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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远处躲藏等待时机的苏玉瞳孔一缩。因着她距离秦砚太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锐利冰寒的箭矢直直射向秦砚,自己却无能为力。
血液仍在身体内滚滚翻涌,胸腔中的那颗心却仿佛停止了跳动,万籁俱静之际,苏玉的脸色煞白,脑中一片迷蒙。
若是他死了,我可怎么办?
“噗——”的一声轻响将这突如其来的一片空白震碎,周遭嘈杂的声音在这一刻倏然恢复,就连心脏也重新砰砰地跳动了起来。
这样短距离的一箭原本十分难躲,可秦砚却在关键时刻侧身闪避,尖锐的箭矢带着十足地狠劲穿入了于明堂的下肋处,箭矢的余力之强,甚至将在他身后的秦砚也钉得向后退了一大步,空旷的山林之中响彻了于明堂的惨叫之声。
苏玉的睫毛颤了颤,那憋在心头的一口气终于呼了出来。
秦砚毫不犹豫地将于明堂扔在了一边,挥舞着手中的长剑便与余下的士兵混战在了一处。
苏玉以前其实是见识过秦砚的剑术的。那时是在苏家校场,是她与秦砚和离之后的第一次相见,当时他便是手执着长剑与苏逍斗在了一处。饶是苏玉距离两人十分远,也能看出秦砚在与苏逍对决的时候腕力与臂力十分不足,即便一招一式做得十分地道,在内行人看起来却尽是气韵雅致的花架子。那样的剑术与真正的习武之人相斗起来必然会吃亏,这也是为何当时苏玉不惜舍了自己的右手,也要奋不顾身上前为他挡下苏逍那一剑的原因。
只是此刻不知为何,秦砚的剑术与当日比起来截然不同。这不同不只体现在招式之间的狠辣,更体现在出招与接招之时力量的爆发。他的每一剑看似从容淡定,却能精准地点至敌人的致命之处,伤人于云淡风轻之间。
心中对于秦砚此时的状态甚是惊疑不定,苏玉却再无暇分神去思索这些,一面提心吊胆地注视着秦砚执着剑与那些士兵混战在一处,一面小心翼翼地向着战场边缘靠近。
苏玉虽是在秦砚与俞彻等人交谈到一半的时候出现,却也能猜测出这俞彻才是这队人马之中最为关键之人。对方的兵力太多,若是苏玉鲁莽的加入战局,车轮之战只会让两人处于劣势。此刻的她有一次机会,若是可以趁机降服住俞彻,两人便还有希望全身而退。
当苏玉的剑锋划破了一片嘈杂打杀之声冲着俞彻的后心毫不留情削下时,俞彻正站在战局之外举着弓箭,只待寻个好的时机向秦砚放箭。因着他十分全神贯注,倒也没有料到会有人从身后偷袭。待意识到身后的不对劲,俞彻的眸光一滞,回身还未来得及瞄准,冲着响动之处便放出了手中的箭矢。
苏玉侧身躲过那一箭,心知此刻俞彻已然乱了阵脚,身形不停对着他的心口正正刺去。苏玉却未料到俞彻的反应十分敏捷,只见他毫不犹豫地将手中的弓弩扔下,拔出了腰间的长剑以攻为守,手中的剑破空穿刺,向她回敬了过来。
锋芒剑刃之间刺耳的摩擦之声惊起一大片鸟雀,在这夜幕即将降临的时刻响彻了整片山林。
在不远处与几名士兵缠斗的秦砚清眉一蹙,剑尖从右侧伸出直挑身前那人的咽喉,随后原地挥剑,迫着所有人向后退了几步之后,飞速抽身便向着苏玉那边掠去。
俞彻依旧在与苏玉对峙。
最初他还有些轻视眼前这女子,认为她不过是一个会些功夫的花架子,饶是她方才逼着自己狼狈地放了一记空箭,也不过是因为碰巧抓住了好的偷袭时机而已。可是随着俞彻与苏玉过招的时间渐久,他却惊讶地发现在他的强行压制之下,苏玉的手竟可以做到分毫不抖。
俞彻收起了面上的玩世不恭,正眼打量起眼前之人。
身姿妖娆,容貌清丽,是一个难得的美人。俞彻原本还想着怜香惜玉一番,只是当他的视线与苏玉泛着森冷波光的眸子对上之时,却不由眯了眯眼睛。
“苏家人?”俞彻倏然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苏逍是你什么人?”
苏玉并没有与他硬抗,而是顺着他的力道压低了手腕卸力,脚尖飞速向后一撤脱身,拧过腰身来对着俞彻的右手又出了一剑,口中道:“干你何事!”
“干我何事?”俞彻冷笑着挥剑格挡,向前了几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凝视着苏玉的眼眸寒声道,“苏逍斩了我父王的一只右手,今日我捉不住苏逍,斩个苏家人为我父王报仇倒也算是不枉此行!”
苏玉只觉得这人在说话之间攻势忽然变得猛烈,泛着清寒白光的剑身竟如同天罗地网一般密不透风地将她围拢过来。
剑与剑交锋的玲玲之声甚是清脆悦耳,每一次出招却都是生死一线之间的较量。
虽然苏玉的剑术承袭自苏门剑,与俞彻论起剑招来绝对不会落下风,可她却十分清楚若是久战,她定然赢不了俞彻。不是因为男女之间力量的悬殊,而是因为俞彻的一招一式皆来自于战场之上的厮杀历练,而她习武这么久,唯一的对手却只有苏逍与萧致墨二人。
又一次接下俞彻角度奇诡的一招,苏玉低喘了一口气,抬眸顺着俞彻的剑锋向着他身后一望,潋滟的眸光突然一闪,大胆地拼着全力以攻为守,剑尖径直向着俞彻的下肋处刺去。
俞彻回剑抵挡,却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不同寻常的动静,在关键时刻抽剑后仰,果不其然那原本应该与其余士兵斗在一处的秦砚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后,在斩倒身前的一名追兵之后,顺势对着俞彻的身后空门便是一剑。
锐利的剑锋从他的右肩劈下,毫不留情地割破了血肉。若不是俞彻反应迅速,如今只怕便与他父亲一般成了半个废人。
苏玉原本还想趁着俞彻受伤之际再次进攻,秦砚却在此时动作敏捷地越过了俞彻与苏玉汇合到了一处,出剑将侧旁横刺过来的士兵逼退了几步之后,执了苏玉的胳膊便将她拉到了俞彻他们栓到旁边空地处的战马之上。
长剑一挥斩断了马辔头,骏马在所有人皆未反应过来之时,昂首嘹亮嘶鸣了一声,拔腿便向着山林深处奔去。
在场有反应敏捷的士兵,匆忙执起了长弓对着秦砚与苏玉离去的位置急急连射了数十箭,只是因为此时夕阳西落,山林之中光线昏暗,谁也不知道这箭矢究竟中了还是没中。
士兵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擅自去追击,匆忙聚拢回到俞彻的身边,俯下~身来探察着他的伤势。
俞彻右肩胛处已然鲜血淋漓,缓过这口气之后,望向两人远去的方向,愤怒嘶吼道:“都愣在这里做什么,全都给我去追!谁斩下他们的人头本世子重重有赏!”
方才一番混战之下,这些士兵都或轻或重受了些伤,况且世子与于大人皆受了重伤,若是因为追人将他们置之不理使二人出了差池,只怕回去后见到王爷会吃不了兜着走。
有士兵低声开口道:“世子大人的伤势无法再拖,我们先将他送回去再作打算。”
“给我去追!”俞彻以没受伤的左手一拍地面,目瞠欲裂,“一个文臣!一个女子!这样的两人都能从我的手下逃走,让别人知道了我以后还有什么面子可言?!”
见士兵之中依然无人行动,俞彻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挥退了想要上前搀扶他的士兵:“一个个都反了不成?你们不追?我去追!”
“世子大人!”这时却有一个士兵将于明堂拖了过来,于明堂的胸腹被箭矢射穿,此刻只剩下了一口气在,一双浑浊的眼睛却执着地看向俞彻,嘴唇不停在张合。
“世子大人,于大人似是有话要对您讲。”
俞彻执着剑看向于明堂,说来这人其实是被自己一箭射中。眸光闪了闪,俞彻终是放下了手中的剑,走到了于明堂身边俯下~身来,紧盯着他布满皱纹的双眼道:“今日追击你功不可没,待回到营地,我必定厚葬与你。”
于明堂却猛地摇了摇头,原本已然黯淡的瞳孔突然发亮了起来,伸出沾满鲜血的手紧紧攥住俞彻的手腕,口中嘶嘶道:“犬子……犬子于思远……”
俞彻的神色浮出一丝不耐。
“老臣……方才发现了秦砚的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足以置他于死地。”于明堂费力的喘着气道,“然而老臣临阵通敌,太后必然会株连九族,老臣想以这个秘密……换我儿下半生安康……求世子派人将犬子思远……从凌安救出……”
听到秦砚名字的时候,俞彻便觉得自己背上的伤口钻心的疼痛,一股恨意从心底蒸腾而起,竟然连带着将于明堂后面的话也听了进去。心中知道自己若是不答应,于明堂怕是不会轻易将此事说出来,俞彻点了点头,半蹲下~身子对着于明堂道:“这点你放心,本世子必然不会亏待了你的儿子。”
于明堂神色微松,挣扎着抬起手来,袖口向下,一枚已然被鲜血染地殷红的玉佩从袖口滑落,直直地坠在了俞彻的掌心中。
手中一片黏腻冰凉的感觉,俞彻想抬手将那玉佩丢开,却被于明堂将手死死地按住。俞彻倒是没有想到这个看似瘦骨嶙峋的垂死老人竟然能有如此大的气力,让他动弹不得。
“方才老臣被秦砚挟持,不甚摸到了这枚玉佩……那秘密……就在这玉佩之上……”于明堂的气息开始急促,已然是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世子……世子将这玉佩拿回给王爷看,王爷定然知道……该如何去用。”
说到此处,于明堂咧了咧嘴角,口中发出骇人入骨的“嗬嗬”之声,竟不知他是在哭还是在笑:“秦砚在……营地之时处处与我做对,辱我至此,坏我……大计……临死之前,我便送他一份大礼,黄泉路上有他陪伴,倒也……多了些乐趣……”
俞彻却完全没有注意于明堂后面的话,只是将视线牢牢地锁在了方才被于明堂硬塞到自己手中的玉佩之上。
饶是玉佩面上已然被血染透,俞彻却仍然能清楚地看到这玉佩正面刻着一个飘逸流云的“晏”,背面所刻的,却是一个端方隽秀的“斐”。
若是寻常之人,怕是会对着玉上所篆刻的两个字无动于衷。可是当年睢阳王攻入前朝皇宫,下令屠尽前朝皇族一百六十九人,在睢阳王的府中,可收藏了不少与此类似的玉佩。
那些玉佩正面的“晏”字与这枚玉佩同出一模,背面之字却每个人都不一样。
晏斐?俞彻默念。这不就是当年一代鸿儒季中闲口中称赞的那位“此子如玉,不可多得”么?
俞彻的眉心一动,嘴角勾出一抹阴沉笑意:“没想到那时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将手中的玉佩小心翼翼地收回到了怀中,俞彻这才有心思重新垂下眼来去看于明堂,却发现这老头子不知何时已然断了气,一双浑浊的眼睛知道临死还不肯阖上,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
俞彻捂着右肩上的伤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随口对着旁边的士兵吩咐道:“将于大人的遗体拴在马上,驮着他与我们一同回去。”
听到那士兵开口应了,俞彻抬眸看着已然一片漆黑的山林深处,眉梢眼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