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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平生最恨的就是参加宴会。虽然身为华家大小姐,她老爹没事就爱三天两头请人到家里吃饭顺便收收小礼,但她一向被特殊“礼遇”,可以不用出现在人多的场合。而实际上她本人向来也不怎么热衷抛头露面,一是因为金陵的贵妇们吃饱饭没事做就喜欢对别人评头论足,她一出现难免就成为她们舌尖上的笑料;二是因为,她原先那张脸,穿什么漂亮衣服都是白搭,所以府里干脆把这项开支给省了。
如今,李秋狄的生辰宴近在眼前,华音才开始烦恼起来,她要去哪里找一身能拿出手的衣服呢?整个衣箱都被她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一件体面一些的衣服,华音觉得,她真是白当着华家大小姐这个名头了。
夏菊过来伺候茶水,见房间里就跟遭了小偷似的,衣服丝巾丢得满屋子都是,不由得叹了口气:“小姐,虽说是李公子的生日宴,你这么大阵仗也有点太夸张了吧?”
华音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要不是你一棍子把我放倒害我睡了两天,我会没有时间准备衣服吗?”
夏菊立即举手投降,嗓音中带了一丝委屈:“我错了小姐,可是也不能全怪我啊,是闵大夫说……”
“不许再提这个人!”一提起闵隽尘,华音就觉得自己浑身的无名火没有地方发泄,正好手里握着一条丝巾,她两手一用劲就给撕成了两半。夏菊吓得咬紧牙关再没敢出声。
最后,华音从一堆衣服里翻出了一身青色长裙。那是她十五岁那年,小姨送给她的。虽然她第一次穿上,华珍珍就取笑她看起来不像个小姐倒像个丫鬟,可是这么多年,她的衣服朴素惯了,穿着太鲜艳反而浑身不自在。
匆匆套上衣服后,华音就直奔侍郎府。怕夏菊出现会穿帮,特意交代她不用跟着进去。因为来得有些晚了,怕宴会已经开始,也不敢引人注意,只好贴着墙边走,慢慢找寻李秋狄的身影。
侍郎府虽然不比华府宽敞堂皇,可一圈走下来,也能让一个弱女子觉得有些疲乏。华音觉得,自己方才就不该因为害羞拒绝李府小厮带路的提议。她的性子实际是沉稳大方的,但是偶尔也会因为一些特殊情况而不那么大方,比如,参加心上人生日宴这样的事情,她觉得就有些放不开。保持一点适度的矜持,花费一点时间找人,有时候也挺浪漫有情调的。
不过这种情调也仅仅限于她能找到人的前提下。虽说李府的花园委实不小,此时也熙熙攘攘地挤满了人,但既然是生日宴,总该能一眼看出谁是主角的。华音扫了整个花园一眼,却是一点也找不到李秋狄的身影。
难不成,李府有两个花园,今日正好办两场宴会?而她所在的这处,并非李秋狄办生日宴的那一处?
华音越想越觉得极有可能。犹豫了下,她决定不动声色地转移阵地,脚步慢慢地挪到了月亮门处,一个拐弯便离开了花园。
面前是一条长长的回廊,极目望去,好似通往一处院落。华音小心翼翼地前行,半途中还反思过一回,觉得自己未免想太多了,哪有那么巧的事情,又劝自己还是赶紧回到花园去算了。但她前面二十年已经习惯了躲在暗处看别人热闹开心,对于片刻之前那个人山人海的花园委实有些恐惧。与其说是怕走错地方,还不如说是她为了躲避人群而故意逃开的。
这回廊果真通往一处幽深的院落,院中草木都已经凋零,一株大槐树拔地而起,高耸过墙,可以想象,来年春天定是枝繁叶茂。槐树下安置着一方石桌,桌上用炭炉热着一壶小酒,热气氤氲,旁边四盏白瓷酒杯零落地布着。
华音靠近火炉旁闻了一下,唔,是上好的醉八仙。又拿起一只酒杯端详了下,极品的白瓷。半晌,忽然间反应过来瞪大了眼——这里有人,而且,还是好几个人。
一阵脚步声传来,华音忙乱之下,只好匆匆躲到槐树树干后头,手里还握着一盏酒杯。幸好这棵槐树够大,能完全遮住她,否则,真要被抓个现行了。
透过树干上被蛀空的小洞,她看见蒋少玄闲庭阔步从拐角处走出来,对身后的李秋狄道:“幸好上次在你这留了一套衣服,否则今天就要出丑了。”
李秋狄笑了笑:“谁让你蒋少爷那么绝情,这杯酒泼得理所应当。”
“是不是朋友啊,这么挖苦我?难道对着不喜欢的人,我还要做戏去哄她吗?你要是真这么想,当初华大小姐又怎么会为了你跳池塘呢?”蒋少玄反驳道。
乍听到自己名字,华音在树干后头抖了抖。天知地知,她真的不是为了偷听而躲在这里,不过身为当事人,她对李秋狄的答案很是好奇。
李秋狄停住脚步,正好立在石桌旁边,与华音仅仅一棵树的距离。低沉的嗓音传来,让树后头的人吓得连气也不敢喘。
“我从没想过伤害她,那些信的内容会流出去,并非我的本意。”整个金陵的人都以为,他收到那些信以后当成笑话来看。其实他和华音根本连话也没说过,又何必贪图一时之快去伤害她呢?更何况,他明知信根本不是她送的。
这种话在蒋少玄听来,就是男人的狡辩。他凑近李秋狄,心照不宣地笑道:“你要是真不想伤害她,华府宴会那个晚上,你就不会当着她的面,和珍珍搂抱在一起了……”又道,“珍珍是我的表妹,又是华府的千金小姐,你选择她是明智的。虽然说华音也是我名分上的表妹,不过毕竟不如珍珍和我亲。如果你能和珍珍走到一起,我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不知你怎么想?”
这句话问得直白,答案不过就两个,愿意,不愿意。华音转过身去背靠着树干,忽然有些害怕了。早知道就乖乖待在花园里,哪也不去,现在困在这里,走不得,说不得,连不想听的,也非要听了。
李秋狄干脆在石桌旁边坐下来,拨了拨火炉里的木柴:“二小姐是你的妹妹,你就该知道,我对她也是兄妹之情,怎么会有其他的?”
蒋少玄哼了声,也跟着坐下来:“我这个表妹可是心心念念要和你在一起。我姑姑和姑父,你爹娘似乎也不反对,怎么你就这么一根筋呢?”
李秋狄笑了笑:“非我所欲也。”
“所以你所欲的,是太学那个送茶的小丫头咯?”蒋少玄饶有兴趣地摸着下巴,“那天没瞧仔细,不知是什么样的,竟然能叫你这京城第一贵公子动了心。我倒要见识见识,她会来吧?”
太学的小丫头?说的是她吗?华音的脸一下子就烧了起来。李秋狄没有说话,是代表默认了吗?可珍珍说的成亲,又是怎么回事?
还没来得及思考,那厢崔岩和苏必欣踩着小路过来了。
苏必欣自称酒少,一向无酒不欢,见到李秋狄和蒋少玄在石桌旁边醅酒,立即嚷道:“我就说你们俩怎么不见了,原来是躲这里喝酒了。快给我倒一杯,咦,我的酒杯呢?”
华音手一松,酒杯哐当一声,就这么砸到了地上。
华音从没想过有一天,她竟然能跟京城四美坐在一起喝酒,还是在李秋狄的府邸里。如果被人看见,估计明天她就要成为金陵少女打小人的对象了。不过李秋狄很周到地让两个下人月亮门边守着,言明不得让人进来打扰。这个寿星公就这样放着整个花园的客人不管,在院子里煮起了酒,和其他人聊起了天。
其实说到煮酒,华音是个中好手。什么样的酒,该在什么样的温度下喝,她如数家珍。从前因为爹爹对她禁足,为了排遣寂寞,她没少看一些闲书,也偶尔偷跑出去和一些老江湖讨教。对比大多数只看《女诫》的金陵少女,华音要算见识广博得多。只是,她不太喜欢将这份见识摆出来。
酒温得差不多时,李秋狄将酒壶从水里取出来,倒了一杯,想了想,问华音道:“你会喝酒吗?”
华音深深觉得,良家少女此时应该回答不会,这样才显得是足不出户,行为端正。可是她这个人一向很实在,李秋狄的酒刚一倒出来,酒香就勾得她直接吞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