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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在他们曾经就读的高中外面停下,佟卿卿有点意外,“你怎么想到来这里了?”
顾承光甩上车门,往围墙边走去,边走边说:“也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过来看看了,回来这么久,也没有到处走走。”
午后风吹香樟叶哗啦啦的声音,如潮汐。他们学校种了很多很多的香樟,一年四季都是枝繁叶茂浓荫匝地。他记忆里午后的阳光总是很好的,带着一点倦怠,他就在这样的阳光里,趴在桌上睡过一个又一个的夏天。
顾承光饶有兴致地绕到西墙边,脱下了身上的西装,一甩,就甩上了墙头,然后身子跟着敏捷地上了攀上了墙头。只是如今他西装革履,一副社会成功人士的模样再做这样事看来实在有点怪异违和。
佟卿卿错愕,像看一个疯子,顾承光却在墙头回头朝他露齿一笑,明晃晃的,嚣张又狡黠,一如少年,然后他纵身往下跃,须臾就不见了踪影。佟卿卿愣了几秒,愕然又无奈的,学着顾承光的样子,翻过了墙头。
顾承光身上衬衫的已经有些乱了,他解开了最上面的两颗扣子,袖子挽起来,露出修长的小臂,外套随意地搭在手上,毫无形象地伸了个懒腰,回身看他,笑说:“一回到这儿,我就感觉我的青春又回来了。”
佟卿卿讽刺他,“你的青春期可真够长的。”
顾承光笑,不是那完美无缺的微笑,而是更鲜活的,更灿烂的,眼睛眯着,像秋天里最常见的阳光,明亮又不灼人,恍恍惚惚的,好像真的回到了少年时代。
是上课时间,阳光直白地照下来,无遮无拦的,空无一人的四百米跑道显得空旷而寂寥,顾承光和佟卿卿慢慢地沿着跑道散步。顾承光说:“我记得从高一开始我就是学校三千米记录的保持者,结果高三那年你横插一脚,害我丢掉三连冠,郁卒好久。”
佟卿卿两手抄在口袋里,闻言扯扯嘴角,“看你嚣张的样子不爽不可以吗?”其实那时候也是侥幸,他没有经过循序渐进的训练,是全凭一股意气,跑完当夜就发了烧,感冒了两个多星期,但这些,顾承光肯定是不知道。
两人走过足球场,走过石桥,就是篮球场,顾承光忽然开口,“其实我一直想问你,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佟卿卿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没有想到,时隔那么多年,顾承光会问这个问题,良久,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一个篮球,那篮球也不知是哪个粗心的学生落下的,他将篮球在两手间转换,低低地说:“是你自己不理我的。”
他说完,将篮球拍在地上,又接住,轻轻跃起,来了一记长射,伴随着清脆的嚓一声,篮球准确无误地丢进了篮框。
顾承光大觉冤枉,叫道:“有没有搞错,明明是你自己阴阳怪气,还莫名其妙地找我打架!”他捡起滚落到地上的篮球,转身也来了个潇洒的三步上篮。
佟卿卿走到他对面,等球从篮框里掉落,顺手接住,又用力拍向地面,篮球如同一道利箭般从地上弹起射向顾承光。力道太大,顾承光退了一步才堪堪接住,手掌传来火辣辣的疼感,对面的佟卿卿扬起下巴,道:“一对一?”
顾承光一笑,“好啊。”
其实如今再要说两人为何闹掰,谁对谁错,已经无法说得清了。那时候年轻,总是有太多的自尊和面子,太多的意气用事和一意孤行。佟卿卿讨厌何循,这种厌恶似乎是源自一种生理上的本能。一开始,他仅仅还只是不喜欢,他并不跟顾承光一个班,因此对何循这个人也就谈不上喜欢或者讨厌,何循的存在感太低了,若不是顾承光提起,他根本记不起顾承光班上还有这样一个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承光嘴里开始出现何循的名字,偶尔走在路上,会高声地跟人打招呼。他总是这样,走到哪儿都能迅速地跟别人打成一片,小太阳似的让别人都围着他转。那时候佟卿卿只是觉得是个又高又瘦的男生,皮肤透着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对于一个男生来说,有点过于弱气腼腆,反正,有点娘。于是问顾承光:“谁啊?”
顾承光满不在乎地回答,“哦,我一个同学,人蛮不错的。”他嘴上的不错,当然是基于何循会无条件地给他抄作业。
后来次数多了,佟卿卿就发现何循在不知不觉间有了变化。从前,他总是低着头靠墙走着,碰上顾承光跟他打招呼,会愣一下,茫然地抬起头,看顾承光一眼,又飞快地低下头。如今他依旧习惯低着头靠墙走,但每次顾承光跟他打招呼,他会迅速抬起头来,眼睛一瞬间亮起,嘴唇微微抿起,露出漾满快乐的酒窝。偶尔几次,他还出现在篮球场,当然,仅仅只是站在旁边看,也不像那些花痴的小女生一样手舞足蹈地加油,只是安静地看,而且每次来的时间都很短,从未看满一场,但他的眼中,由始至终只有一个人——顾承光。
不是没有女生喜欢顾承光,他是学校风云人物,满足女生对初恋的一切幻想,每周收到的情书以打来算,他从来不看。也有胆大的女生当面表白执着追求,顾承光出现在哪儿,她就如装了雷达似的每每必到,但佟卿卿从来不在意。
唯独何循,总会令他产生一种生理上的不适,由一开始的不喜,慢慢演变成后来的厌恶。但因为顾承光的关系,他并未将这种厌恶表现出来,但何循应该是有感觉的,因为每次接触到他的目光,何循总是飞快地低下头,避开。
有一回放学,佟卿卿久等顾承光不来,上楼去找他,在教室外面,看见顾承光和佟卿卿有说有笑地在打扫卫生,那时候教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何循难得神采飞扬地说着什么,那张寡淡怯弱的脸在夕阳的照耀下竟也在闪闪发光,他看着顾承光的目光是完全不掩饰的温柔、狂热、羞怯——
那一刻,佟卿卿感觉到自己的肺好像在灼烧起来,何循的那种目光激怒了他。这种愤怒,实在来得有点莫名其妙。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走进去,反而转头下了楼。
后来顾承光急匆匆地赶来,他懒洋洋地趴在单车龙头上,若无其事地皱眉抱怨,“你是被鬼缠住了吗?下次你自己回家好了。”如同每一次从未兑现的威胁。
顾承光急急忙忙打开车锁,啊啊叫着,“不是我不想快啊,实在是有事绊住了。”他皱皱眉,有点不高兴地说,“那些女生也太过分了,明明是安排好的值日,结果跑得一个也不剩,明目张胆地全丢给何循来做,我总不能见死不救。”
佟卿卿忽然就火冒三丈,“那关你什么事?”不等顾承光辩解,他一脚用力地蹬向踏板,单车如同箭一样冲出去。
被落下的顾承光手忙脚乱地跨上单车,哇哇叫着,“混蛋,等我一下啊。”
如果仅仅是这样,佟卿卿对何循至多也就是讨厌,真正让他感到厌恶的,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那是下午第四节全年级的体育活动课,他找不到他的化学作业本,怀疑是前一天晚上在顾承光姥姥家做作业时,被粗心大意的顾承光收到自己的书包里去了,于是到他教室往他书包里找。
教室里只有三四个人,大部分都下楼活动去了,最后一排靠窗的位子上,何循伏在桌上做作业,飞快地抬眼看了他一眼。顾承光的座位就在他的隔壁,佟卿卿弯腰先在他的桌兜里找,没找到,又拎过挂在桌旁的书包,一直关注着这边动静的何循终于开口了,“你……你找什么?”
佟卿卿本来心情就不大好,面对何循,更是心浮气躁,理也未理他,将书包重重地往桌上一放,书包里的书就从没有拉上拉链的开口掉了出来,噼里啪啦地掉在了地上。
何循的脸色一变,冲口而出,“你干嘛?”语气里竟有些隐隐的不高兴,二话不说蹲下身一本一本捡起书,小心翼翼地拍掉上面的灰尘。
他那种如同捍卫自己的东西的语气和行为激怒佟卿卿,他忽然开口问他,语气咄咄逼人,“你是同性恋?”那时候,他已听到一些关于何循的传言,却并不能确认。
何循的脸瞬间变得纸一样苍白,整个身子都在摇摇欲坠。
厌恶自佟卿卿眼中一闪而过,他压低声音冷冰冰地警告,“你他妈给我离顾承光远一点!”
这一回,一向怯懦的何循虽是惨白着脸,却是拧过身子低下头整理顾承光的书,以一种抗拒和自我保护的姿态背对着佟卿卿,小声道,“关你什么事?”
佟卿卿怒极,伸手推了何循一下,何循的后背撞在墙壁上,他听见佟卿卿仿佛来自地狱的声音,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你不配!”
何循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忽然冲上去狠狠地推开了佟卿卿,佟卿卿没防备,倒退几步撞在何循的桌子上,桌子被撞翻了,书包掉下来,书本杂物从书包里面掉出来。这边的动静惊动了教室里仅剩的三个学生,纷纷掉转头看过来,却是一个人也没敢上前。
佟卿卿的目光却被书包里露出的某物的一角吸引住了,他一个箭步上前,捡起何循的书包,哗啦啦一下,彻底将里面的东西全倒到了地上。
何循双目微红,愤怒地吼道:“你干什么?”
佟卿卿充耳不闻,捡起书本堆里的一个黑色的篮球护腕,护腕已经有些脏了,还有一股汗酸味。
何循的脸色一变,上前一步道:“还给我。”
佟卿卿双目赤红,他当然认得这是顾承光的东西,还是顾承光生日时佟卿卿送的,只是没戴几次,就被顾承光弄丢了,如今却出现在何循的书包里,这意味着什么?他藏着顾承光的东西干什么?就算是捡到,为什么不还给顾承光?他想干什么?
厌恶、恶心,如同蛇信子一般凉滑滑地钻上佟卿卿的脊背,恶意如同藤蔓般从四面八方延伸过来,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肺,烧掉他整个人的理智。
等到老师闻讯赶来的时候,场面已经不可收拾,何循满头是血,神智已经不清,佟卿卿则如一只发狂的野豹,还是两个体育老师联手上前制住了他。一伙人手忙脚乱地将人事不知的何循送往医院,却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搭理佟卿卿。
他走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路,每个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小心和畏惧。教导主任在后面愤怒地喊:“佟卿卿,你上哪里去?”
他充耳不闻,还是顾承光追上去,拉住了他的胳膊。他缓慢地抬眼,看见是顾承光,眼睛如同被针扎了一下紧缩了一下,然后大力地甩开了顾承光,那眼光,竟是充满仇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