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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士兵口中的“阵亡”二字砸下之后,原本已然安静下来的御园彻底一片死寂,纸张突兀撕裂的声音在这般沉闷到令人窒息的气氛中显得格外刺耳。
在场的众人皆顺着声音看去,看见一向镇定自若的太后此刻正手忙脚乱地撕扯着那封战报,却因为手颤抖的太厉害将它从中间硬生生地扯成了两半。
身旁的内侍见状想要过来帮忙,却被太后一把将他隔开。
“哇——”的哭泣声猝然响起,在太后怀中的小皇帝也被母亲不安的情绪感染,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太后怔了一怔,目露迷茫地垂下头看了怀中柔软可爱的小皇帝一眼,方才阻拦内侍的那只手缓缓放下,轻轻抚了抚小皇帝的湿润的脸颊,再抬起头来时脸上的神色已然沉淀了下来。
狠狠攥紧手中那份被撕成两半的战报,太后看向那个士兵,口吻镇定问道:“你方才说阵亡的人,是苏少将……”闭了闭眼,太后继续问道,“还是苏少将军?”
因为苏家出了苏逍与苏逸两个少将军,平常人等在提起他们时又不能直呼其名,为了便于区分,便称呼苏逍为“苏少将军”,苏逸为“苏少将”。这样的区别只有常与他们接触的人才会知道,是以在场许多大臣皆不知道太后为何会有此一问,而那士兵却懂了,用袖子草草一擦面上的泪水,士兵哀恸道:“是苏逸,苏少将……”
太后阖着眼睛点了点头,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平静,将手中那份撕裂的战报传给内侍,示意他将战报交给苏世清,对着那士兵道:“你起身罢。”
士兵依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垂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却仍能看到眼泪顺着他的下颌一滴一滴的砸下来。
“赐酒。”太后说罢,亦抱着小皇帝站起身来,伸手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盅缓缓道,“我们一起祭苏逸少将一杯。”
在场众臣闻言,全部站起身来,向着面前无人处端起酒盅隔空一敬,口中低声道:“祭苏逸少将!”
在所有人动作整齐划一时,如果有任何人行动不一致,一眼便能让人瞧见。
秦砚的位置就在苏玉的对面,看着此时依然端坐在座位上,神色萧索茫然的苏玉,不禁目露担忧之色。
“阿玉。”站在苏玉身边的苏世清开口道,口吻沉稳如初,却带着些许嘶哑,“端着你的酒盅,站起来。”
苏玉的嘴唇颤了颤,眸色恍惚一扫周围众人,似是将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又似只是视线敷衍地划过他们看着别处,口中轻吐道:“不。”
这一句话一出,所有人的动作都是一顿,默不作声看向她。
苏玉挺直了背脊,昂着头坚定道:“我不站,我不要祭酒。二哥……二哥只是去驻守边关,只是与胡国打了一仗,如今战事大捷,众将士未归,就连大哥的家书都未到,凭什么……”
说到此处苏玉的声音已然在发飘,浑身上下都颤得不成样子,却急促的喘了一口气,坚持着继续道:“凭什么仅依靠站报上短短的阵亡两个字,就说二哥已经不在了,就要为他祭酒?”
苏玉眼眶发红,却一滴眼泪都未落下,环视了众人一周,咬牙道:“要祭酒你们祭,我不祭!”
苏玉这番话将各怀心思的众人说得更加沉默,一片静谧无声中,方才那个传来战报的士兵转向苏玉,缓缓道:“二小姐,你应该不识得我,我亦是苏家军中的一员,跟随苏少将驻守边关已半年有余。此次战役我亲眼看见苏少将被箭矢穿胸而过,被少将军扛回来时已经——”
“住口!”苏玉拔高声音喝道,打断了那名士兵的话,以往温婉的神色此刻已然锐利如剑,直直刺向那名士兵,“无论你怎么说,我要等大哥二哥一起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够了!”苏世清突然开口怒道,“你给我站起来。”
苏玉双目通红看向苏世清,似是无法置信父亲竟然会不同意她的话。
“父亲?”苏玉强忍着眼眶即将涌出的泪水道。
苏世清合了合眼,厉声道:“站起来,祭酒。”
苏玉咬着唇侧过了头,一言不发。
苏世清将手中的酒盅狠扣在面前的矮桌上,扬起手就要劈向苏玉的颈侧,这一击若是直接落下去,苏玉必然要被劈晕在当场。
从对面的座位出倏然窜过来一个身着淡青色文官官袍的身影,将苏玉一把揽入自己怀中,带着她强转过了身,用自己的后背硬生生的抗住了那一下。
“嘭!”的一声闷响传入御园每个人的耳中,砸得人耳朵都觉得生疼。
秦砚的面色却没有丝毫变化,紧了紧怀中的苏玉,蹙着眉头转过身来看向苏世清:“苏老将军。”
苏世清收回了手,下颌紧绷:“秦大人这是做什么?就让我将她劈晕了带回家去,也好过在这里丢人现眼!”
秦砚摇了摇头,不赞同道:“苏二小姐初闻噩耗,心中无法接受也情有可原,苏老将军又怎能如此苛责?”
苏世清重重地“哼”了一声,却没有再开口反驳。
秦砚知道苏世清是有心相让,轻轻拍了拍怀中苏玉的后背,对着太后行了一礼道:“我与苏二小姐有故,知道她与苏逸少将关系素来亲厚,如今她急火攻心失了分寸也是人之常情,还请太后准我将她带到清静之地舒缓片刻,莫要责怪她今日的无心之失。”
太后喟息道:“我与阿玉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姊妹,此时此刻又怎能不理解她的心思,你且去罢,替我照顾好她。”
秦砚又向苏世清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让他放下心来,这才将苏玉带出了御园。
秦砚领着苏玉顺着冗长的宫道来到一处临近清池的亭子里,看着苏玉目光茫然地扫视在四周的景色,秦砚解释道:“这园子临近太后的寝宫,平日里仅有太后一人能入,你不用担心被其他的人看见。”
苏玉这才将视线放到秦砚身上,瞳孔渐渐清澈,倒映出秦砚关怀的神色来。
“多谢。”苏玉开口道,声音有些嘶哑,“多谢你方才为我挡了那一掌。”
秦砚本想去整理苏玉看起来有些凌乱的鬓发,手却在伸到了一半时顿了顿,最终缓缓垂下,柔声道:“苏老将军也是一世情急,你莫要再想了。”
苏玉摇了摇头,嘴角却勾起一抹看起来分外凄凉的笑意来:“他们竟然都认为二哥死了。”
这说话的口吻看似笃定,可听起来却让人觉得说话之人自己都充满了惶恐与失措。
秦砚的眸光动了动:“苏二小姐……”
苏玉歪头看向他,嘴角强扯出一抹笑意道:“难道你也这么认为?”
秦砚沉默了一瞬,轻叹道:“既然此事已经写在了战报之中,传信的又是苏家军,苏逸少将他……”
“原来你确实也这么认为。”苏玉觉得自己的眼眶又模糊了,垂下头看着自己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将裙摆越攥越紧,苏玉顿了顿,勉强发声道:“其实……其实不知道为何我也这么认为。”
一滴泪从腮边坠下,直直滴落到白皙如玉的手背上,紧接着又是一滴,苏玉想竭力忍住,却发现有些事情一旦开了头,便怎么都收不住:“但是我不敢这么想,我怕一旦我承认了,二哥他就……他就真的不在了……”
秦砚一向沉着的面具终于碎掉了,伸手将苏玉轻轻揽在了怀中,让她的额头靠着自己的肩膀,轻声道:“我知道……我知道这种感受。”
苏玉的瘦削的肩膀在秦砚的怀中轻轻颤动,摇头道:“我是真的无法想象,为何出征前他还是我的二哥,还叫做苏逸,如今就变成了战报中的苏少将。二哥虽然平日里不爱笑,但是从来不会让人觉得他冷漠,可是今日站报上那冷冰冰的阵亡两个字……真的……真的让人看着浑身发寒……那人不是我二哥……二哥怎么会死?死了不就什么都没有了么?”
秦砚的手温柔地轻抚着苏玉的后背:“苏少……苏二哥他并不是什么都没有了,他还有你们对他的想念,不是么?”
苏玉在秦砚的怀中点了点头,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一张原本清丽动人的面容此刻已经被泪水洇湿得分外狼狈。
看着苏玉如此的模样,秦砚心中隐痛,伸出手来为她小心翼翼地将眼角的泪水拭去,带着茧子的指腹滑过指尖下细腻的肌肤,秦砚道:“其实生离死别本就本就无可避免,但并不能依靠悲伤来度过它不是么?若是你二哥还能看到,必然也希望你在想起他时能笑着怀念,否则无论是你二哥,亦或是……别人,看到你现在这副模样,只会更加心痛,因为这本就非他们所愿。”
苏玉握住了秦砚覆在脸上的手,喉咙微动,最终缓缓道:“我记得你说过,你当时也经历过生离死别,是怎样的?”
秦砚目光微动:“我的故事很平淡,没有征战沙场,没有边关捷报,就是一群不择手段的强盗冲到家中肆意掠杀,母亲为了让我与阿姊先走,挡在了他们的刀口之下……”
苏玉一怔,喉咙似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半晌后才道:“那你如今可以做到笑着怀念了么?”
秦砚凝视着苏玉的面容,一抹温润笑意在他面上缓缓绽开,如清风霁月一般:“可以。”
阖住眼,苏玉将秦砚的表情深深刻在心里,过了半晌,再睁开那双眼眸时,眼中的红丝已然淡去了不少。
握着秦砚的手将它从自己的面上缓缓移了下来,苏玉看着秦砚问道:“今日你替我挡了父亲的那一掌,可有大碍?”
“很痛。”秦砚一改方才的温润如玉,动了动肩膀委屈道,“苏老将军不愧是武中豪杰,出掌迅捷掌劲如浪,我后背那一片如今还在火辣辣的疼。”
“这……”苏玉忧心道,“会不会被打出了内伤?”
秦砚伸手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处,认真道:“苏二小姐你知道么?眉心有一个穴位叫做眉中穴,用唇印在上面可以镇痛。”
苏玉用眼角发红的眸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将他推远了一些站起身来,远远遥望御园处道:“估摸出了二哥的事情,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散场了,我还是直接回府了。”
“你认得路?”秦砚维持着被苏玉推开的姿势,气定神闲问道。
“不认得。”苏玉冷笑,“你若是让我一个人走这弯弯曲曲的宫道,我便继续哭给你看。”
秦砚慌忙站起身来,面带温润笑意道:“那便让我将苏二小姐送出宫罢。”
作者有话要说:经过昨天大家的组队教育与娘子关于生猴子的咆哮小皮鞭,我深刻认识到了卡在那里错误的严重性与人品的无良性≥﹏≤
所以我爬回来更新啦,众位大哥党们,我从刚开始就木有打算写死大哥,因为我是真·亲妈(*ˉ︶ˉ*)
那啥啥……那我今天请个假好不好辣,家中没有余粮,得要出城大采购,否则就要变成饿死的真·亲妈辣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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