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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觉看着她前恭后倨,转换之间行云流水,嘴角不自觉的就扬了起来。负着手走到她跟前,黑眸嚼着笑,修长的手慢慢伸到她身旁,“起风了,我送你进去。”
他的手指修长莹润,掌线分明,犹如暗夜优昙,慢慢舒展。
燕脂的呼吸一滞。袖中的手指慢慢蜷曲,又强迫性的一根一根展开。
皇甫觉笑看着她。
流云纹渐渐彰显出来,与罗衣同色的素手虚虚停在半空。
皇甫觉唇角一勾,手掌一翻,将她的手紧紧握住,迈步走在前头。
玲珑刚刚从成堆的布料中抬起头,就一下愣在了这儿。
司珍房的李司珍来了,来定小姐夏季的新衣样式。似乎很是着急,小姐的衣服她又不愿随便糊弄。两人很是耗了一番功夫,这才定出两件外衫,四件裙子的样式。
谁料甫一抬头,便看见皇上拉着小姐的手,一前一后迈过殿门。
她慌忙从衣料中坐起来,抢到两人前面,跪地请礼,“奴婢给皇上请安。”
皇甫觉脚步未停,随意应了一句,“起来吧。”燕脂只是端着一张脸,连眼角都未掀起。
玲珑的心一沉,眼看着皇甫觉牵着燕脂的手走向了内室,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福全走到她跟前,嗔道:“玲珑,还愣着干什么?什么时辰啦?传膳哪。”
玲珑一怔,看了福全一眼,见他已经由小太监伺候着喝茶,又看了内室一眼,里面很平静。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的出了大殿。
福全摇头苦笑。傻丫头,皇上要真铁了心想怎么着,谁能拦得着?
未央宫的午膳传的很是迅速,玲珑将它摆在了偏殿月地云居。自己来到内室外,轻轻咳了一声,“娘娘,该用膳了。”
内室悄无声息。
玲珑咬咬牙,一挑流光嵌贝阁帘,又朗声说了一句,“娘娘,午膳好了,传吗?”
皇甫觉低低一笑,从床上下来,“什么样的主子什么样的丫头。”却无半分不快,隐隐几分宠溺。
燕脂靠在雕花细木贵妃榻上,斜斜拿着书本,只哼了一声。
皇甫觉倾身将她的书本抽走,俯身将她困在榻上,黑眸熠熠生辉,波光潋滟,“燕脂,你气鼓鼓的样子,好像雪球。”
燕脂冷冷的看着他。这个男人,刚才用了几颗糖就将小雪球从她怀里骗走,一人一狗在她的床上滚得不亦乐乎。此刻俯身倾来,笑得眉眼生辉,黑眸里似有亿万星辰。
心里的怒气一点一点高涨。凭什么这样大喇喇的闯进她的生活,随意摆弄她的人生?
暗波流转,一室暧昧。
玲珑躬身悄悄向后退,“啪!”墨玉周鱼被她衣带勾住,滚落到地。玲珑马上跪地叩头,语带颤抖,“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皇甫觉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斜睨着她,“笨手笨脚,确实该死。”
“她是我的人,皇上要罚就罚我。”燕脂坐到紫檀雕龙凤梳妆台前,拔掉玉簪,“过来,替我梳妆。”
青丝垂下,一室迷离。皇甫觉唇角笑意加深,却只深深看了镜中一眼。拿了燕脂先前手中的书,径自向屋外走去。经过俯身于地的玲珑时,看了一眼四分五裂的周鱼,轻轻一笑,“你该庆幸,你家小姐嫁的是当今的圣上。”连城古董,敌不过美人一笑。
皇甫觉酒过三杯,燕脂才整装出来。
垂云髻佩赤金玛瑙流苏,额点桃花,刻丝金银如意云纹缎裳。宫装丽人,冷艳无双。
皇甫觉眼中惊艳一掠而过,淡妆浓抹,俱是风情。后宫女人有人会比她美,有人会比她媚,却不会再有人像她一样游走在冰与火的边缘。举手投足,喜怒嗔笑,天成魅惑。
他慵懒的晃晃手中的酒杯,“燕脂,陪我喝一杯。”
没有皇上和皇后,没有称孤道寡,这样的距离,让人觉得危险。
燕脂看着他,淡然开口,“皇上,臣妾的名字燕、晚、洛。”
燕脂,胭脂,太亲昵,甜腻的让人作呕。只有叶子,只有从他舌尖轻轻吐出这两个字,才会有风雨过后青草的气息。干净,甜蜜。
皇甫觉单手撑颔,薄唇轻勾,燕脂却清楚的看到他的眼里墨色沉沉,并无半点笑意。“燕、晚、洛。”吐字极轻,合了特殊的韵律,扣人心弦。
燕脂默然不语,双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皇上在此,午膳比寻常要丰盛许多。燕脂专心吃饭,每道菜都会夹上一两筷,绝不重复。虽有皇甫觉灼热的视线,咀嚼进食,优雅自若,丝毫不见拘束。
皇甫觉自斟自饮,两人各行其是。气氛微妙怪异。
福全向玲珑努努嘴,玲珑微微摇头。小姐吃饭一向不用人伺候,她又不懂皇上的喜好,怎么夹菜布饭?
福全无法,只得捡了几样皇甫觉平时喜欢的菜样,换到他面前,轻声道:“皇上,未时还要见军机大臣,少喝些酒吧。”
皇甫觉微微一笑,倒真放下酒杯。示意福全盛饭,就着跟前几碟菜式,吃了起来。连用了两碗御黄王母饭,方才放下筷子。
燕脂早就漱口拭唇,端茶坐过一旁。
皇甫觉走到她跟前,眸色懒散随意,中指忽的屈起,在她额上轻轻一弹。燕脂怒的看向他,兀自挑眉一笑,清贵之外隐隐几分邪魅,低声说道:“明晚,福全来接你。”
燕脂眼里的怒气翻腾汹涌,却被理智牢牢束缚,拘束点寸之间。她想见止殇,所以,现在不能翻脸。
皇甫觉刚刚踏出月地云居,就听里面“咣当”一声脆响。福全一惊,偷瞅皇上的脸色。皇甫觉眉梢只是一挑,嘴角竟然微微的嚼着笑。双手背于身后,气定神闲继续前行。
福全心里苦笑,他跟随皇上已久,深知他喜怒无常,心思难测。若是旁人如此,恐怕九族的祖坟都得挖出来鞭尸。这未央宫,他还真得打起十分精神伺候。
翌日晚,皇上设宴曲江池。
曲江池连太液湖,水绕池中蓬莱而过,池周边建九曲回廊,人行其上,如在太虚。
五彩凤戏凰宫灯高挑檐角,灯光蜿蜒如带。碧波粼粼,灯月相映。室分八屏,宴设百味。宫女高挽朝天髻,肩披彩色轻帛,衣衫轻薄,满室春色。
贤妃梳飞天髻,发间插赤金凤尾玛瑙流苏,一袭云霏妆花缎织彩百花飞蝶锦衣,整个人珠圆玉润,妩媚千娇。
晚宴是她亲手操办,是以早早便到,各处巡看。
今日宴请俱是军中新贵。延安侯世子燕止殇,辅国公嫡孙李开泰,淮阳王小儿子皇甫倾城,全是少年得志,天潢贵胄。
她不敢丝毫马虎,事必亲临。刚刚坐下稍歇,心头只是不安。有些事不做便罢,做了就没有退路。茶送至嘴边,却又停下,“流裳,你去那边盯着,我还是放心不下。”
“是,娘娘。”云霓屈膝行礼,悄悄退下。
贤妃看向池中央,蓬莱山阁隐于暗夜,影影绰绰。她竟这样眺望良久,神色兴奋、伤感、期待、彷徨......诸般交杂。
宴会本是戌时一刻。未到戌时,嫔妃已陆续前来。
祥嫔与琪嫔携手而至。碧霞连珠对孔雀纹衣,拖地烟笼梅花裙,一媚一雅,俱都精心装扮。
刚进五月,祥嫔已是新裁纨扇在手,半遮芙蓉面,含笑凝睇,“贤妃娘娘辛苦,听闻皇后凤体初愈,见到娘娘如此尽心,必定很是欢喜。”
贤妃看着她,微微一笑,赤金嵌翡翠滴珠护甲轻轻掠过鬓边流苏,“本宫就是劳碌命,比不得妹妹能修身养性。”
祥嫔嫣然一笑,“舜华愚笨,比不上娘娘贤淑,也不会弹曲儿下棋,得不了皇上欢心,自然清净。舜华只是心疼娘娘,苦心操持半载,不及人家枕边一声。”
贤妃看着她,祥嫔比她小,精致的妆容下肤如凝脂,一双眼睛如浸在潭中的水银,寒津津闪着光芒。只是,黑眸之旁却有几道极细极细的血丝。她微微抿唇,神情自若,“有事做总比没事好,要不然长夜漫漫,如何打发?总不能学妹妹,眼睛都要熬出血吧。”
祥嫔一怔,气得身子轻轻打颤。皇后禁足,皇甫觉近日连宠王嫣。她已数日未见天颜。本想借机撩拨贤妃,没曾想这个女人绵里藏针,针针见血。她冷笑一声,拉着琪嫔进了回廊。
贤妃无声冷笑,眼里深深妒恨。蠢货,只不过有个好爹爹。她是什么都没有,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没有后台,没有依仗,也没有心,她才能有今天。
戌时一刻,皇甫觉带着燕止殇等人准时到了曲江池。皇甫觉轻袍缓带,只衣摆袖口有金线龙纹。周身气势贵而不华,隐而不露,风姿远胜旁人。燕止殇紧跟其后,重紫长袍,发束白玉,俊眉修目,顾盼神飞,挺拔的就像雨后翠竹。
他们二人一到,众女的视线便投了过来。李开泰,皇甫倾城虽也一表人才,也不免沦为陪衬。
皇甫觉坐了主位,视线在诸妃中扫了一眼,未多做停留,便又转向皇甫倾城,“倾城,朕这九曲回廊如何?”
皇甫倾城起身朗笑,“臣的琅邪山庄远远不如。”
皇甫觉抚额轻笑,“倾城太谦,琅邪山庄位列江南名园之首,朕假日南巡,定去琅邪。”
皇甫倾城一揖到地,“家父与臣扫榻恭迎。”
贤妃盈盈而上,笑容温婉大方,“皇上,臣妾安排妥当了,何时开宴?”
她话音刚落,便感到身旁有一凛冽视线。燕止殇脸上虽挂着浅笑,眼中已有刀戈寒意。贤妃只觉心头冰冷,笑已是僵硬在脸上,看向皇甫觉的眼睛便有了几分委屈。
皇甫觉眼角一挑,刚想开口。司礼太监已拉着长声喊道:“皇后娘娘驾——到——”
燕止殇马上收回视线,起身离席。
六对宫人手持宫灯分列而站,燕脂携着玲珑的手,一步一步拾阶而来。
曳地水袖百褶凤尾裙,裙带逶迤,步步生莲。鸾凤凌云髻,乌丝漫卷,国色难描。
虽千百人,唯一人而已。燕止殇深深一笑,倾身下跪,“臣,叩请娘娘金安,千岁千岁千千岁。”
作者有话要说:好冷啊,冰冻千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