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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普金斯里人来人往,看病的、探病的,形形□□,脚步匆匆,唯独周子璋不紧不慢,仿若把霍普金斯当成了散步的私家花园。
没人知道他内心的矛盾,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或许是那张照片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
——昨天《太阳报》登出一则标题耸动的“霍普金斯医师当街割喉救人!”新闻,文章内容还算详实,不过因为记者没能及时赶到现场,并没有拍下救人的画面,报纸上只刊出一张胖女人在医院的照片,和一张救人医师挥手离开的照片。
印在报纸上的黑白照有些模糊。不过这个叫盖奇的记者很会抓拍,巴尔的摩的街道上,衣着休闲的一男一女年轻俊美,女子走在前面,她的长发随风飘散,只给镜头留下半个微笑的侧脸,看起来飘渺而神秘。男子身高腿长,鸭舌帽一压,长腿一迈,朝镜头潇洒挥手。
两人留的都是大半个背影,看似马上就要离开,角度完美,颇具美感,而且拍出一种做好事不留名的味道。
其实,实际情况是罗杰斯和白薇无视盖奇的采访要求,抬腿就走,挥挥手和他说goodbye而已。
偶然翻开报纸、看到这张照片的周子璋,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抛去照片里那个抢镜碍眼的外国男人,他觉得白薇看起来很美。
和以前不同的美。
不,以前,他从来不认为她美。
也许是怀念,也许是不甘,抱着他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复杂心情,本来应该陪可丽继续游玩的今天,他却假托不太舒服,独自来到霍普金斯。
记得那天有人说那个叫罗杰斯的外国医师是心外科的,也许白薇也是。他在心外科的门诊逛了一圈,并没有看到白薇,然后他又去了住院部碰运气,依然不见她。
应该不凑巧,正好碰上她休息吧。周子璋这样想着,居然感觉松了口气。他脚步轻快地走下楼梯,打算离开霍普金斯,明天他即将和可丽一起踏上回田纳西的火车,以后他大概再也不会来巴尔的摩,也不会再遇到她。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特地费大费周章来霍普金斯?他忽然觉得自己很蠢。
周子璋步履加快。想离开这里的心情如此迫切,谁料在一个楼梯拐角处刹不出车,“砰”的和一个护士迎面相撞,乒乒乓乓,护士手里的托盘险些掉下去,这个意外使得护士很生气:“喂!你走路从来不看吗!”
周子璋很尴尬:“抱歉。”
这时,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在楼梯口响起,清清淡淡的语调:“怎么了杰奎琳?”
叫杰奎琳的护士怒气冲冲:“这家伙走路跟逃命一样,差点把药瓶和器械都撞翻!”
白薇非常意外,她多看了这个男人几眼,不敢确信居然真的是周子璋。
他来霍普金斯干什么?
别告诉她周子璋是特地来找她的。
“好了杰奎琳,快去送药吧,不然费雷尔医师该骂人了,你知道他会的。”白薇安抚性朝她笑了一下,杰奎琳狠狠瞪了周子璋一眼,然后快速往手术室的方向赶去。
留下周子璋和白薇两个人,两两相望,气氛一时凝滞。
先开口的是白薇:“好久不见。”
“不,我们前天才见过。”周子璋笑笑,很快从尴尬中抽离出来,恢复镇定从容。他走到楼梯上来,占着身高优势,不需要再像刚刚那样仰望她。
他像见老朋友一样和她寒暄:“你刚刚做完手术?手术辛苦吗?”
白薇穿着手术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高高盘起,口罩挂在脖子上没有取下,衣服上还沾着些许血迹。
她确实刚刚进行完一台重要手术。不过周子璋的关切让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干笑一声:“还好,习惯了。”
周子璋深深地看着她,唇边溢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我记得你以前连杀鸡都不敢的……”
回忆以前?这算是个什么事?白薇实在搞不清他说这句话的目的,也不想接话,以前的事情对她而言绝对算不上愉快。
“海伦!”这时候有人在背后叫她,是新进住院医师兰伯特:“我们准备送病人回房,boss叫你呢!”
瞌睡有人送枕头,白薇求之不得:“我马上来!”
“很抱歉子璋,今天刚做完一起动脉导管未闭的结扎,很重要的开创性手术,我是助手,必须得看着病人。”她一口气说完听上去非常正当的借口,周子璋微微一愣,欲言又止,但此时她已经抽身离去,步履匆匆地朝推车的方向赶。
“boss在找你呢,手术完你就不见人影,去哪了?那个中国男人是谁,你的朋友?怎么以前没见过?他来找你干什么,不会是心脏有毛病吧?或者他是你男朋友,你看,你都在走了,他还在看你的背影呢。”兰伯特小小声问她,作为新进住院医师中最话唠的一个,他口中的boss自然是他的上级医师布莱洛克。
至于主任斯图尔特教授,他称之为终极*oss。
兰伯特来培训的时间比白薇短,手术经验不充足,不然布莱洛克的动脉导管结扎手术不会一直由白薇做助手,他只能在旁边打杂。
好在兰伯特对此并不介意,能现场参与这样一场术式新奇的手术,他好像已经很满足。
送病人回住院部的路上,这个比母鸡还吵的家伙一直喋喋不休:“海伦,你的手确实又稳又准啊!他们都说你是绣花织毛衣练出来的,这办法真的有效吗?如果有效我也去试试,不过一个大男人织毛衣好像很丢脸,对了,听说罗杰斯医师在学中国剪纸,真的假的?剪纸帮助他完成了低温循环手术,真的假的?”
他一口气问出一连串问题,白薇一个也没记住,而且她觉得兰伯特大概不指望别人回答,只是纯粹想说而已。
“兰伯特,有这个时间说话,不如去嘱咐病人家属一些事情?”一个温和的声音□□来,温柔微笑的表情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兰伯特低着头吐了吐舌头,朝白薇告白:“下次再告诉我真相啊!”
“快去!”布莱洛克毫不犹豫往兰伯特的屁股上踹一脚,力道不大,只是一种催促的方式。偏偏兰伯特表情夸张地哇啦啦大叫奔向病房,几乎把整个住院部的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布莱洛克叹了口气。
摊上这么二的一个住院医师,即使是布莱洛克也感到头疼。
白薇笑着安慰:“兰伯特只是话多了一点,嗯……其实还蛮可靠的,他的观察仔细又很敏锐,而且心理素质也很好。”
“我当然知道他很不错,只是……”望了一眼病房里正眉飞色舞、手舞足蹈地为家属解释情况的兰伯特,布莱洛克无奈地笑笑:“只是我觉得他应该去百老汇,那儿不会埋没他的特殊‘才能’。”
有时候布莱洛克也会有小幽默的,白薇笑了一下:“兰伯特说你找我,有事?”
“没事,只是手术一结束你就急着离开,这让我感觉你在躲着我,”布莱洛克的表情浮现出些许尴尬,他抓了抓头发,“我希望是我的错觉,不过从德莫做完手术到他出院,一个月多月以来,你好像一直都……试图躲开我。”
他果然注意到了。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布莱洛克的话令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德莫昨天已经健康出院,他的父母依然没有来接他,管家伯格要带他回欧洲,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不会再见面。
不过德莫做完手术的那天晚上,她跟着布莱洛克回去、给他敷药的时候,发生的那件事情她可忘记不了。
“或许我们应该进医生办公室里谈谈?”住院部门口,人来人往,不太适合谈私人话题。
既然布莱洛克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干脆开诚布公地说出来自己的担忧:“我觉得你有点儿危险。”
“危险?我吗?”布莱洛克指指自己,他眨了眨眼,褐色的眼睛微微睁大,茫茫然的样子,居然有些萌。
“我总怕你再用这样的方式感谢我,”白薇指了指自己被他吻过的唇角,大大方方地说,“布莱洛克,东方女人本质上是很保守的,我们绝不接受这样的感谢方式。”
面对一本正经解释的白薇,布莱洛克微感尴尬。就算对西方人来说,那个吻的位置也足够暧昧,他不会辩解说那是个意外,因为他确实是有意这样做。
他在试探她的态度。
遗憾的是,现在看来,试探的结果并不美好。
“我很抱歉,以后我不会这样做了,所以……拜托别躲着我好吗?”
布莱洛克自嘲地笑笑:“那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十恶不赦的qj犯。”
“不,你是个好人。”白薇带着点调侃,故意一本正经地点点头。
气氛陡然一松。
布莱洛克半开玩笑地试探:“其实……我很乐意为我的冒昧负责,你真的不能接受?我感觉自己的条件还不赖,难道全错觉?”
“不,那是真的。只要你一招手,会有大把女孩愿意投怀送抱,”白薇轻笑,“不过我觉得把余生全部奉献给心外科就很好啊。”
比起相谈甚欢的两人,现在的罗杰斯感觉非常暴躁。
那个昨天又让他上报纸的记者盖奇,像块口香糖一样粘在他屁股后面,怎么也甩不掉。那家伙不停地恳求:“你说说那个低温循环手术吧,听说病人是rothschild家族的,你是把他冷冻后剖开心脏的吗?万一他死了,rothschild的人不会为此找你麻烦?”
盖奇的喋喋不休让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罗杰斯不得不回头警告他:“我不想接受你的采访。此外,昨天那张照片已经侵犯了我的肖像权,我的律师会找你的。”
“好的好的!不过在这之前,你说说那个低温循环手术是个什么神奇玩意吧?”盖奇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对什么控告什么法院传票完全不在乎,反正报社会为他出头。打听到只言片语的他对这个想法很特别的手术感兴趣极了,非要问个明白不可。
真想揍他一顿啊……
但这里是医院。
暴躁又挫败的罗杰斯好想找个地方躲躲,他到处转来转去,不巧,在路上碰到一张熟面孔。
那是正要离开的周子璋,他的表情阴沉,看上去心情并不愉快。
“嗨,”罗杰斯驻足,停在周子璋面前,微微眯眼,上下打量,“你,来找她?”