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玳望城的私塾最近来了个女先生,长得如花似玉,教起书来,也是别具一番风格。别的夫子是让大家坐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地跟着读课本,这位女先生却喜欢带着孩子们捉鱼上树玩泥巴。奇怪的是,孩子们跟着这女先生学了两个月,竟是一点功课也没有落下。
九月初九早上,东巷王家的小狗子约了西街张家的二毛,两人要去给女先生送酒和桂花糕。女先生的居所在玳望城北边一方宽大的庭院里,除了她,那里还住着一个男人和一个疯女人。
小狗子和二毛讨论得最多的就是,女先生和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以及那个女人是怎么变成了疯女人?这样的问题一讨论起来真是让人欲罢不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孩子们都和大人一样八卦。
到了女先生家外头的时候,小狗子和二毛各执己见,争论不休,两人都深深觉得,一定要问出个结果。于是,在墙根下头,二人各自摸出了一块糖。
小狗子说:“谢大夫肯定是女先生的相公,我娘说过,男孩子和女孩子只有成了亲才能住在一起。”
二毛反驳:“谁说的,兄妹也可以住在一起啊。我觉得谢大夫肯定是先生的哥哥。赌一颗糖。”
小狗子嘻嘻地笑:“你个白痴,先生又不姓谢,怎么可能是谢大夫的妹妹?”
二毛一听:“等等,我想错了我想错了,我重新再说一次!”
“说好了买定离手,你怎么这么耍赖?”小狗子气得火冒三丈。
“买你个大头鬼,好汉不吃眼前亏。”二毛把糖揣回了兜里。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墙头之上有个人,那人还是他们最怕又最喜欢的人。
今天天朗气清,太阳晒得屋顶上暖烘烘的。朱黎黎一早起来,捏了本书爬到屋顶上晒日光浴,晒到昏昏欲睡之际,就听到了墙根下的对话。
这年头,当先生的已经没有威严到这种地步了吗?她真的很惆怅,每每成为八卦的女主角就算了,如今连七八岁的孩子也敢在背后讨论她的私事,这个先生做得是有多失败!
朱黎黎觉得,她必须做点什么,扭转下自己的形象。刚直起身子来,屁股却滑了一下,整个人就这么直挺挺地头朝底摔了下去。
小狗子和二毛吓了一跳,两个人齐齐道:“先生你在做什么?”
瞎子也看得见她摔下来了啊。不过小孩子比较好骗,朱黎黎站起来拍拍衣裳:“嘘,别声张,先生在练轻功。”
原来如此……两个孩子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把篮子递给朱黎黎:“这是爹娘让我送来给先生的。”
“好孩子!”朱黎黎笑着揉了揉他们俩的脑袋,“进来吧,谢大夫正在熬糖水,一会就有得喝了。”
进了庭院,果真闻见了一股桂花糖水的香气,两个孩子兴高采烈地朝谢承安围过去,一口一个谢大夫,叫得那叫谄媚。
朱黎黎坐在秋千上,继续看她的书。秋千旁边有一张藤椅,上头躺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神情有些呆滞。
小狗子和二毛趁朱黎黎不注意,把谢大夫拉到一边,面面相觑一眼后,由小狗子发问。
“谢大夫,你是不是先生的相公?”问的时候,他压低了声音,还特意借了个位,免得被先生看出口型。
谢承安笑了笑:“谁告诉你的?”二毛急道:“那到底是不是啊?”这可关系到一颗糖的赌注。
谢承安无奈地看着他俩,心想,今天不说清楚的话,只怕这两个小家伙是不会放过他了。
“是啊!要不然我们怎么会住在一起呢。”
小狗子一听简直乐疯了,伸手探向二毛:“快点快点,给我糖,你输了。”
二毛不乐意地把糖丢给小狗子,满脸的委屈:“真的吗?可是先生提起您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我娘提起我爹的表情。”
谢承安淡淡道:“那是因为你们先生害羞。”
二毛还不死心:“可是先生那么漂亮,她来玳望城以后,所有人都说,她是玳望城最漂亮的女人。”言下之意,是谢承安配不上朱黎黎。
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估计是道听回来,有样学样罢了。谢承安给他们一人盛了碗糖水,道:“她的确很漂亮,可是我也不差啊。你看,我把城里好多人的病都治好了。”
二毛这下才有些信了:“那你可要好好对先生,要不然等我长大了,我一定会把先生抢过来的。”
小狗子喝着糖水,抢道:“还有我,还有我……”
谢承安哭笑不得地敲了他们的脑袋:“你们都没份,你们先生已经有主了。”
小狗子和二毛走后,谢承安给朱黎黎盛了碗糖水,然后坐在藤椅旁边,替躺在椅子上的女子把脉。
朱黎黎一边喝着糖水,一边观察谢承安的神色,有些期待地问:“阿蒙怎么样?”
既然是通缉犯,当然不能招摇地使用本名。好在华音以前有过假借身份的经验,当起朱黎黎来,是得心应手。她又替华珍珍取了个名字,叫阿蒙,意思是她现在还蒙在雾里。
但她希望,有一天阿蒙会拨开云雾,重新做人。
小谢收回手,颇为丧气的模样:“还是老样子。也许是我医术不过关,如果公子在的话……”刚出口,仿佛意识到失言,有些歉疚地看了华音一眼。
华音淡淡一笑:“没关系。尽人事听天命,我懂这个道理。就算闵隽尘在,他也不一定会帮阿蒙,他对华家那么恨之入骨,当年又是阿蒙让人打的玉弓,他没有直接杀她就算好的了。”
谢承安落寞道:“都是我迟钝,没有发现公子的计划。如果不是我,你现在还是华家大小姐,二小姐也不会……”
华音按住他的手:“小谢,我已经欠你很多很多了。你真的不需要为这个再感到抱歉,那不是你的错。”
往玳望城的一路,并没有想象中那么顺利。山匪、黑店、骗子,他们都遇到过。如果不是小谢懂得药理,知道怎么用药制服山匪,又识破了黑店的*茶,他们早就人财两空了。何况他还陪着她在这里落脚安生,天天照顾她们姐妹的身体,她快无以回报了。
小谢犹豫了片刻,像是要鼓足勇气将他心里纠结许久的话说出来,突然凝眉看向华音。这些日子相处,他们甚少有这样严肃的时候,华音立即也变得有些紧张。
“也许你会怪我多嘴,可是,我真的想为公子说一句,他不是一个这样无情的人。”小谢到现在都还是无法接受,他跟了十年的公子,怎么可能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而他最直接有力的证据,就是华音的脸,“如果公子当真恨你入骨,在你离开之后,脸上的胎记怎么会凭空消失呢?”
如果不是她的脸已经变化,满城的通缉令早就要了她的命了。那半边胎记,根本无可隐藏,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的。
华音心里乱得像团麻,这些事她不是没想过,是不愿意去想。闵隽尘对她手下留情又如何,难道就能抹杀他做的一切,还有他们之间的问题吗?不可能。所有的现状,只能证明一个事实:她和闵隽尘,永远也回不到以前的关系了。
但面对小谢,她不愿意把话说得太决绝,只好道:“也许吧,也许他觉得我罪不致此,也许他另有别的想法,我哪里知道?”
小谢叹了口气,知道一时劝不动她,只好放弃。望了望天,提议去登高。华音想了想便同意了,反正阿蒙也在家待了好几天了,是时候带她出去玩玩。
三人一同爬上了玳望山,极目望去,整个山坡上都是紫色的不知名的野花。华音心情大好,揽着阿蒙在草地上打起了滚,一不小心便滚下了山坡,幸好野花的根茎细软,才没把她身上割出十七八道口子。
可是当她和阿蒙抱着停下来的时候,却发现草地上躺着另一个人,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不是死人。
华音吓得连呼小谢,然后捂住阿蒙的眼睛,免得她惊吓之下发起疯来。小谢匆匆跑过来,探了下那个人的鼻息,又摸了下他的脉搏,道:“受了不轻的伤,我也没有把握可以治好。”
在华音的注视下,他打开了那个男人的衣服,在看到他胸口的印记时,极快地将衣服合上,和华音对视了一眼后,呼吸有些紊乱。
华音拉起阿蒙的手,对小谢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赶紧走。”
小谢拦住她的脚步:“这个山头还会有别的百姓过来,如果我们不理他,难保会有人受到伤害。”
华音看了看地上的人,又看了看小谢,忽然睁大眼睛:“你不是想在这里把他给那个了吧?小谢,你好狠哟。”
小谢白她一眼:“我意思是,我们把他带回去。我那里有药,可以让他无法动弹。我们再从长计议,估计得禀报府尹。”
华音正想说好,地上那个人忽然动弹了一下,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脚。华音吓得魂都飞了,就听到一道风中残烛般的声音:“救……我,我是南疆大将季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