
李侍郎这几年间韬光养晦,处处避让着高有光,眼下太子大权在握,他便如翻了个身。
退朝的时候,高有光竟破天荒地主动和他说了句话:“李侍郎等了多年,可算等到今天了?”语气中仍有孤傲清冷。
太子一天未登基,李侍郎仍是很谨慎,恭敬道:“宰辅大人何出此言?下官身为臣子,只懂尽心辅佐圣上和殿下,绝无其他心思。”
高有光冷冷一笑,低声道:“我这辈子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尽早铲除你们李家。当初华家出事,你们就该一起陪葬的。”
李侍郎温和一笑:“宰辅大人所言甚是。”
他如此逆来顺受,挑不起一丝怒意,高有光也觉得无趣,拂袖便走了。李侍郎却在他身后攥紧了拳头。这几年他过的什么日子,定要他高家十倍百倍地还回来。
三天后,皇帝驾崩。太子遵照遗旨,登基为新皇。
登上金銮殿的年轻皇帝第一道旨令便是集结兵马,挥军南下。
高有光立刻上奏反对,原因是如今皇帝刚驾崩,南疆和中原的和议还在,开战岂不是单方面毁约,非中原君子所为。
皇帝直接对高有光扔出一本奏章:“你保举的大将军马奇,勾结南疆大将季连城,朕早已收到证据。宰辅,如今你还有什么话说?”
那奏章是汪录呈上的,上头谈及马奇和季连城勾结,谎报军情,亦附上了他们在探实的南疆兵力分布图。季连城暗藏兵力,汪录等人早在几年前便怀疑了。可马奇在南疆三年,每本奏报都未谈及此事,更不断向朝廷保证,南疆毫无异动。可见居心叵测。
高有光惨淡一笑。马奇已经成了半死人,死无对证,太子这分明是要他百口莫辩。
皇帝立刻下旨,降高有光为中书,擢升李侍郎为副相。同时任命汪录为威武大将军,率兵二十万,三天后出发,务必拿下南疆。
中原兵马出发的前一天晚上,华音在屋子里哄完阿普睡觉。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季连城,阿普有些闹情绪。无论她怎么解释,他都不能明白,为什么不能让连城爹爹也陪着自己。
小孩子容易记恨也容易忘却,一个月前,他吓得听见季连城的名字就害怕,不过几天时间却又忘记他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假以时日,他也会忘了季连城的存在的。只要,他的亲生爹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华音温柔地替他掖好被子,从床尾抽出一个布包,背在身上,有些不舍地回头望了望。有表哥在,有夏菊在,她很放心,阿普不会有事。
她走到后门处,刚打开门,便被吓了一跳。黑灯瞎火中,对面有个人倚靠着墙壁,似乎已经等了她许久。
那身白衣仿佛是他浑然天成的颜色,她认识的人之中,只有他那样爱穿白衣。
“这么巧,你也出来散步?”他调侃地笑着。
华音仰着脑袋看了下夜色:“你想告诉我,你散步散到我家后门来了?闵隽尘,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知道的?”
类似的问题,她曾经也问过他。闵隽尘摇摇头:“除了我自己的心,我想应该没什么我猜不到的。”
这句话说出口,却让她一下子怔住了。闵隽尘顿觉自己心中苦涩得紧:“这么多年了,我对你也有一些了解。这么顺从回金陵,并不是你的个性。”
“你还是深知我的军师。”华音笑了笑,“那你在这,是打算拦着我,还是打算,再帮我一次?”
他目光有些隐忍地看着她,半晌,轻轻道:“我这辈子真是欠了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