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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冰灯节一直颇负盛名,每年到了这个日子,不少外地的人慕名而来,在金陵停留,欣赏能工巧匠在冰天雪地中雕刻出来的冰雕。到了晚上,大型的冰雕里头挂上彩色的花灯,远远一看,若夜里飞虹,流光璀璨。
这样美好的节日,本该是登高喝酒,赏景吟诗的好时候,华音却哆哆嗦嗦一身白色单衣站在冰天雪地里,等着邂逅第一美男李公子。
先不说这冰灯盛会这么大,她能不能碰巧遇到李秋狄,就说这么冷的天气,闵隽尘这丫竟然不给她准备件斗篷就让她出来了,委实太过分了。她抗议的时候,那厮竟然还说:“不这样的话,怎么英雄救美?”
如果今晚李秋狄没有英雄地让出披风,她就去扒了闵隽尘那厮的皮!从头到脚!做披风!
京城盛会颇多,不过若说有一个节日能让京城四美一起出动的,就只有冰灯节了。倒也不是这个节日多么特殊多么吸引人眼球,而是古往今来,摆阔炫富都是要讲究场合的。比如你在一个风和日丽又暖和的天气,穿金戴银披马甲地在青山绿水中显摆,那肯定是极为不合时宜还容易被人鄙视的。不过如果是冰灯节这样的夜晚,就大大不同了。
华音看着那辆富丽堂皇的敞篷马车缓缓驶来,着实瞪掉了自己的大眼。她不是没听说过京城四美出门时爱摆阔,可摆到这么拉风拉仇恨的地步,实在是叹为观止。
金漆银镂的马车高约一丈,四马齐驱,宽度塞满了一条大街。立在顶端的四个男子身着貂皮大裘,手执金丝铁骨扇,玉冠上宝珠发出璀璨夺目的光芒,差点亮瞎了华音的眼睛。
华音的第一个念头是:她好想回家,她好想回家把自己珍藏在箱底的那件貂皮斗篷拿出来撕个稀巴烂。话说天这么冷,这几个男子是有病吧,扇什么扇子啊?
这么想着,华音察觉前方形势不太对劲。大波花枝招展的女子蜂拥着奔向那辆马车,瞬间就将其围了里三层外三层。原本迈开蹄子走得稳稳当当的马儿因为受此惊吓,竟然人立起来,连带着后头的马车也开始摇晃起来。
李秋狄罩着黑貂大裘,站在马车上头脸色苍白,手中的扇子也并拢在一处,一手紧紧抓着马车的边缘,整个人左摇右摆,眼看着就要从马车上翻下来。
也不知是谁喝了一声:“危险!”马车彻底倾向一边。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一下子散开,速度简直是雷霆犹不及。华音暗自咒骂了一声,忽然明白过来,急忙冲了上去,正赶上李秋狄从马车上摔了下来,千钧一发之际,她一个狗爬式扑倒在地,做了李大公子的人肉垫子。
闵隽尘,我要宰了你,我一定要宰了你。
今天傍晚,华音从医馆出门之际,有些不放心地问闵隽尘:“你怎么确定李秋狄会注意到我?万一他对我妹妹一往情深,或者根本就不来呢?”
闵隽尘当时很是高深莫测地对她一笑:“山人自有妙计。你放心去就是了。”
“天这么冷,你好歹给我准备件披风吧?总不能这样让我在那等半天吧?”
“不这样,怎么英雄救美?”
她总算明白了,闵隽尘说的英雄救美,是她华音去救李秋狄。这个杀千刀的!!!
华音觉得浑身的骨头都快散了。要知道,李秋狄虽然身材清瘦,但到底是个男人,又长得高,从上面跌下来,力道可想而知。可怜她一身骨头先是在寒风中冻得酥脆,现在又被这么狠狠一碾,大概已经成粉末了。
“姑娘,姑娘……”大难不死的李秋狄从华音身上爬起来,急切地询问她的伤势。可惜华音已经疼得牙关合在一处,怎么也开不了口,勉强从地上撑起身子,腰一动弹,眼泪立马从眼眶里滚了出来。
李秋狄后来常常回忆起那个晚上,他从马车上掉下来的时候,眼光余处看到那身着白衣的姑娘奋不顾身地冲向他。她是那样的美丽,那样的柔弱,坐在雪地里,用含着眼泪的眼睛凝望着他,那一刻,好像成了永恒。
如果华音知道李秋狄是这个想法,她一定会在心里默默地对他说一句:年轻人,你真是太天真太好骗了。
不过她无暇去思考这些,在她疼得死去活来的时候,李秋狄已经一把抱起了她,匆匆地朝一个方向跑。华音忍住疼问他:“你要带我去哪?”
李秋狄一边跑一边回答:“去医馆。”华音辨别了下方向,默默地在心里又诅咒了闵隽尘一万遍。
冰灯节这个夜晚,就在闵隽尘替华音扎针,李秋狄帮闵隽尘打下手中度过。闵隽尘扎完针,嘱咐华音一炷香内不可轻易动弹,便将这一方天地留给了她和李秋狄。
因为先前扎针的时候,李秋狄已经问过她的姓名,华音谎称自己姓朱,是以李秋狄开始一口一个朱姑娘的呼唤她,让她一时间悔恨交加。
“今晚多亏了朱姑娘,否则在下就要性命不保了。”
“朱姑娘的恩情,在下实在不知如何回报……”
华音咬牙听了半天,还是忍不住道:“你还是叫我的小名黎黎吧。”
“好的,朱姑娘。”李秋狄十分诚恳地点头,华音本来挣扎着起来的身子又一下子瘫了下去。
片刻后,闵大夫来下逐客令,并在关门之际很贴心地提示华音:“夜路黑不好走,朱姑娘小心别闪着腰。”
华音一口皓齿磨得嚯嚯直响。转头一看,李秋狄那柔得几乎掐出水的眼神正瞧着自己,只好赶紧松开牙关,挤出一丝无辜的笑容。
“朱姑娘,我送你回去吧。”李秋狄提议,华音右手支着受伤的腰,无奈地答应了。
冰灯节尚未结束,街上仍是熙熙攘攘,热闹不凡。华音觉得,与李秋狄结伴行走,是很需要勇气的一件事情。先不说这满大街莺莺燕燕的仇恨目光已经足以杀死李公子身边的任何佳人,光是躲避天外时不时飞来的果子就已经叫人筋疲力尽。
不过今晚虽然受了些苦,却也大大地长了见识,了解到李秋狄在金陵的受欢迎程度。这对她准确判断形势和制定下一步计划具有很深的指导意义。
有了前车之鉴,加上华珍珍珠玉在前,觉得光凭美貌和才干实在不足以征服李公子。所幸她今晚成了他的救命恩人,想来这也能为她的人格魅力加上几分吧。不知还要做些什么才能让李秋狄对她更加念念不忘呢?
华音脑中忽然灵光一闪。与其自己猜来猜去,不如直接问他,投其所好不是更快?于是,她清了清嗓子,装出一副不感兴趣只是随便找个话题来聊的样子,对李秋狄问道:“李公子这么受欢迎,为何至今仍未婚娶?莫不是金陵的官小姐们你一个也看不上?”
话还没说完,李秋狄却忽然停住了脚步,神色略带慌张。华音疑惑地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华珍珍正从华灯交织处走来,头上簪花与灯光互相辉映,煞是好看。
华音没想到李秋狄竟这样胆小,即便是他身边站了个如花似玉的美人,也不用看见华珍珍就吓得走不动道吧?将来还怎么振夫纲啊?李侍郎若知道自己儿子那么不中用,只怕要气得七窍生烟了。不过站在女人的角度,华音又觉得,李秋狄这样的妻管严实在要算是嫁人的上上之选。
正想得起劲,李秋狄却一把拉过她的手,闪身到旁边的灌木丛中,怕她一身红衣被人发现,竟还脱下他那身昂贵的貂皮大衣罩在了她的身上。
这,这……华音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别人口中说的那什么,狐狸精?虽然她原先确实是打算扮演这么个角色,不过今晚才第一次见面,她和李秋狄话还没聊上几句呢,就这么躲着未免也太冤了。思及此,华音对李秋狄这样的怂货觉得很失望,对他仅存的那点好感也立即荡然无存。
“那个,李公子,”她委婉地挣脱他的钳制,语气有些冰冷,“华小姐方才应当没有看见我们,你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
“你怎么知道她是华小姐?”李秋狄有些讶异,因为片刻之前华音自称出身贫寒,从未接触过金陵的贵族圈。
华音赶紧干笑了两声,解释道:“金陵不是传言你和华小姐交往么?我猜的。”
李秋狄哦了声,从灌木丛中起身,低头漫不经心道:“那是华家大小姐,方才走过去的,是华家二小姐。”华音也很无意地笑着附和:“李公子真是本事,华府两位小姐都青睐于你。”
李秋狄一听,顿时皱起眉头看着她:“你在暗示我玩弄华家两位小姐的感情?”
不明就里的人也许会这么认为,不过华音这个当事人最清楚不过,就算李秋狄真的玩弄感情,也只和华珍珍有关,和她华音那是半点干系也没有。他从来就没给过她任何希望。
“当然不是。”华音立马否认,“我只是由衷地羡慕你的人缘罢了。”
李秋狄苦笑着摇头:“其实我不如你想象的那么受欢迎,起码,我知道有一个人就从来没喜欢过我。”
“哦?”华音来了兴趣,“金陵城还有不为你动心的女子?”
李秋狄转过身来面对着华音,熠熠星眸中含了一丝苦涩:“那个传言中为我寻死觅活的华大小姐,其实,压根就从未喜欢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