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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营帐中只有两个人。马奇回身看着闵隽尘:“不知圣上对驸马爷交代了什么?”
闵隽尘垂眸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圣上让我将此密令交给马将军。还请马将军亲自读阅。”
马奇接过那封密函,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却是拆开了信封,将那张信笺抖了开来。微不可见的粉末在空气中飞舞,淡淡的香味弥漫出来。
马奇低头看着那封信,皱了皱眉:“驸马爷,你是不是弄错了?”这分明是一张普通的药方。
闵隽尘浅淡地弯起唇角:“没有错。马将军手上的这张药方,是我这十年来最得意的作品。毒药会透过肌肤渗入,在加上近距离呼吸时吸入的粉末,足以让你变成一个不会说不会动的废人。”
马奇浑身一震,像是见鬼一样地扔掉那张纸。下一刻,他觉得自己浑身忽然失去力气,喉咙也好像被什么东西灼烧了一样,他惶恐地瞪着眼前的人:“闵隽尘,你竟敢,谋杀朝廷命官?”
闵隽尘低头笑了笑:“马将军言重了。我怎么会杀你呢?你永远会活得好好的,只是,对任何人都无法构成威胁罢了。”
“为什么?为什么?”马奇觉得自己的喉咙越来越痛,只是这么一瞬间,他的喉咙像是被千万把刀子划过,声音粗粝得像野兽。
“所有伤害华音的人,我都不会让他好过。哪怕,你背后有权势滔天的高宰辅。”闵隽尘低头捡起那张药方,手上的手套可以保护他不被毒药所伤。他轻轻地将那张药方折叠好,重新放入信封,藏到自己怀里,才道,“忘了告诉你,这毒药最厉害之处,是任何大夫都无法察觉你中了毒。他们只会以为,你是中风了而已。如此的结局,对你来说,应该是厚待了。”
他转身走出营帐,见到李秋狄提着剑过来,伸手将他拦住:“屋子里还残留着我刚刚下的毒药,如果你不想死,最好不要进去。”
李秋狄停住了脚步,震惊不已地看着他:“你将他……”闵隽尘摇了摇头:“我还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士兵们冲过来围堵李秋狄,闵隽尘佯装焦急地道:“马将军突然中风,还不快请军医?”
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人疑心有诈,用长枪挑开了帘子,只见马奇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只是一双眼睛惊恐而绝望地张着。
“快请军医!将军出事了。”有人喊道。军医很快赶来,闵隽尘掐了下时辰,药粉基本应该全被吸进去了,便转身随军医一同进去诊治。
李秋狄和骆羿山随后跟着进去。军医听完脉搏后,眉头深锁:“确实像是中风,只是,将军平日勤于操练,饮食有度,又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种症?”
闵隽尘淡淡道:“天下之大,奇症繁多。你我又怎么说得清楚呢?”
军医最后也无可奈何,只得将马奇的症状修书一封,命人送回金陵,请高宰辅定夺。因为马奇忽然中风,李秋狄如何处置,也无人可以下决定。
骆羿山当机立断道:“马将军患病之前,对李秋狄下的罪名是掳掠季连城之妹,破坏两国和议。可是季姑娘当着众人的面已经澄清,是她自己跟来军营,并非被掳,足见此事有误会。不若等马将军醒来,再行论断。在此之前,我愿意看着李秋狄,担保他不逃出军营半步。”
汪录不在,骆羿山是这里唯一能发话的人。众士兵也不是非要置李秋狄于死地,不过是怕马奇发难罢了。骆羿山既然都担保了,众人也只好听命了。
李秋狄转身将华音和阿普搂入怀里:“没事了,不要害怕。”华音刚才虽然惊慌,怕吓着阿普,却一直忍着,此时被他这样一揽,心里才忽然软弱起来,眼眶里的眼泪打着转,差点就要掉下来。
阿普直接扑进李秋狄的怀里:“秋狄爹爹,那些坏人好凶……”哇哇地哭了起来。
李秋狄只好哄着他:“没事了,阿普,爹爹在这,不会有人欺负你了。”
闵隽尘站在一旁怔怔地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半晌,露出一道苦笑,转身便离开了。
这一夜,李秋狄和闵隽尘竟意外在军营外碰到。夜凉如水,月光如练,闵隽尘淡淡一笑,李秋狄竟也有些发自内心地觉得可笑。
几天前,他还非置他于死地不可。现在,一切却好像遥远得他记不清楚了。
他忽然间觉得,闵隽尘此人,实在太可怕了。
绝世的医术,狠毒的心肠,还有想做便做的气魄,这三样集于一身,足以让他成为一个最可怕的对手。
“你为什么要帮我?”李秋狄问。
“不见得我是在帮你。”闵隽尘面无表情,“我只是觉得,那人讨厌而已。”
李秋狄笑了笑:“但你没有等他先将我问罪,便引开了他。闵隽尘,时至今日,你还是没有放弃华音。”
“我从没想过要将她据为己有,何来放弃之说?有些人有些事,一旦错过,就不可再追。我只想用我自己的方式保护她而已。换了是你,你也会这么做的,不是吗?”
“你我终于能有一些共同的话语了。”李秋狄扔给他一壶酒,别过头去,却是多言了一句,“少喝两口,你身上还有伤。”
闵隽尘低头看着那壶酒,唇边绽开一抹苦涩至极的微笑。比起心上的伤口,皮肉之痛又算得什么。他仰头喝了一大口,不知怎的,脑海里却浮现出今天季澜离开时的那一幕。她被季连城扔上马背,眼睛却从头到尾都在注视着他,那一汪眼泪,看得他心烦意乱。
明明只是见了几次面,他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名字怎么写。是兰花的兰,还是波澜不惊的澜,抑或是山岚的岚?可是每次看她胆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心底深处却总是被隐隐牵动了一丝情绪,就好像当年,他和华音相处的时候……
呵,果然他这辈子都逃不开这个牢笼了吗?
两人在山边停留了半个时辰,才回营。李秋狄刚进营帐,便看到床榻上那两道身影靠在一起,正睡得香甜。
他轻轻走过去,在华音的额头上落下一吻,又抚了抚阿普的脸蛋。心中有万般不舍,可若不尽早将他们送回金陵,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
三天后,华音和阿普被带出了军营。马车停在山道上,李秋狄将阿普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下。
华音将阿普抢过来,抱在怀里:“阿普,你爹爹不要我们了,我们还是赶紧走吧,省得他看见我们心烦。”
李秋狄无奈一笑:“还生我的气呢?”
说不生气就是骗人的。华音瞪了他一眼,转身就要上马车,却被李秋狄抓住肩膀,一个回身,狠狠撞入他怀里。
“你如果再这样生气下去,我可不保证能忍住吻你的冲动。”他低声在她耳边道。
华音的脸一下就红了,眼角瞥见小谢和闵隽尘的身影,吓得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声音却带了几分哭腔:“那你保证好好的,不许受伤。”
“我又不是铁石之躯,怎么可能不受伤?”
她一下就急了:“你非要看我着急才行吗?我不走了。”
他将她搂入怀里:“好好,我答应你,我尽量不受伤。”
“还有,打仗的时候,不许冲到最前面,一定,一定要留在最后面。”
“身为将领,我不率兵出击,你要我做个胆小鬼?”
“你答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不走了!”
又来这招。李秋狄心里忽然泛起无数的甜蜜:“好,我答应你就是。我绝不受伤,绝不冲到最前面,也绝不逞强。待一切过去,我会完好如初地回到你身边。”
他看着她上了马车,撩开帘子,和阿普一起趴在窗口,心里最脆弱的地方忽然生疼了起来。一别四年,却只相会了短短数天,实在不够。可是南疆那边兵马已经开始有异动了,他不能冒险将她们留在这里。
“闵隽尘,我可以信得过你吗?”李秋狄对身后的人道。他相信他会尽全力保护好华音,却也害怕,一旦他动了私心,也许他这辈子都会找不到她。
闵隽尘淡淡道:“若你问的是她的安危,那我可以向你保证。若你说的,是我的心,那么,你不该相信我。”
只要她能安好,一切足矣。他对华音有信心。
“我将他们母子,交给你了。”李秋狄从怀里抽出一封信,“闵隽尘,若你回到金陵以后,宫里出了大事,这封信也许可以保你不死。”
李秋狄未敢说出那件大事的细节,他和闵隽尘都清楚,皇帝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这三年的命算是闵隽尘替他捡回来的。这一次闵隽尘离开皇宫一个多月,只怕皇帝病况会更加严重。万一皇帝在此时驾崩,太子殿下会立即登基。
欲立君威,没什么比南疆一战更好的办法了。即便季连城不发起战事,太子也会用其他的名义挑起争端。而照料皇帝多年的闵隽尘,便是最好的替罪羊。通敌谋反的罪名一定,太子便有理由对南疆发兵了。
如今,只看是季连城先发兵,还是皇帝先驾崩的问题而已。
闵隽尘看着那封信,眉眼间掠过一丝不在乎:“即便事情真的发生了,我也有办法自保。你不必多此一举。”
李秋狄摇了摇头:“那是你不知道太子殿下的手段。闵隽尘,你纵有医术和武功,天罗地网之下,你怎么可能全身而退?太子可不是皇上,他没有什么需要依靠你的。何况,你自己一个脱身容易,小谢呢?你觉得太子会放过他?”
闵隽尘终是接下了那封信:“既然如此,便多谢了。”
此次回金陵,与几年前不同。华音无需再乔装改扮,有闵隽尘和小谢在,她和阿普的安全基本无需担忧。何况,她的通缉令已经是几年前的了,官府根本也不在意了。
闵隽尘和小谢驾着马车,几人一路游山玩水地回金陵。之前逃亡的时候,小谢和华音差点栽在一山贼窝里,闵隽尘听说后,竟然突发兴致地带他们去寻仇。
他们往山贼窝的井水里偷偷下了蒙汗药,待整个山寨的贼都昏睡过去,闵隽尘和小谢一个个将他们绑了起来。
阿普刚学写字,喜欢用毛笔画来画去,在山寨里找了半天没有纸,就顺着山贼的脸一个个画过去,别提有多开心了。
华音懒得理会他们几个胡闹,自己跑遍了整个山寨,努力找金银财宝。钱是很重要的,这一点她一直记着。哪怕怀里已经揣着李秋狄给的不少银子,她还是没能放过山贼,缴走了他们一大箱珠宝。
路上,闵隽尘笑道:“重逢你之后,我以为你变了,现在看来,其实你没变。”
华音搂紧了那箱珠宝:“你本事大你当然不担心啦。我们娘俩没有钱傍身是真不行的。哎,闵隽尘,你这几年在宫里一定捞了不少油水吧?”
闵隽尘还没答话,小谢已经伸手将她的脑袋推回车厢里:“阿黎你能不能不要张口闭口就是钱啊?你好俗气啊。”
“我怎么俗气了?我这完全是跟你们家公子学的。”华音说着看了闵隽尘一眼,“你说对吧?”
闵隽尘觉得自己竟无言以对。
小谢忙为自家公子打抱不平:“我们公子那是劫富济贫。谁让你们华家有钱呢?”
“我有钱你们就宰我啊?你们这是什么心态?太黑暗了。”华音说着缩到车厢里,抱起阿普,“认好这两个叔叔,他们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千万不要被他们骗了。”
阿普正玩着闵隽尘方才从山贼窝里给他搜刮来的玩具,闻言抬头讶异地看着自己娘亲:“可是闵叔叔说我拿了他的玩具就要认他当干爹,要听他的话。”
华音闻言,身子一歪,骂了一句:“闵隽尘,你太不要脸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