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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遇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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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甫觉将写好的字放于一旁,紫榆翘头案上已有数张。他将笔搁在斗彩缠枝蒂莲纹洗上,活动了活动手脚。

    黑衣人宝剑在手,人靠着蟠龙柱,似乎已经入定。屋内的阳光正好,有一只淡绿翅膀的小虫追寻着阳光飞了进来。到修忌半米之外,它好像遇上了无形的屏障,翅膀越挥越慢,慢慢静止,坠落到地。

    皇甫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它,似是很惋惜的一叹,“修忌,你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单调的声音一平如水,“朝闻道,夕死可矣。”

    “果真—无—趣。”皇甫觉嘲讽一笑,从立柜上的釉彩百花景泰蓝瓶中抽出一支半枝莲,花朵含苞待放,粉粉红晕。轻轻摇动,细细的水珠便滴落下来。他慢慢勾起唇角。

    燕脂,你应该也是这样哭泣着吧。高仰着脖颈,大滴大滴的眼泪从紧闭的眼帘下流出来,就像这样流过粉红的肌肤。

    最后一次,我允许你为别的男人哭泣,最后一次。

    屋里的光线暗了一暗,像一朵乌云刚刚飘过太阳,修忌的眼睛倏地睁开。

    有风吹了进来,六月的风竟然冰寒刺骨。皇甫觉凤眸微微眯起,看着手中的半枝莲徐徐绽放,三重花瓣,由粉到白,在风中嫣然摇动,只是片刻已染上重重冰霜,宛如冰雕玉塑。

    雪花,漫空飞扬。

    修忌缓缓拔剑出鞘,声音之中戒备慎重,“尊驾何人?”

    雪花越来越密,不见来处,未知归处,只闻到空气中洌冽清香。

    修忌瞳孔紧缩,眼神已如剑芒一样,雪亮无匹。

    皇甫觉将手中半枝莲又插回景泰蓝瓶,细细端详一番。听闻修忌的话,方唇畔嚼着一抹懒洋洋的笑意,望向门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不管你的主子是谁,我都可以出十倍的价钱。”

    空气中隐隐有了风雷之声,雪花不再漫空飘洒,翻卷在一起,聚合之间,已是森然剑意。修忌的唇角抽搐,只来及在心中狂骂一声“混蛋”,风雪之中,一道白光已是破空而来。

    剑闪电般劈下。海浪里千万次挥剑,他已自信自己的速度与力量。只是这一剑挥下,冰屑飞扬,心头却有一丝迷茫。刺骨的一点寒冷,慢慢从骨头里蔓延开来,他颤抖着垂下眼,看到右胸黑衣之上小小的洞口,眼里方有明悟后的苦涩。剑意,意在剑前。一招,只有一招!

    修忌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回身去看皇甫觉。皇甫觉正扶着围榻椅慢慢起身,束发玉冠已然不见,黑发半覆其面,细长的凤眸里幽黑难测,左手之中赫然抓着半截似冰似玉的剑尖。

    空气中隐隐一声冷哼,满室风雪瞬时消失不见。

    修忌仰面摔倒,皇甫觉眼望着门外,摸着夔龙软甲微微凹下去的一点,幽幽冷笑。离心一寸三分,即便没想要他的命,也是想要他三月半载动弹不得。只不过他自持身份,一击不中,便飘然而退。

    皇甫觉低低的咳着,半枝莲上慢慢有清露浑圆,滴落于桌面。

    是夜,星子罗布。

    一道黑影轻巧的翻过未央宫的高墙,点了值班宫女的睡穴,顺利溜进内殿。却在进屋时,压抑不住,低低咳了一声。

    “谁?”梨落朦胧中惊醒。刚刚张大眼睛,就又被袭来的一指送入了梦乡。

    皇甫觉挑开烟霞色折枝堆花的床缦,静静看着床里头的人。

    即便是在梦中,她的眉头也紧紧蹙起。头发散乱在枕上,额上的发丝已被汗水打湿。绸被蜷曲在身下,脸偏向一边,隐隐可见衣下浑圆的轮廓。

    皇甫觉呆立了半晌,俯下身去,轻轻从她身下拉出被子。手指不经意拂过她脖颈□的肌肤,触手温腻,肌肤滚烫。眼眸不禁暗了一暗,忍不住摩挲几下。

    燕脂低低□一声,本能的寻找着清凉之处。手胡乱的挥舞,抓住他的手,便扯回到脸颊下,舒服的哼了一声。

    皇甫觉哑然失笑,索性侧身躺倒床榻之上。呼吸之间全是桃花酿甜糯的香气,眼前便是吹弹可破的肌肤,心神不禁荡了一荡。嘴唇印上她的眉心,低低呢喃,“小醉鬼,逗得我吃了你,明天可不许哭鼻子。”

    手指滑进她浓密的青丝,慢慢揉捏,看着她眉心慢慢舒展,心里有说不清的喜悦安宁,□奇异的消退,只贪恋这一刻平静安逸。

    她的脸正对着他,呼吸渐渐悠长,睡颜纯净美好。手指轻轻□她浓密的鬓发,很轻易便找到那微微的凸起,细细勾勒,恰恰便是半弯月牙。

    他轻轻勾起唇角,有温柔溢满眼角。燕脂,我终是寻到了你。

    雪域之主,朕要多谢你。只有你才能将她的任性恣意保护的这么好,这么完整的还给我。

    燕脂一双黑眸怔怔的望着百子千孙石榴纹的承尘。

    辰时了,伺候洗漱的宫人已候了半天。玲珑正在低声的吩咐再换一盆热水。

    宿醉并没有很难受,她却不想起身。脑海里还有隐约的梦境,温热的气息,真实的触感。心恍恍惚惚的,怕一开口,梦就只是梦,便再也找不回哪怕一丝的温暖。

    玲珑低眉敛目肃立一旁,心里却是乱成一团。小姐没有解释昨天她为什么会昏迷,她心里也只敢朦胧猜测。可宫中气氛紧张,侍卫几乎多了一倍。九州清晏殿出入的除了军机重臣,便是太医院的医政。她心中忐忑,几乎就想宣称小姐身子不适,要卧床静养。

    帐子里已传来窸窣的声响,燕脂半坐了起来。玲珑心中暗叹,连忙上前服侍。

    燕脂一直很恍惚,直到用过早膳才发现玲珑眉宇间心事重重。手里摆弄着翠玉的九连环,懒散开口,“怎么了?”

    玲珑咬了咬下唇,迟疑开口,“九州清晏殿......似乎不对,太医,已经进去三拨了。”

    燕脂脸色一白,九连环“当”的一声磕在了桌面上。她呆了半晌,忽的站起来,“准备一下,我要出去。”

    心弦突然被拉的很紧,喉咙里干干的,涩涩的,朦朦胧胧的意识里潜藏着一丝莫名的欣喜。

    师父......

    一路之上,她忽悲忽喜,忽怨忽嗔。一颗心载载沉沉,飘转不定。直到帏轿落地,才勉强自己定了心神。

    扶住玲珑的手,慢慢下了轿。阳光夺目,不禁眯了眯眼。再睁眼时,便见贤妃屈身行礼,“皇后娘娘。”声音柔柔弱弱,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不同素日的雍容,她今日妆容简单,头上只有一只宝蓝点翠珠钗,木兰青双绣缎裳,素面朝天,略有几分憔悴。燕脂随意摆摆手,拾了白玉龙纹的台阶,便往上行。

    “皇后娘娘。”贤妃的声音有几分急切,“皇上正接见朝臣,恐是不能见娘娘。”见燕脂回身看她,面上红了一红,低声说道:“臣妾想着皇上这些天忙着西疆战事,熬了参汤,是福公公接的。”

    燕脂黑黝黝的眸子在她脸上停了停,静了半晌,忽的抿唇一笑,悠悠开口,“‘贤妃’不愧‘贤’字,果真淑德。”

    她居高临下,笑语晏晏,却有睥睨世人的风华与骄傲。贤妃心中一凉,竟觉自己在这冰雪一般的目光中无所遁形,不由自主自主后退半步。她已转过身去,玉色折枝堆花襦裙逶迤而过。刹那间,玉阶之上,开遍鲜花。

    贤妃呆立原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行至顶端,看着福全毕恭毕敬迎出来,看着那一抹月华消失在殿门里,目光一寸寸冷下来,银牙咯咯轻响。

    为什么,有些人可以这般轻易站在门内,而她谋划一生,始终有这一槛之遥?

    福全一直把燕脂领到九州清晏殿的东偏殿,皇甫觉果然在商议朝事,赭紫丹红,团鹤麒麟鱼贯而出。为首一位,便是延安侯燕晏紫。见到燕脂,他明显一怔,声音中有一丝轻颤,“臣请皇后娘娘安。”

    燕脂静静看着他,身形依旧挺拔,紫金冠下却已见花白,凝望她的眼眸之中有隐忍的疼痛。

    燕晏紫,一代军神,天朝的擎天碧玉柱,大名一出,可止边境小儿夜啼。可此刻,也不过是个柔软的父亲。

    眼里已有湿润的刺痛,她匆匆避过脸,“父亲......”声音低的像在哽咽,“你老了好多,好丑......”

    一干重臣竟愕然,纵使刀山火海爬出,此刻也忍不住嘴角抽搐。燕晏紫老脸一红,强板着脸,还未开口,燕脂已轻轻掠过。

    汗颜、风化、憋笑憋到内伤......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抱歉,追文的亲。有事荒废了几天,接下来步入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