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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眠,清晨醒来浑身都跟散了架似的。华音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喊了夏菊几声,没见着人,只好自己起来打水洗脸。一照脸盆,却被自己的面容吓得差点栽倒。这黑眼圈,这鸟窝一样的头发……
“果真是岁月不饶人啊。以前和夏菊去偷鸟蛋,几个晚上不睡都精神焕发,现在才一个晚上睡不好就成这样了……”女人的青春也太短暂了,华音忽然觉得,自己好心伤啊,心伤之余,又有些无力追悔的感觉。
“知道岁月不饶人,就多照顾着你这张脸,毕竟是我费了多少心力救回来的。”
清冷的声音从背后忽然响起,华音咬了咬牙,转过头去:“你下回来能不能先敲敲门?你喜欢当背后灵,我还怕鬼呢。”幸亏她已经百战不惊了,否则天天这么吓,迟早吓出毛病来。
闵隽尘两手撑在轮椅的扶手上,手指交叠,从容道:“是你的丫鬟说,你想我想得一会笑一会哭的,要我早点赶过来看看你,我也是受人之托,无可奈何。”
一大早天刚亮,他就被夏菊的拍门声吵醒,一开门就被她拱着轮椅推到了华府,说是她家小姐昨天从太学回去以后就想他想得茶饭不思,疯疯癫癫,他很有兴趣想看看,她能疯成什么样。现在看来,果然病得不轻。
“你说我想谁?”华音觉得,这真是她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了,“我想你?我要是想你,那一定是我关门的时候不小心夹着脑袋了。”
“疼不疼?”对方毫无预警地问。“当然疼啦。”华音亦是毫无防备地回答,然后随即反应过来,“我的意思是,门夹着脑袋当然疼啦,你真是没常识。”
闵隽尘笑了笑,慢悠悠道:“我向来信奉实践出真知,没经历过的事情,绝不会妄下定论的。脑袋被门夹这种事情,我没做过,自然不晓得疼不疼了。”
“你……!”华音觉得,自己再和此人理论下去,她的智商就要荡然无存了,“你到底来做什么?”
闵隽尘提起自己腿上的药箱,收敛起笑意,正经道:“医者父母心,即便你不是想我想疯的,我也不会与你计较的。过来吧。”
华音这才消了些气,坐了过去,只是神情还和昨晚一样萎靡不振。闵隽尘将手指搭在她的皓腕上诊脉,口中却是问出与病情毫不相干的问题:“昨天出太学的时候不是还很开心吗?怎么一个晚上,就天翻地覆了。”以他的判断,李秋狄对她是有那番心思的,他也看得出,她不是完全不懂。这样郎有情妾有意的,不该是现在这种表情才是。
华音咬了咬唇,没有说话。闵隽尘听完了左手的脉搏,又换了右手搭上去:“我们既然是盟友,你对我还有什么好隐瞒的?别忘了,接近李秋狄,可是我提出来的。”
“他要和华珍珍成亲了。”华音低着头,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什么心情来面对这件事情。她一直以为,自己接近李秋狄是为了帮闵隽尘,又或是为了拿到那棵雪芝,可原来她连自己也骗了过去。
“所以你就在这垂头丧气,打算这么看着他们两成亲?”闵隽尘问。
“不然还能怎么样?”华音有些无助,耷拉着脑袋趴在桌子上,手腕仍保持不动让闵隽尘听脉,“难不成我要去闹婚礼么?”就算她愿意去,新郎愿不愿意跟她走还是个问题呢?何况,她根本没有厚脸皮到这种程度。之前还能借着帮闵隽尘这个借口去接近他,现在,她总不能从婚礼上把他拖走,然后告诉他,我喜欢你,你别和我妹妹成亲了好不好?
如果能这么做,她也委实太无耻了些。
闵隽尘看着她脸上表情变化万千,俨然陷入了自己的臆想中,与夏菊所说的疯疯癫癫倒真是相去不远。不得已打断了她:“你就不想听听他的解释?”印象中,她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明明爹不疼娘不爱,却还是常常脸上挂着笑容。她惯会安慰自己,想事情也善于往乐观的一面去,这一次,却当真失了方寸。
闵隽尘唇边忽然溢出一丝苦涩的笑,这真是他始料未及的结果啊。
华音抬起头来,义正词严地道:“都要成亲了?还有什么好解释的?”话毕又觉得自己态度有误,陡地又垂下头去,“我哪有什么资格叫他解释?我和他什么都不是……”
闵隽尘叹息了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物事来,递给她:“你最好确定,你们之间是否真的什么都不是,再决定要不要继续伤心下去。”
华音迟疑地接过闵隽尘手中的信,良久才反应过来:“他写给我的?”
闵隽尘这回没有调侃她,很认真地点了点头,末了,道:“信是昨晚送过来的,我本来是想等你自己拆来看,不过早上夏菊说你神情有异,我担心刺激到你,就先拆来看了……”见华音嘴角抽搐眼神不对,又忙道,“嗳,你不用谢我,助人为快乐之本。”
华音当场石化,这么多年了,她一直以为像自己这样顶着一张天下第一丑的脸还能活得逍遥自在的就已经算是厚颜无耻到极点了,却没想到,人外有人,竟有人的厚颜程度远远胜过于她。她很高兴,很安慰!
闵隽尘很识相地,在华音石化缓过来之前,走为上计。出门时碰到夏菊,还体贴地嘱咐了一声:“你家小姐一会看完信可能病情会加重,为防万一,你还是准备根棍子,若是事情不对劲,先一棍子敲晕免得酿成大祸。”
夏菊听罢,如临大敌地点了点头,转身就去厨房寻摸棍子去了。
华音拆开那封信,淡淡的墨香从纸上溢出。她从没想过,李秋狄会写信给自己,像做梦一样。担心真是做梦,抖开信纸前,华音还使劲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感觉到肉疼的同时还有一点点幸福的感觉。果真不太真实。
李秋狄称呼她为朱姑娘。华音原本不太喜欢这个姓,因为其念着时谐音就像某种吃饱了睡睡饱了吃的动物,可因为李秋狄的书法写得好,这个字此刻看起来,竟像一个长裙飘曳的亭亭少女,越看越顺眼。
李秋狄在信里说,他之所以把信送到闵隽尘的医馆去,是因他不知道她的具体地址。然后才进入正题,说三天后是他的生辰宴,想邀请她前去。末了,又加重了语气表示,他会非常期待她的到来,希望她不要失约。
华音念完信,怔愣了良久,先是仰天大笑了三声,然后又垂下头来,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最后,整个人呈现出一种焦躁不安的情绪,开始在房间里打转,一边转一边叫:“我死定了,我死定了……”
夏菊蹲守在角落里,见此状况,不由得对闵大夫的先见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慢慢地接近华音,然后举起了那根擀面杖,朝着她的后脑勺就是一棒。
看着华音的身子慢慢歪倒下去,夏菊叹了口气:“小姐,我这都是为了你的性命着想啊……”
三天后,金陵李侍郎府。
难得赶上有太阳的一天,覆盖金陵的白雪消融得七七八八,恢复了一些生机,晴空上又无白云遮蔽,一片蔚蓝,阳光暖暖地投射下来,倒也是惬意极了。
“秋少,老实交代,你今年是中什么邪了,竟然给自己办生辰宴。你以前不都最讨厌办这种劳什子宴会,怕来的女人缠着你不放吗?”崔严靠着李府后院的槐树,对正在树下喝酒的李秋狄好奇问。同为京城闻名的贵族少爷,崔严和李秋狄的爱好却截然不同。前者喜欢风花雪月,不热闹不好玩的地方绝请不动他少爷;后者却是对众星拱月不胜其烦,偶尔露面,亦是被几个损友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所以,三天前,当性喜热闹的崔少爷接到对宴会避之唯恐不及的李少爷的请帖,邀请其来参加生辰宴时,委实激动了一番。激动过后,又深深地疑惑了几天。直到今天,总算将疑惑给问出了口。
李秋狄端着酒杯,倚在石桌旁,借着阳光,双眼朝杯子里看去。表面上是在看杯子,可瞎子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根本不在酒上,一脸的笑意都快淌成河了。
蒋少玄那厢正和几个贵族千金打完招呼,听到崔严问话,也很是好奇地探了过来:“我也有一个问题。那天在太学,你丢下我们几个,和那个小身板的家伙去干什么了?”想了想,补充道,“其实我本人并不反对别人好那口,我就是有些惊讶,没想到,你也……”又呵呵了两声,“你当真好上那口了?”
李秋狄捏着酒杯抵在唇边,也不知听进去了几分,有些答非所问:“她和别人不一样。”
蒋少玄将他这句话在心里咀嚼了下,又是呵呵两声,道:“那是自然,你的口味一向……”顿了顿,“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发现不一样的?”
李秋狄转着酒杯,眼神悠悠地看向庭院深处:“冰灯节那天晚上,是她垫在底下,我才不至于受伤。”
这回是崔岩反应过来:“垫,垫在底下……”蒋少玄接口:“原来那晚你失踪是去……”
二人心想,怪不得那天场面一乱,秋少就不见了踪影。原来竟是去干这种勾当去了?两人不约而同地抖了抖,忽觉一阵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