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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华府不受宠的女儿,每个新年,华音都是和小姨苏柔端一起过的。可以说,没有苏柔端,就没有今天的华音。
华音提前了十日去大厅向华国忠请示,那一天,正值华国忠休假。蒋瑞芝坐在他身边,举着本红绸裹着的账本,正说着如何布置华府,如何大宴宾客,不时停下笑听华国忠的吩咐。
华音蒙着面纱,款款地走进去,不带感情道:“女儿来向爹爹请示,明日动身去小姨家过年。”
和华国忠的二人世界被生生打破,蒋瑞芝放下账本,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却是露出微笑:“哟,是小音来了。我正和你爹商量新年的布置呢,你也来听听,给我们出出主意也好。”
其实华家的大小事情何时轮到华音插嘴,蒋瑞芝这么做不过是想体现她这个后娘的慈悲宽厚。不过华国忠今天心情大好,对这个平日里不待见的女儿也难得温和了一回,道:“今年新年,你便和我们一起过吧,不必去你小姨家了。”
话刚说罢,蒋瑞芝的脸色一沉,不敢置信地看着身边的丈夫。着急却又拼命忍住,颤着声道:“老爷,我们今年不是要和李府一起操办新年吗?我是担心,他们看见小音会……”未说完的话,大家都心知肚明。
华国忠本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也露出些难色。一家之主,一言九鼎,却又不好再收回话来。
好在华音对他们二人也算了解得通透,“善解人意”道:“爹爹爱惜女儿,让女儿留在府里过年,只是,小姨孤家寡人,每到新年难免有些寂寞,女儿去了正好和小姨做个伴,也算报答小姨这些年对女儿的照顾之情。”
华国忠闻言连连点头:“正是,正是。”差点就坏了大事,见华音给自己台阶下,道:“一会去库房领些燕窝人参鹿茸,送去给你小姨,也算是我们一点心意。”
华音恭敬地谢过,退出了大厅。一出来就忍不住掰着手指头算账,燕窝人参鹿茸,这些东西全卖了得赚多少钱啊?老爹今天是中了什么邪了?又想起方才蒋瑞芝的话,李家今年竟是要和华家一起过新年,怕是为了撮合华珍珍和李秋狄吧?顿时就连算账的心情也没有了。
华音刚走,蒋瑞芝就急切地开口:“老爷,你这是做什么?那么多好东西送去给那个女人,她又不是什么身娇肉贵的大小姐,用得着吃这些吗?”
华国忠白了蒋瑞芝一眼:“你懂什么?这世上只有苏柔端一个人劝得了那丫头。”站起身来踱到门口,颇为忌惮的口气,“你以为我不知道上回张家退婚的原因吗?华音这丫头表面无辜,实际厉害得很!”
蒋瑞芝缓缓地走到丈夫身后:“老爷的意思是……”
“给苏柔端去封信,华家别院可不是让她白住的。”
华音收拾好自己的换洗衣物,从华家的库房领了好些补品,又从金陵买了几匹绸缎,一股脑扔上马车,这便准备出发去洛阳找苏柔端。临行之前,小谢匆匆赶来,将一大包药材塞给她,有些恨铁不成钢道:“我家公子辛辛苦苦替你治好了脸,你就因为他一句话,几天不吃药,难道就不怕白费了他一番苦心吗?”
华音摸了摸鼻子,有些怯懦道:“闵隽尘是不是很生气?有没有对你说什么?”其实这些日子她也反省了下,自己在万花楼的行为确实有些太过了,只想着要故意气那个姑娘,却没顾虑到闵隽尘在后头干正事。后来因为心虚,也没敢再去医庐,还以为他已经放弃她了。此时握着满满一大捆药包,华音心里不无感动,到底闵隽尘还是对她好的。
小谢不假思索道:“当然生气了。所以,公子叫我顺便来和你收医药费,一共是两千八百两银子。”
华音怔了怔,下一刻,脚下生了风似的冲向马车,将药包抛进车厢里,一个滑溜钻了进去,成套动作行云流水,没给小谢一点反应的时间。
小谢刚反应过来,马车已经走起来了,华音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小谢,我去洛阳过年了,看见闵大夫替我问好啊。新年过了我再去给他打长工。”话毕,面纱被窗外的风撩起,露出一个甜美至极的微笑。
小谢看得有些呆了,半晌,才自言自语道:“这么漂亮一个大小姐,公子爷竟舍得往别人怀里推。”语气里尽是遗憾。
前往洛阳的路上,华音闲着没事,清点着自己带的东西。翻到那捆药包的时候,发现每个药包上都带了一张纸,写明煎药的方法、时辰,每张纸的最后,是一句“不喝等着毁容”。她的脑子里立即浮现闵隽尘寒冰一样的脸色,可是心里却觉得异常地温暖。这种感觉,让她莫名地有些想哭。
“闵隽尘,你个嘴硬心软的家伙。”华音笑了笑,将那捆药材放得妥帖,沿途欣赏风景。洛阳是牡丹之乡,只可惜,寒冬腊月的,只有白雪梅花,不过因为马上要见到小姨,华音的心情很好,看什么都是美景。
刚到华家别院,就见到苏柔端已经等在大门口,华音下车,叫了声“小姨”,撒娇地投进苏柔端怀里,抱着她的腰怎么都不撒手。
苏柔端年轻时也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又因为多才多艺,所以难免眼光过高了些,导致最终错过了适婚的年龄,便一直独身到现在,居在姐姐留给她的别院里。虽是独身,但苏柔端却并不以此为耻。她是宁缺毋滥的人,所以这么多年不愿去人多的地方住着,免得听多闲言闲语。只有新年的时候,这个外甥女来看她,才让她难得露出些笑容。
“旅途劳累了吧?冷不冷?快到屋里坐着。”苏柔端抚了抚华音的发顶,宠溺毕露。华音摇了摇头,命车夫从车上搬下来东西。苏柔端见着那些名贵的补品,顿时皱了皱眉:“你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得知是华国忠的意思后,苏柔端联想到自己甫收到的那封信,顿时了然于心。
问了声:“你爹最近对你好些了吗?”
华音耸了耸肩,不以为然:“还是老样子,对我不理不睬的。不过这回他竟要我留在金陵过年,还好二娘劝住了,我多怕和他们一起过年呢。怕我赖着不走,他还给我这么多东西。小姨,你若不吃,卖些钱也能用上好几年了。”
苏柔端点点头,对华音的话有些漫不经心,只一直想着那封信,道:“看来你爹对你倒好了一些。阿月,你也不小了,可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
阿月是华音的小名,向来只有苏柔端这么叫她。听到终身大事四字,华音自贬:“小姨又开玩笑,我哪会有人要?还是让我和小姨作伴,一起在这里住着不是更好?”
“话虽如此……”
“好了好了,小姨。我刚来你就啰嗦个没完。”华音打断苏柔端的话,“我带了几壶好酒来,先去悬空山看老乞丐了。”
行装安置妥当后,华音便提着酒奔悬空山去了。那老乞丐原是个绿林人士,叫江淮,厌倦了打打杀杀的生活后,便寻了处山头,盖了间茅草屋,过着淡薄江湖的生活。华音喜欢叫他乞丐,倒也不是他真的行乞为生,只是调侃他穿得破烂罢了。
此回,华音提着酒壶上山,刚至山腰处,却忽然起了捉弄的念头。偷偷地寻了块大石,捡了些枯枝,燃起了火堆,把酒壶架火堆上烧着,不一会,酒味便飘得老远。
华音躲在石头后面,见老乞丐从草屋里奔出来,下巴撅得老高,鼻子一吸一吸的,头转来转去地找酒。见到时候了,华音从梅树上扫了一捧雪下来,往酒壶里一塞,提起酒壶就朝老乞丐去。
“老头,我给你送酒来啦。”举起手中的酒壶,又补充道,“上好的哦。”
江老一见,两眼都弯了起来,抢过华音手中的酒咕噜噜就喝了起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喝过酒了,何况是这么好的酒。还是这丫头懂事,每次都送酒来当他的新年礼物。
“你喝慢点,我就带了这么几壶。”华音看得又是高兴,又是心疼,“师傅,你又老了一些。”
江老过足了酒瘾,抬起头看向华音:“我老不老有什么所谓,只要你年年给我送酒来。华音丫头,你又过得如何?你二娘和妹妹还常常欺负你吗?”
华音随着江老回到茅草屋里烤火,坐在榻上,笑道:“还行。”两个字便算是敷衍过去了。
江老知道她一向不愿意多提家里的事,也转了个话题,道:“你来得正好,我早上刚捕到一只野鸡,烤来和你一起下酒。”
“那敢情好?”华音兴奋不已,“不过我可不能多喝,现在酒量越来越浅了。”
江老闻言却是不信:“我教出来的徒弟会不能喝酒?丫头,你莫心疼师傅,酒自然要一起喝才有滋味呢。”
“我哪里骗师傅了?上回才喝了两杯,整整醉了几个时辰。”
江老沉思片刻,突然伸出手:“华音丫头,让我帮你把把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